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齐拉开口的那一刻,劳里斯顿正想着她:在他为未来发愁时,她那双乌黑的眼睛和他在当铺离开时那友善的微笑,如同一缕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
此刻,当她真实地站在他面前,显然对他充满善意时,他竟像个少女般脸红起来——毕竟,他仍处于那个害羞占据性格一部分的年纪。齐拉也脸红了,但她比劳里斯顿更镇定自若。
“我刚和梅尔基表哥聊起你,”她迅速说道,“确切地说,是他一直在跟我聊你。他说他打算介绍你给一个人,帮他整理产品目录——报酬是五英镑。你可别只收五英镑!我认识那个人——跟他要十英镑!”
劳里斯顿和她一起沿着小径漫步。
“哦,可我不能这么做!”他急切地说道,“你看,我已经答应他五英镑了。”
齐拉迅速瞥了他一眼。
“别犯傻!”她说,“像梅尔基这样的人,只要他们出价五英镑,你就开口要十英镑。他们会给的。你对金钱的事不太在行,对吧?”
劳里斯顿笑了起来,信心渐增,给了女孩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确实不太在行,”他承认,“否则我那天也不会去找你当东西了。”
“哦——那件事啊!”她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没什么。你要是知道有多少人时不时得跑来找我们,你一定会大吃一惊——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秘密!不过——我猜你对金钱的事确实不太熟悉。写文章的人通常都是这样。”
“那你很在行吧?”劳里斯顿试探性地问道。
“我从小到大或多或少都跟钱打交道,”她回答,“在这样的环境下,想不懂都难。我问你点事,你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吧?那天晚上你来当铺时——是不是手头很紧?”
“手头很紧都算轻的了,”劳里斯顿坦率地回答,“我身无分文!”
“除了那块值十二到十五英镑的金表,”齐拉干巴巴地说。“你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
“两三天吧——差不多,”劳里斯顿回答,“你看,我已经等了一周多的稿费——就是那笔钱。”
“到了吗?”她问。
“没有——还没到,”他坦率地回答,脸上泛起红晕,“这是事实!”
“很快就会到吗?”她追问。
“老天爷!——希望如此!”他感叹道,“如果不到,我又要陷入困境了。”
“然后你就答应以五英镑的价格做一件本该值十英镑的事!”她几乎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让我给你个建议——永远别接受第一次报价。坚持要更多——尤其是像我表哥梅尔基这样的人。”
“梅尔基很精明吗?”劳里斯顿问道。
“梅尔基是个年轻的犹太人,”齐拉平静地说道,“我不是——我是混血儿。我母亲是犹太人,父亲不是。好吧——如果你需要钱周转,而且还有别的金表,你知道该去哪儿。在伦敦,只要你有东西可以抵押,就别空着口袋到处跑!你当然不是伦敦人吧?”
“我是苏格兰人!”劳里斯顿说道。
“没错——我从你的口音就听出来了,”齐拉肯定地说道,“而且你还想靠写作谋生!嗯,你需要勇气——还有钱。你最近有什么收获吗?”
“我卖了两篇故事,”劳里斯顿回答,此时他感觉这女孩就像个老朋友一样,“那本杂志的稿费标准是两篇二十英镑,我已经要求他们寄支票了——我就在等它。它随时可能到。”
“哦,我可太了解这种事了!”齐拉说道,“我有两个朋友——都是女孩——也写作。我知道她们得等多久——等到出版,或者等到下一个发薪日。真可惜,你们这些作家为什么不先从事一份能带来稳定收入的工作呢?那样你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写作,而不必依赖它了。你没想过吗?”
“经常想!”劳里斯顿回答,“但这对我不合适——无论如何都不合适。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会坚持写作——无论成功还是失败。而且,我绝不会失败!”
“这才像话——没错!”女孩说道,“不过——尽量让自己手头宽裕些。别在你有值钱东西可以抵押的时候,让自己三天没钱花。你看我多实际!但在这个世界上,你不得不这样。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我觉得,”劳里斯顿仔细看着她,让她脸颊泛红,“我差不多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会告诉你任何事!那么——你想问什么?”
“你还剩多少钱?”她轻声问道。
“正好一先令——还有几枚铜币,”他回答。
“如果那张支票没到呢?”她试探性地问道。
“也许我会再次走到普雷德街,”他笑着说道,“我还有一点你所谓的‘财产’呢。”
女孩点点头,转身走向一条通往花园深处的小径。
“好吧,”她说,“别觉得我多管闲事——我不喜欢看到像你这样的人陷入困境:我并不是那种完全被生意束缚的人。我们聊点别的吧——告诉我你写些什么。”
劳里斯顿整个下午都和齐拉一起在肯辛顿花园里漫步。自从来到伦敦后,他一直过着非常孤独的生活,能有个聪明的伴侣聊天,对他来说是一种全新的愉快体验。当他最终与她告别时,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愉悦;而齐拉则在回家的路上陷入了沉思,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的英俊少年已经动了心。
在普雷德街的拐角处,她遇到了梅尔基·鲁宾斯坦先生,立刻拉住他,严肃地和他谈了十分钟。梅尔基有充分的理由讨好他的表妹,因此他像只温顺的羔羊一样听完了她的话,并承诺会严格遵守她的指示。
“齐拉对那小子可真是上心了!”梅尔基一边走一边思索着,“真是奇怪,一个即将继承一大笔财富的女孩,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爱上一个身无分文、红头发的年轻人!不过话说回来,他确实长得不错——而且有头脑。有头脑的人终究是有头脑的!”
那天晚上,当劳里斯顿坐在他那间破旧的小房间里写作时,一阵敲门声传来——门开了,梅尔基溜了进来,把手指放在他那大鼻子旁边,示意保密。
“希望我没打扰你,”梅尔基说道,“我说,先生,我一直在想那本目录的事。现在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我那位朋友愿意出十英镑。所以我们就说十英镑——怎么样?我下周五带你去见他。还有,先生——如果一两英镑的预付款对你有帮助——尽管开口,明白吗?”
带着这份友好的承诺,梅尔基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一些金币,摊开手掌递给劳里斯顿。
“现在,两到三英镑的预付款,先生?”他讨好地说道,“你就像五月的鲜花一样受欢迎!”
但劳里斯顿摇了摇头;他已经决定,如果预期的汇款第二天早上还没到,就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不,谢谢,”他回答,“你真是太好了——但我真的能应付——真的!那就下周五——我跟你去。非常感谢你。”
梅尔基把钱塞回口袋,觉得自己已经尽了力。“随你便,先生,”他说,“但你知道,你是受欢迎的。那就下周五——你可以放心,这笔活儿会现金结算。”
周一早上,劳里斯顿依然没有收到预期的信件。但当他告诉齐拉自己还有些财产可以应急时,他并非毫无根据——现在他知道,现金可以很容易地筹到。他的行李箱里有一些可以典当的物品——既然汇款没有到,他决定利用它们。
在行李箱的深处,他有两枚价值不菲的戒指——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全部财产,除了那两百英镑,他用那笔钱冒险来到伦敦,并一直靠它生活至今。
周一下午快结束时,他取出戒指,决定把它们带到丹尼尔·穆尔特纽斯的当铺,筹集足够的资金,至少再维持一两个月。他对这些物品的实际价值知之甚少,而且他有自己的理由不把戒指拿给梅尔基·鲁宾斯坦看;他打算等到晚上,像上次一样去当铺,希望能再次见到齐拉。经过前一天下午的见面和交谈,他觉得她会以同情的态度和他做生意——如果他能用戒指筹到二十英镑,他就能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摆脱经济上的焦虑。
那个周一的晚上五点半,劳里斯顿第二次走进通往当铺的那条狭窄通道。他已经仔细地透过街边的橱窗张望,希望能看到齐拉在前面的店里。但齐拉并不在;前面的店里空无一人。当他走进当铺的小隔间时,齐拉也没有出现。店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时钟的滴答声规律地回荡着。在等待有人出现的几分钟里,那滴答声变得越来越压抑。他终于敲了敲柜台——先是轻轻地,然后更加用力。但没有人来。那看不见的时钟依旧滴答作响。
劳里斯顿最后弯下腰,伸长脖子看向店铺后面一间小客厅的敞开着的门。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跳过隔板,冲进了房间。地板上躺着一个老人,灰白的胡须,面容庄重——毫无疑问,是丹尼尔·穆尔特纽斯。他躺在地板上,头枕着壁炉前的地毯,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劳里斯顿弯下腰,颤抖的手放在那高耸、苍白的额头上,立刻意识到他已经死了。
他猛地站起来,唯一的念头是寻求帮助。整个地方寂静无声,他知道自己正独自与死者共处一室。本能地,他跑过前面的店铺,冲向街门——正好撞上了一个刚进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