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福铭的死,对应桂馨而言,是心头一块重石骤然落地死无对证,他暗自思忖,即便是神仙下凡,也难以抓住他的把柄。于是,当他再次被押上法庭时,态度愈发嚣张,甚至反咬一口,声称自己被人诬陷,高声要求恢复名誉。
这时,孙中山先生从日本匆匆回到上海。得知宋案真相的他,双手紧握,指尖发白,心中怒火燃烧。当初,他在重重压力下被迫妥协,将临时大总统的职位让给了袁世凯。他原以为,袁世凯虽有野心,但若能以《约法》约束,再以自己的人格感化,或许能实现合作。然而,眼前的残酷现实让他彻底醒悟——袁世凯的所谓民主共和,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他的贪婪与野心永无止境。
满腔悲愤的孙中山迅速在同福路21号召集国民党领导干部召开紧急会议。会上,他揭露了宋案内幕,痛斥袁世凯的种种罪行,提议在南方五省重新组织革命军,发动“二次革命”,以武力讨伐袁世凯。
但是,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无人响应。孙中山转头看向黄兴,轻声问道:“克强,你怎么看?”
黄兴眉头紧锁,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此事谈何容易。袁世凯上台后,北洋军一再扩编,如今已有十三师之众。而南方却屡屡裁军,即便集中全部兵力,也难以与之抗衡。我不主张武力讨袁。眼下,国民党在国会中占多数席位,不如组织特别法庭审理此案,通过法律手段逼袁世凯下台。”
孙中山又分别询问胡汉民和陈其美的意见,两人也认为兵力悬殊,武装讨袁难以成功。见众人对国会和袁世凯仍抱有幻想,孙中山一时也无计可施。会议最终决定,组织特别法庭审理宋案,并要求程德全、应德闳立即公布宋案所有证据。同时,孙中山亲自联络江西、安徽、广东、福建、湖南等五省军队,要求他们作好迎战准备,随时应对外敌。
会后,孙中山与黄兴亲自拜访程德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恳请他公布宋案全部证据,并在上海成立特别法庭。程德全是个胆小如鼠的旧官僚,但宋案由公共租界总巡卜罗斯侦破,铁证如山,加之革命党人在上海的势力强大,他最终顺水推舟,同意将宋案证据在报上公开,并将案情核心内容载入公文,电告中央政府。
但电文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袁世凯一方装聋作哑,毫无回应。
上海审判庭继续传审应桂馨。应桂馨早已有所准备,面对质询,他始终抵赖,甚至反咬一口,声称这是有人蓄意栽赃,高声叫冤。原告律师金泯澜见状,强烈要求洪述祖、赵秉钧来沪对质。上海检察厅认为有理,正式向北京发出传票,要求洪、赵二人到上海受审。然而,洪述祖早已溜到青岛,躲进德租界逍遥自在,无人能奈何。至于赵秉钧,作为堂堂国务总理,更无人能够动他。
4月26日,宋案证在上海《民立报》上公布,如同一场大地震,全国轰动。人们震惊地发现,此案的总后台竟是贼喊捉贼的临时大总统袁世凯,国务总理赵秉钧等人也牵涉其中。袁政府的狰狞面目逐渐暴露,各地纷纷以追悼宋教仁为名,在挽词与演说中痛斥政府。上海报纸更是长篇累牍,痛批洪述祖、赵秉钧,声讨袁世凯。
不久,袁世凯未通过国会,擅自签署善后大借款,企图发动内战。孙中山忍无可忍,仓促发动了以武力讨伐袁世凯为目标的“二次革命”。
此时的应桂馨已在狱中关押了三个多月,心中怨气渐生。他心想,这件差事明明是那些大人物指使的,如今却只有自己身陷囹圄,而那些幕后主使依旧高官厚禄,养尊处优。他不禁暗自咒骂,却又怀着一丝希望——只要袁世凯在位,总会有办法救他出去。
一天晚上,应桂馨正对着一钩弯月借酒消愁,远处突然响起隆隆炮声和密集的枪声。他吓得一头钻到床下,生怕飞来一颗子弹要了他的性命。不久,枪炮声逐渐平息。翌日上午,隔壁关进了二十多个逃兵,他才得知昨晚是陈其美带兵攻打江南制造局,而孙中山已发动“二次革命”,武力讨伐袁世凯。
应桂馨恍然大悟,难怪袁世凯一时救不了他。中午时分,枪炮声再次响起,监狱内人心惶惶。应桂馨抓住机会,一面暗中指使人煽动逃兵放火闹事,一面用重金收买看守,趁乱逃出监狱。
他潜至市郊隐藏数日,随后辗转逃到苏北威灵镇。不久,轰轰烈烈的“二次革命”以失败告终。革命党人纷纷逃亡,孙中山、黄兴、陈其美等人也不得不漂洋过海,逃至日本避祸。
10月6日,国会在军警戒备下举行“选举”。由于中票者不足法定比例,议员们被迫饿着肚子连续“选举”三次,最终,袁世凯以九牛二虎之力“当选”为大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