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6月,张謇带着创业的梦想,来到江宁(今南京)。在当时两江总督张之洞的鼓励下,他决定投身纺织业,开办自己的纱厂。这个决定不仅是因为他个人的雄心壮志,也因为他选择了家乡——通海地区作为工厂的落脚点。这里距离上海仅有三百里的航程,土地肥沃,气候适宜,非常适合棉花种植。更重要的是,这里有着悠久的手工业传统,本地的棉花色泽洁白,富有弹性,素有“沙花”之称,已经在东北市场上打响了名声。这样的条件,使得张謇的纱厂计划成为了一个极具潜力的商业项目。
张謇起初的计划是通过官商合办的方式来创办这家纱厂,于是他召集了六位本地商人和洋行买办来商讨。这六位商人分别来自海门、通州、福建、浙江和广东,他们分别是沈敬夫、陈维镛、刘一山、郭茂芝、樊芬和潘华茂。这群人被戏称为“通沪六董”,而这六个人的合作,便是大生纱厂的开端。
次年春天,天气温暖,张謇邀请六位合伙人前往唐闸勘定厂址。当天,大家在酒楼上聚集,既是庆贺,也是商议未来的发展。酒过三巡,沈敬夫看向张謇,笑道:“张兄,这厂址都已定了,你这位状元,厂名应该早就有了吧?”
其他几人也附和道:“对啊,厂名就交给你来定了。”
张謇抿了一口酒,微笑着说道:“各位可知道,日本的明治天皇是如何取‘明治’这个名字的吗?”
众人都笑了:“这可真是东夷之地的名字,咱们怎会知道?”
张謇微微一笑:“其实‘明治’二字并非东夷之语,而是取自我们中国的《易经》。《易经》中的‘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响明而治’,所以‘明治’便有了这个意味。”
沈敬夫惊叹道:“原来如此,这名字取得真是巧妙。”
张謇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也想从《易经》中取个名字,传承中华文化。”
大家都兴趣盎然:“不知张兄打算取哪一段?”
张謇捻须一笑:“《易经》‘系辞’篇中有云:‘圣人之情见于辞,天地之大德曰生。’我们不妨取‘大生’二字。”
众人一致称赞:“好,就叫大生纱厂!”
随着“大生纱厂”的名号确定,厂子的开办如火如荼地展开。张謇不仅凭借状元的身份吸引了大批投资者,尤其是唐闸一带的乡民,他们纷纷将土地折股参与投资,帮助纱厂节省了不少资金。张謇还通过亲自写信广泛宣传,吸引了更多的股东。
随着资金到位,工厂的建设逐渐启动,唐闸这个原本寂静的小镇也因为纱厂的兴建而变得热闹非凡。很长一段时间里,唐闸的名字甚至一度超越了南通,成为世界地图上的一个新兴地标,与美国的黄石公园齐名。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纱厂的资金问题开始暴露出来。张謇虽然曾中状元、身居要职,但作为一位出身贫寒的书生,他的财富并不丰厚。更糟糕的是,他的社交圈子大多是名士和幕僚,这些人虽然有声望,但能为他提供的资金有限。张謇自己也仅仅投资了2000两银子,作为股东之首,这份投入显得十分微薄。
面对资金短缺的窘境,张謇不得不再次前往江宁,向张之洞寻求帮助。张之洞果然是个办事利落的能人,他决定通过官府的资源,为张謇的纱厂注资。张之洞拿出纱锭机,作价50万两,作为“官股”投资,并承诺绝不干预纱厂的日常管理。这一决定让张謇的纱厂如虎添翼,消息一传开,许多原本未打算投资的商人也纷纷加入股东行列。短短几天内,股金迅速汇集,唐闸的建设如火如荼,纱机也从上海顺利运抵。
好景不长。因为纱市场低迷,原本负责资金管理的两位上海买办——郭茂芝和潘华茂,突然决定退出。这一变故令张謇措手不及,若是处理不当,纱厂的股票将迅速贬值,整个项目也可能因股东的退股而陷入困境。
张謇急忙赶赴上海,与两位“沪董”商讨,却始终未能见到他们。上海的股东们也纷纷要求退股,消息很快传遍南通,工厂面临解散的危机。股东们的情绪愈加激烈,甚至有人跑到张謇在海门的状元府前讨债,形成了极大的舆论压力。
此时他心如刀割,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作为曾经的状元,他曾在京城意气风发,但如今,却因创业失败而面临无尽的压力。绝望中,他漫步至黄浦江畔,甚至一度产生了跳江自尽的念头。然而,转念一想,他知道自己不能轻易放弃。多年来,他坚持的信念是“实业救国”,如今工厂未成,他怎能就此认输?
经过深思熟虑,张謇决定寻求更大的支持。于是,他拜访了当时中国的大财阀盛宣怀。盛宣怀听了张謇的遭遇后,指出:“你这个厂铺太大了,资金一大,开销就大,显然资金周转有问题。”张謇听后深感触动,恳请盛宣怀给予帮助。
盛宣怀提出了一条解决方案:“你可以考虑‘合领分办’,即由多个股东分担管理重担,共同分担风险。只要你信任我,我会帮你一把,暂时的重负由我来承担,等将来纱厂盈利时,你再偿还。”
虽然盛宣怀的承诺没有立即兑现,但他的支持无疑给了张謇新的希望。股东们也因为知道了盛宣怀的支持,纷纷恢复了信心,张謇的大生纱厂终于渡过了难关。
经过数年的艰辛努力,到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3月29日,纱厂的机器终于完成安装,进入了试运行阶段。这一刻,张謇和他的股东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