曾有记者问李默然:“李老,你只读过3年半小学,怎么能被戏剧界尊为‘大师’?怎么能写出《李默然论表演艺术》《戏剧人生》这样的专著?”
“‘大师’是万万不要谈的,谈不上。如果说有点成绩,主要原因在于勤奋学习并持之以恒!”他淡淡地笑着回答,“从我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时起,我每天都要坚持两三小时的看书学习,60年来一直没有中断。”
这种毅力,实在是来源于当年的尴尬。
刚进入文工团的时候,曾发生了一件事,让李默然牢记了一辈子。
当时,文工团规定,每天早饭后读一小时的报纸,大家轮班读。李默然想,这算什么呀,我能把话剧演好,就一定能读好报纸。
那天,轮到他来读报纸。
李默然抑扬顿挫地读了起来,读到中间的时候,他听到下面有人在偷偷地笑。他又不好停下来问,只能继续往下读。
终于,学习结束了。他刚要问,一位好心的同志悄悄对他说:“你刚才念错了一个字,把‘效率’的‘率’念成了‘shuài’,同志们是为这个笑。”
李默然一听,脸瞬间红了。他根本不知道“率”字竟有两个读音。
环顾左右,文工团里几乎个个都比他有学问,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就是从教师转行的,最差的也是高中毕业生。只有他连小学都没毕业,他感到自己与别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还有一次,李默然主演的话剧《渔人之家》进京演出,他演得非常成功。
享受着首都观众的鲜花与掌声,李默然走下舞台。他特别开心,这是北京啊,中国的文化中心,演出能有如此效果,那真的是一种荣誉!
可就在这时,国歌的词作者田汉边向他祝贺,边悄悄地提醒他:“你把‘酗酒’念成了‘凶酒’,这是错的。”李默然听了这句话,满面通红。
他本来以为自己学得可以了,没有想到居然还差这么多。
带着羞愤和痛苦,李默然一头扎进图书馆。
哲学的、文学的、历史的、美学的、艺术的,他找到什么就读什么。从那一天开始,他的床头高挂一句座右铭——“学习、学习、再学习”,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松懈。
除了吃饭、睡觉、排戏之外,他把剩余的时间全部用来读书。团里人要想找他,只有一个地方,就是那个简陋的图书馆。
渐渐地,李默然养成了写读书卡片的习惯,他有一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扑克牌大小的卡片,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目、作者和文章摘录一类的文字,便于他随时查找阅读。
久而久之,他这个被家人戏称为“百宝箱”的大箱子里的内容越来越丰富,这是知识的积累,也见证着他日益增长的学识。
4年的业余时间,李默然博览了古今中外各方面的经典著作。他精读了《红楼梦》《三国演义》《车尔尼雪夫斯基论艺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论文集》。这是认认真真的4年“本科”。从大规模识字开始,到具备了一定水准的文学修养,李默然终于夯实了作为演员起码的文学基础。
导演们也看到了李默然气质上的变化,除了英武之外,现在又多了儒雅。1950年,当《在新事物面前》开排之时,便让他演一个工程师。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演知识分子,对他是一种新的挑战。
《在新事物面前》的作者是著名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剧本的创作者杜印,准确地说这次是杜印与他人合写了这部戏。
剧本展示在读者和观众面前的是:1949年初,东北解放区工业建设恢复初期,在一个大钢铁公司里发生的故事。这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前夕,我国人民即将进入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新时代。时代前进了,生活向人们提出了新问题。
李默然一上台,凭借扎实的基本功和丰富的舞台经验,更凭借“百宝箱”赋予他的文化内涵,“赵工程师”一下子生动了起来,成了全剧的亮点。
业余时间,李默然还经常写文章给各大报刊,发表自己的思想观点。早在1951年,他就在《东北文艺》上公开发表题为《演员的责任感》的理论文章,后来还出版了《戏剧人生》《李默然论表演艺术》等专著,成为中国艺术界的学者型艺术家。
李默然纯熟的创作,真就是来源于他的“百宝箱”。
回过头来说,1950年主演的《在新事物面前》,让李默然获得了成功,他因此在1951年11月担任了剧院的话剧团第一队队长。
成功在向李默然招手。他万万没有想到,前面还会有近乎残酷的棒喝等着他。
那一次棒喝,他高大的身躯差点被击倒在舞台上。
那就是《曙光照耀莫斯科》的排练。李默然表演艺术的根本性蜕变是在这部戏里完成的。
正当他开始走红的时候,名剧《曙光照耀莫斯科》的主演落到他身上。孰料,一上场导演就怒批他,全盘否定了他的设计。反反复复,半年的时间,重重摔倒的他,终于破茧而出,重新高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