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桂馨,字菱悉,早年混迹上海滩,凭着八面玲珑的手段和一张巧舌如簧的嘴,硬是从街头混混一步步爬上了流氓帮派龙头的位子。1911年11月,上海会党军警起义时,他瞅准机会,带着私心投身其中。他机敏过人,善于察言观色,很快博得了陈其美的信任。光复后,他摇身一变,坐上了沪军都督府谍报科长的交椅。1912年元旦,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南京成立,陈其美更是将他推荐为庶务科长。然而,应桂馨本性难移,欺上压下、违法乱纪的勾当干得太多,很快被孙中山撤了职。从此,他心里便埋下了对孙中山的怨恨,恨得咬牙切齿。
革命党在南方渐渐失势,袁世凯靠着北洋军的势力登上权力之巅。应桂馨眼尖心活,立刻转向,通过袁世凯六姨太的哥哥洪述祖,攀上了这棵大树。不久,他便坐上了江苏驻沪巡查长的位子,成了袁氏集团的爪牙。
三日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应桂馨正斜躺在烟榻上吞云吐雾,享受那片刻的飘飘欲仙。忽然,仆人阿炳领着一位客人走了进来。应桂馨抬头一看,来人一身皮袍,头戴拿破仑呢帽,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一时竟认不出是谁。他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阿炳,怎么把客人带到这儿来了?”
“哎,夔丞,这就生分了。”来客一边摘口罩,一边哈哈大笑,“难道我来,也得规规矩矩去客厅候着不成?”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应桂馨顿时从烟榻上弹了起来,满脸堆笑:“哎呀,洪兄大驾光临,未及远迎,失礼失礼!”他一边赔罪,一边殷勤地在烟枪上装好大烟膏,又拍了拍烟塌,“来来来,吸两盅提提神。”转头又吩咐阿炳:“快去准备接风酒,要最好的!”
洪述祖,应桂馨的燕京大学同窗,如今借着妹妹的裙带关系,成了袁世凯身边的红人,官拜国务秘书,权倾朝野。应桂馨能坐上江苏驻沪巡查长的位子,全赖这位老同学的提携。因此,洪述祖的突然造访,让他既惊喜又忐忑,生怕招待不周。
接风宴上,两人推杯换盏,寒暄过后,洪述祖扶了扶金丝眼镜,笑眯眯地问:“应老弟,你猜我这次来上海,是为了何事?”应桂馨满脸恭维:“洪兄是袁总统身边的红人,日理万机,此次来沪,定然不是为了与那戏子娼妓幽会这等小事,想必是为了国家大事而来。”
洪述祖听罢,笑声爽朗:“老弟果然聪明,不过,我此行既为私,也为公,更重要的是,为老弟的升官发财而来。”
一听“升官发财”四字,应桂馨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起身为洪述祖斟满酒:“洪兄的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只是我资质平庸,怕是难当大任。”
洪述祖正色道:“老弟过谦了。只要办好这件事,上面不仅授你勋二位,还有三十万赏洋。此话我可以做保,绝无虚言。”
勋二位,在官场上可是省都督以上的品级,应桂馨听得心头狂跳,喜形于色:“全仗洪兄提携,不知要办何事?”
洪述祖压低声音,缓缓道来:“国会即将在北京召开,正式选举大总统并制定宪法。但有一个人,让袁总统寝食难安。他组织了庞大的政党,在各地竞选中获得了多数席位,日后势必由他组织政党内阁。如此一来,现任国务总理赵秉钧恐怕地位不保,甚至袁总统的权力也会受到牵制。此人,非除不可。”
应桂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洪兄说的,可是宋教仁?”
洪述祖点头:“正是此人。我们曾试图收买,但他敬酒不吃罚酒,婉言拒绝了。因此,上面决定除掉他,委托我将此事交由你来办。事成之后,你不仅高官得做,骏马任骑,甚至可以名垂青史。只是,此事必须万无一失,绝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应桂馨心中一沉,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洪兄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洪述祖满意地点头,又从怀中掏出三本密码本,郑重其事地交给他:“今后我们之间的电报联系,就照此进行。所有来往信件和电稿,阅后必须立即烧毁,切记绝不可留存。”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眼下,你要尽快物色一个绝对可靠的杀手。待宋教仁来沪时,再寻机下手。事成之后,你便是功成名就之人了。”
送走洪述祖后,应桂馨重新躺回烟榻,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暗自盘算:“这机会千载难逢,但若他们将我当枪使,事后翻脸不认账,我岂不成了冤大头?不行,那些信稿绝不能毁,我得留一手。可这杀手,该找谁呢?手下的弟兄们虽可靠,但若走漏风声,上海的革命党必定追究到我头上。最好是找个外来的亡命之徒,可这样的人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
正想着,他心烦意乱,决定出门散心。于是,他叫了辆黄包车,直奔迎春坊而去。那里有个他新近迷上的妓女,绰号“赛西施”的胡翡云。两人近来打得火热,如胶似漆。
到了迎春坊128号门口,却见胡翡云的丫鬟小香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一见应桂馨,她急忙喊道:“应大爷,巧了!我正要去找您呢!”应桂馨眉头一皱:“什么事这么急?”
小香跺脚道:“不知哪来的一个浑小子,躺在胡姐的床上,轰也轰不走,还说要给他一百大洋才肯走,真是气死人!”应桂馨一听,勃然大怒:“我倒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老子头上动土!”他气冲冲地上了楼,没想到这一闹,竟为他找到了一个理想的杀手。
几日后,应桂馨与吴福铭对酌。几杯酒下肚,他忽然叹了口气,眉头紧锁,似有难言之隐。吴福铭见状,连忙问:“大哥,出了什么事?”
应桂馨故作迟疑:“武老弟,为兄有件为难的事,不知你愿不愿出力?”
吴福铭一拍胸脯:“大哥这是什么话?只要您一句话,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小弟也绝不皱眉!”
应桂馨暗自得意,压低声音道:“有一个人,是害群之马,上面要我为四万万同胞除害。事成之后,赏洋丰厚,足够你花一辈子,甚至还能送你出国留学。只是,这事非同小可,不知你敢不敢下手?”
吴福铭哈哈大笑:“这有什么不敢?只要大哥一句话,我绝不推辞!可这人现在在哪儿?”
应桂馨微微一笑:“这些不用你操心。我已派人打听清楚,姓宋的近日就会来沪,到时自有人带你找到他。喏,这是他的照片。”
他将一张照片递了过去。吴福铭粗略看了一眼,又问:“大哥,我哪儿来的枪?”
应桂馨从怀中摸出一支五响手枪,郑重地交给他:“子弹已装好,弹头全涂了毒药。记住,既要一击即中,又要全身而退。万一出了岔子,只要口风紧,上面一定会来救你。绝不可泄露半句,明白吗?”
吴福铭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大哥放心,小弟决不辜负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