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姐虽满心狐疑,可手头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敢妄下定论。她极力反对高家草草将二姐入棺下葬,甚至不顾一切上前阻拦,却被高家人生生推开。眼睁睁看着姐姐的尸身被匆匆下葬,杨三姐心如刀绞,只能暗暗咬牙,将这份不甘和悲愤咽下。
几天后,甸子村举办庙会,四邻八乡的乡亲们都赶来看热闹。杨三姐在人群中遇到了几位从高家狗庄来的乡亲。几人闲聊时,又谈起了杨二姐的突然死亡,他们压低声音告诉杨三姐:“你姐死得蹊跷!那天夜里,有人听见高家院子里传出了哭闹声,折腾了好一阵子。”
这番话让杨三姐心里的疑团愈发深重。她几乎可以肯定,姐姐的死绝非高家说得那么简单。回到家,她将乡亲们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家人,并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此时,杨国恩已随父亲回到家中。听完妹妹的叙述,他深感有理,兄妹俩当即决定去县城告状,为二姐讨回公道。
1918年农历四月十四日,杨二姐被害十天后,杨三姐骑着毛驴,揣着事先请人写好的状纸,在哥哥杨国恩的陪同下,踏上了去滦县县衙的路。一路上,杨三姐心中既紧张又忐忑,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做得是对的,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必须为姐姐讨回公道。
到达县衙时,杨三姐被带到大堂。审理这起案件的是滦县的帮审——牛成。牛成的名声在当地并不算好,许多人都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自从坐上帮审的位置后,他也常常被传出许多勾结营私的事。牛成此时坐在堂上,摆出一副官威十足的模样,接过杨三姐兄妹递上来的状纸。看了一眼,随便翻了几页,又叫杨三姐说出案件的缘由。
杨三姐口齿清晰,句句铿锵,详细说明了自己对姐姐死因的怀疑,并举出高家狗庄乡亲们的说法为证,她的说法显得有理有据。牛成听完,皱了皱眉,随即决定传唤高占英前来应对。
不一会儿,高占英被带到堂前,面对杨三姐的质疑,他一口咬定,杨二姐确实死于“血崩”,对杨三姐的指控矢口否认。大堂之上,杨三姐与高占英针锋相对,互相辩驳,高占英说杨三姐的推测“毫无根据”,而且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哭闹声”,都不过是无稽之谈。
牛成见状,只得宣布休庭,决定等进一步调查后再审。
几天后,牛成再次开堂审理此案。可这一次,他的态度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竟处处为高占英开脱。他对杨三姐的说辞充耳不闻,甚至斥责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能无端猜疑,杨二姐死于‘血崩’,这是有证人证明的。”说罢,他传上了一名证人。
杨三姐扭头一看,来人竟是高占英的同族人高作庆,高家狗庄的村医。高作庆一脸笃定,声称“我亲自给杨二姐诊治过病,她的死因确实是‘血崩’。”
杨三姐心中一紧,明白高作庆与高占英关系密切,他的话未必可信。
为了揭穿他们的谎言,杨三姐当即向牛成提出了开棺验尸的请求。此言一出,高占英和高作庆顿时脸色大变,不约而同地望向牛成。牛成略一迟疑,便冷冷地拒绝了,“现在人证齐全,事实也很清楚,不需要再进行开棺验尸。”
杨三姐和杨国恩看在眼里,心中怒火熊熊。他们断定,牛成态度突变,必定是高家暗中行贿,包庇高占英。
事情的真相比人们想象的还要更为复杂。
杨二姐的死,根本不是因为什么“血崩”。她的性命,是被高占英亲手害死的。高占英嫌弃杨二姐家境贫寒,觉得自己一个财主家的少爷,娶了她简直是耻辱,早已心生厌弃。而更深的原因,则藏在他与五嫂金玉那段见不得人的奸情里。
高占英的五哥高占鳌因父亲安排去了唐山瓷器店当掌柜,常年不在家,寂寞难耐之下,从唐山一家妓院买了个叫金玉的女人做小老婆。金玉生性放荡,没有缠足的她在高家如鱼得水,不久便与高占英勾搭在一起。高占英本就嫌弃杨二姐,如今又与金玉有了奸情,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妻子碍眼,心中渐渐起了杀念。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高占英自以为杀人灭迹,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杨三姐一眼识破了他的阴谋,还直接将案子告上了县衙。高占英慌了手脚,私下贿赂了牛成几千块大洋,求他为自己开脱。牛成拿了钱,自然要替高占英“消灾”,这才在大堂上公然偏袒他。
可杨家兄妹并非轻易放弃之人。他们虽看穿了牛成的贪赃枉法,却依旧坚持告状,誓要为杨二姐讨回公道。高占英见杨家兄妹不肯罢休,便多次托人上门说和,提出用二十亩地和一头牛作为赔偿,想以此息事宁人。但杨三姐和杨国恩毫不让步,将来劝和的人一一拒之门外。
高占英的这些举动,非但没有让杨家兄妹松口,反而让他们更加坚信杨二姐的死另有隐情。他们清楚地意识到,高占英心里有鬼,姐姐的死绝非高家说的那么简单。尽管牛成一再拒绝开棺验尸的请求,但杨家兄妹并未因此绝望,而是决定继续上告。
杨三姐和杨国恩的勇敢举动,赢得了众多乡亲的支持。门庄村的杨姓族人更是群起相帮,每户捐出一块大洋,资助杨家申冤。在滦县告状无果后,杨家兄妹将一纸诉状递到了天津高等检察院。检察院人员看过状纸,迅速判定此案有冤情,接受了他们的开棺验尸请求,并决定由院长亲自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