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武士英的真名叫吴福铭。他祖籍山西,曾是个热血青年,怀着满腔抱负投身军旅,年纪轻轻便当上了云南七十四标三营的管带。但官场是个大染缸,一旦踏进去,原本清澈的心性也被染得乌黑。权力在手,连放个屁都有人奉承,吴福铭渐渐迷失在了这种虚妄的荣耀里。
他沉浸在吃喝嫖赌中,尤其是鸦片,成了他难以摆脱的瘾。营房里,他烟枪不离手;外出时,白面、吗啡随身带。好景不长,南北议和后,军队裁撤,吴福铭的饭碗也砸了。他揣着那点少得可怜的退伍金,心里直打鼓:“糟了,这点钱还不够我抽一个月大烟,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思来想去,他决定去闯闯上海滩。那里是冒险家的乐园,或许他能碰上个翻身的机会。可到了上海,现实却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高楼大厦林立,繁华喧嚣,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地。想做生意,缺乏本钱;去卖苦力,又觉得有失体面。不到半个月,兜里空空如也,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这天傍晚,吴福铭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心里盘算着出路。不知不觉,他走到了英租界的迎春场。一进场内,灯火辉煌,车声马嘶,热闹非凡。有人猜拳喝酒,有人弹琴唱曲;这边是名妓接客,那边是赌徒押宝。吴福铭心里一热,知道这里是有钱人的销魂窟,可他自己除了那身旧军装,兜里就剩三块钱了。
他站在街角,犹豫了片刻,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拼死无大难,富贵险中求。”反正已经走投无路,索性进去敲一笔竹杠,哪怕闹出点事,也算不枉此行。想到这里,他眼一横,大步流星地闯了进去。
门口的龟奴见他衣着寒酸,刚要阻拦,吴福铭便狠狠瞪了他一眼,拍了拍腰际:“滚开!少管闲事!”龟奴见他态度嚣张,还以为他是哪个有钱人的保镖,便不再多问。
吴福铭径直上了二楼,走马灯似的在走廊里转来转去。两边的房门紧闭,偶尔传来几声暧昧的轻笑。他走到东边朝南的一间,见房门虚掩,便推门而入。屋内空无一人,却布置得精致奢华。红木家具散发着幽幽的光泽,大理石的茶几上摆着几盘精致的糕点。吴福铭早已饥肠辘辘,抓起糕点便狼吞虎咽起来。
正吃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姑娘推门而入,见屋里多了个陌生男人,顿时一惊:“你是……走错房间了吧?”
吴福铭抹了抹嘴角的残渣,咧嘴一笑:“我还没醉,怎会走错?怎么,我来不得吗?”
他大剌剌地斜躺在床上,语气轻佻:“除非你送我一百块大洋,否则今晚我就不走了!”
那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转身便跑了出去。吴福铭冷笑一声,心里却有些发虚。他摸了摸口袋,只剩下几根烟丝,烟瘾又上来了。于是他掏出一张锡纸,倒出点白面,点燃后贪婪地吸了几口。烟雾缭绕中,他感觉浑身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云端。
就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冲了进来,直直盯着吴福铭:“你是干什么的?”
吴福铭抬眼一看,见来人气度不凡,心里一紧,但表面上却故作镇定:“你又是干啥的?跑到这儿来撒野?”
那人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拽他。吴福铭手臂一弯,纹丝不动。那人这才注意到,吴福铭手臂上青筋暴起,肌肉结实,显然是个练家子。他心中暗暗称奇,脸上却堆起笑容:“唔,不简单!胆子不小。”
吴福铭冷笑:“怕死的孬种,敢闯到这儿来吗?”
那人点了点头,语气缓和:“敢问贵姓大名?”
吴福铭迟疑片刻,随口胡诌:“老子叫武士英。你想怎么样?”
那人微微一笑:“我叫应桂馨。不知武兄弟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喝两杯?”
吴福铭一听“应桂馨”三个字,顿时心头一震。上海滩谁不知道应桂馨的大名?他是中华民国共进会会长,也是江苏驻沪巡查长,势力通天。吴福铭本就想投靠他,却苦于没有门路,没想到竟在这里碰上了。他连忙收起刚才的倨傲,赔笑道:“原来是应先生,失敬失敬!”
应桂馨大笑:“武兄弟刚刚那股冲劲,我甚是欣赏。走,咱们去好好聊聊。”说着,他一把拉住吴福铭的手,带他出了迎春场,直奔附近的风香酒楼。
酒桌上,应桂馨推杯换盏,热情款待。吴福铭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应桂馨趁机问道:“武兄弟,我看你身手不凡,又胆识过人,不知愿不愿意跟着我干?”
吴福铭喜出望外,连忙点头:“应先生看得起我,我自当效犬马之劳!”
应桂馨满意地笑了:“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兄弟了。你的开销,包括抽大烟、逛窑子、下馆子,全由我包了。”
吴福铭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觉得自己终于翻身了。可他哪里知道,应桂馨这只笑面虎,早已为他布下了一张致命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