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民国初年,文坛上有一位奇人,名叫章太炎。他性情豪放,言辞犀利,常常语出惊人,堪称学界一怪才。这位传奇人物却与当时的大总统袁世凯,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
1913年末,章太炎受邀入京。谁知,他刚一踏进北京城,便被袁世凯软禁起来,不得离开半步。袁世凯素闻章太炎的才华,想招他为己用,甚至特意为他设立“考文苑”和“弘文馆”这样的文化机构。可章太炎怎肯屈从?他心中愤懑,整日在寓所中以烧酒研墨,满室酒气缭绕,臭气熏天。
一日,钱玄同前来看望章太炎。章太炎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明日我便去天津,转道南下!袁世凯欺世盗名,居心叵测,我一天也不愿再留!”钱玄同连忙劝慰,却也无济于事。
次日,章太炎果然动身前往车站。袁世凯哪肯放他离去?命令军警一路紧追,终于在车站将他截住。军警们不由分说,将他强拖回寓所。一路上,章太炎边走边骂:“袁世凯老混蛋!”军警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茬。
为了发泄他的不满,章太炎干脆装疯卖傻,整日放浪形骸。他多次前往扶桑宫痛饮,大骂袁世凯。一日,他在一家日本人开的酒馆里,开怀畅饮。酒酣耳热之际,他叫来酒保,提笔在纸上狂书一副七字对联:
“杀、杀、杀、杀、杀、杀、杀,
疯、疯、疯、疯、疯、疯、疯。”
这是他对袁世凯的态度——疯狂杀戮,最后必定有人要杀掉他。
1914年1月7日清晨,章太炎身着油烘烘的羊皮袄,脚踏一双破靴子,手持一把白羽扇,扇坠竟是一枚明亮亮的大勋章。他大摇大摆地来到新华门,要求谒见袁世凯。门卫见他这副模样,哪里肯放行?连声呵斥:“去、去、去!不让见!”
可章太炎不走,径直歪在传达室的椅子上,从清晨坐到天黑,依旧无人理睬。他索性大喊:“再不让我进去,我便把铺盖卷搬来,住在这里不走了!”
正巧这时,卫兵通报:“大总统接见何瑞昆副部长。”
章太炎火了:“何瑞昆是个毛孩子,居然能见,难道我就见不着?”卫兵让他小声点,他更怒了,直接举起桌上的茶碗砸向卫兵。结果,被直接抓住,扔进了囚车,送到了宪兵处。章太炎就这样被关进了龙泉寺。
消息传开,大家都为他求情。有人跑到总统府去说:“袁大总统,您挟兵百万,何怕一个书生?放了他吧。”但秘书长却说:“章太炎的文笔,能横扫千军,他才是最可怕的存在,岂能轻视这个‘疯子’?”
章太炎被拘于龙泉寺,却不肯屈服。他拒绝袁世凯的一切供给,仅凭来京时剩余的旅费维持生计。每日三餐,只有蒸蛋糕与蒸火腿两样,日复一日,顿顿如此。他效法叔齐、伯夷,以食周粟为耻。眼见旅费用尽,他长叹一声:“不死于清廷拘捕之时,而死于民国告成之后,悲夫!”绝食抗议的消息传到袁世凯耳中,他顿时慌了神。此时他正广纳贤才,若逼死章太炎,岂不坏了自己的名声?于是,他频频嘱咐京师警察总监,务必设法让章太炎停止绝食。
最终,袁世凯不得不让步,以“章太炎有病,不宜在龙泉寺久留”为由,将他移居到一位朋友家中。章太炎这才停止绝食。在囚室里,他将案桌写满大大小小的“袁世凯”三字,日日夜夜敲打案桌,边敲边骂。他仿照《始皇本纪》中的典故,高喊:“明年独龙死!”又在横幅上大书“死耳”二字,表达对袁世凯的愤恨。
有趣的是,看守对章太炎十分尊重,事事细心照料,两人的关系日渐亲近。一天,看守请求章太炎为自己的父亲撰写一篇传记序言。章太炎笑着反问:“你莫不是袁世凯手下的走狗?”
看守坦然答道:“是!我是小走狗。”
章太炎点点头:“好,你有自知之明,便是个好人。我可以为你父亲写传志。”果然,他提笔为看守的父亲写下了一篇情真意切的传记。
章太炎那时住在钱粮胡同,跟他的得意弟子黄侃挤在一起。黄侃对饮食挑剔,觉得厨师做的饭菜不好吃,干脆把厨师辞了,哪知道这厨师原来是个便衣警察。没多久,警察突如其来地闯了进来,威胁黄侃马上搬走。黄侃一脸无奈,说:“我住在这里是章先生好意,我得等天亮再去告别他。”
警察不管这些,硬生生逼着他说:“如果章先生知道了,肯定又得生事,赶紧走,别耽误了。”
章太炎听说了这事,气得不行,看着门口站满了军警,阻挡着所有来访的朋友,他气愤地说:“这日子没法过了,还不如死了算了!”于是,章太炎再次以绝食抗议。
钱玄同等人得知消息后,立马全力营救,给有关部门上书,强烈呼吁解除禁令。可是,章太炎这回决心已经下了,依旧一言不发,饭菜一口不动,只有茶水一杯接一杯地喝。朋友们偷偷在茶里掺了些藕粉之类的滋补品,可他很快发现了,气愤地一甩手说:“茶不干净!”
转眼冬天来临,屋里冷得像冰窖一样。床头离窗户很近,窗户还有破损,寒风直吹进来,章太炎越发觉得气息微弱,他依然决定以死抗议。终于,袁世凯看不下去了,又做出了让步。好友马叙伦赶紧来到他跟前,劝他说:“你别再这样了,快吃点东西吧。”
马叙伦,字夷初,生于1885年,才学渊博,不仅是位学者,更是坚强的民主斗士。两人一直有着深厚的师友情谊,在反对袁世凯称帝时,也志同道合。章太炎被囚禁在龙泉寺时,马叙伦曾亲自写信给当时的政治会议议长李经羲,劝李向袁世凯施压,恢复章太炎的自由,信中写道:“太类学通古今,名达中外,不特赤县为冠冕,亦宇内之昆仑也。”
这次章太炎再度绝食,马叙伦找到他时,他依旧不肯放弃,坚决表示:“活着没意义,死了反倒能解脱。”
马叙伦见直接劝说不行,便改变了话题,开始和章太炎聊学问,谈孔孟,论老庄,讲佛学,讨论理学,直到天色渐晚。马叙伦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看到章太炎依旧畅谈不止,突然灵机一动,笑着说:“我肚子也饿了,得回家吃饭。”
章太炎随口答道:“吃饭容易,我这里有厨司,替你做点。”
马叙伦笑着说:“我知道你有厨司,可是面对一个绝食的朋友,自己吃饭,情何以堪?”
章太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那我陪你一起吃点。”于是,二人一起吃了两碗鸡蛋羹,章太炎的绝食终于告一段落。
从那以后,马叙伦还通过关系帮忙,逐渐让袁世凯对章太炎的监视松动了许多,并且经常去看望他,商讨大计。
值得一提的是,章太炎对明初的刘伯温极为推崇。他认为刘伯温功高盖世,既能驱逐蒙人,又能开创大明,个人的德行与文章更是无出其右。因此,他希望能像刘伯温一样,成为后代的传人,仰慕贤良,以他为楷模。章太炎常以刘伯温自勉,甚至在“终制”中说:“无论我何时死去,我的坟地一定要选在刘伯温的墓地旁边,在那儿为我挤出一块安息之地。”他还给刘伯温故里的朋友写信说:“我就像西子湖畔的张苍水,因景仰岳飞而葬于西湖岳墓旁,我也希望葬在刘伯温墓旁,哪怕风水不理想,只要地势高些,能与他的菜地为邻,得到他庇护,我便心满意足。”
章太炎和袁世凯斗了多年,袁世凯不敢杀他,但也始终没有放他自由,直到袁死,章太炎才终于恢复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