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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万西房供设仙人坛  王侠士侦探周家宅

话说万斯大同了王瑞伯到万西房,径自登楼,见楼上陈设很是精雅,恰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在那里正点香烛问事呢。瑞伯且不作声,静静地窥视。忽闻履声橐橐,自西而东,一时东边的椅子,无故自移,有声吱吱然,好似有人坐下来似的,只是再也瞧不见踪影,心下很是纳罕。

此时点香烛的那人,已把香烛点好,只见他向上跪下,虔虔诚诚叩了四个头。忽听得空中发言道:“周福泉,你要知道这一件事的究竟,先献上八百两银子来。就这么一对小小的香烛,磕下几个不值钱的头,要我告知你,天下哪有这种便宜的事?”

那叫周福泉的回道:“你已经成了神仙,要银子来何用?我知道你必是妖精鬼怪,快给我离了这里,不然我就要请法官来治你,你仔细着。”

就听得空中大声道:“周福泉,你在我跟前敢撒野么?你强占某人产业,欺骗某人钱财,你对于你侄儿媳妇怎么样?你的侄儿到哪里去了?你与王二谋计的是什么事?你打量我都不知道么?你干下这种昧心事,我给你说了出来,怕你立刻就要捉到官里去呢,你还敢假充正经人。”

只见那周福泉闻言大骇,顷刻抱头鼠窜而去。王瑞伯心下疑惑,遂坐下问道:“周福泉到底有怎么的昧心事,请你说给我听听。”

空中答道:“这个未便告知你。”

王瑞伯道:“不肯说也罢,你到底是什么神仙,能够隐身不见?”

空中道:“我的来历很大,我乃南海观世音的徒弟。”

王瑞伯道:“你的身体何来?是人是怪?是胎生呢?卵生呢?湿生化生呢?”

空中并不回答,瑞伯再四追问,空中忽作怒声道:“你太无礼,你前生不过是一头黄狗罢了。”

瑞伯遂与谈论别事,空中也随问随答,渐谈渐远。瑞伯指案上茶碗道:“仙人也能取这个么?”

空中回言有何不能,遂见案上茶碗自己移动。瑞伯说话时,早取钢刀在袖中,现在见茶碗移动,出其不意举刀就斫,如着空虚,却见鲜血漓地,听得空中道:“怎么伤我手指?王瑞伯,我终当报答你,你防着就是了。”

万斯大替瑞伯委是担忧,瑞伯却依然谈笑自如。回到家中,瑞伯就问:“方才那个周福泉,万兄认识么?”

万斯大道:“认识的,此人是最刁钻不过的刁人,家业偏又很大,从前清军到杭,本城绅士商议守城,挨户劝饷,他哥哥周清泉捐了一大注银子,福泉非但分文不出,倒偷偷地到清营投降,许为内应。后来清军入城,他就得了个云骑尉职衔。现在戴着晶顶,摇摇摆摆,居然是绅士了。平日倚势欺人,鱼肉乡里,霸占人家财产,吞没人家田亩,真是极平常的事。他哥哥周清泉倒是个安分良民,在外经商,劳碌了半世,挣下偌大一份家业。偏是善良天偏不佑,偏是刁恶天偏保佑。那一年杭州大疫,周清泉夫妇都染了疫,相继病殁,剩下一个八岁孩子周润生,福泉就借照顾为名,代管家政。福泉的老婆马氏,绰号叫老虎,四邻六亲平素本来畏她的虎威,现在清泉已死,又谁愿为了这不相干的孤儿白得罪现成的财主?而况是姓周的欺姓周的,本不与外人相干,因此一任福泉夫妇尽情挥霍,没一个出来问话。”

王瑞伯道:“人情世态到处如此,真是可叹。”

万斯大道:“福泉夫妻两口子倒待孤儿润生刻苦得很,稍拂其意,鞭挞立至。假着训诲之名,行他摧残之实,不教他读书,也不许他亲戚人家走动。现在润生已经长大娶了亲,福泉忽然许他出外经商,今年三月里备了资本,叫无赖王二做伴,到福建经商去了。”

王瑞伯道:“经商是正经事,怎么不派个正经人,倒叫个无赖做伴?”

万斯大道:“王二这厮原是江山毛廿一的伙计,在清河客店中跟人打架,一失手打死了人,犯了人命。毛廿一叫他避避风头,才到杭州来投奔周福泉的。”

王瑞伯道:“原来他是毛廿一手下的人,毛廿一手下哪里会有好人?这毛廿一是江山的一霸,诨名叫作江山王,在清河镇上开设着大客店,凡浙闽两省往来仕宦官商,总在他家歇马投宿,一切度岭的兜舆、过江的船只,都由他一人主持,哪怕你一日之间要数千夫子,他都可以立刻办到。江山地方几乎没一家没一人不听从他的号令,他在那里行凶霸道、鱼肉善良,很为一方之害。王二在他手下,自然也是个坏东西。现在周福泉叫他做伴,哪里会有好事情干出来?我要问你一句话,他们春季出门之后,有过消息没有?”

万斯大道:“不很仔细。”

王瑞伯道:“四邻六亲既然都不管,闲人倒又不能不出来管理了。”当下就问明了周福泉的住址。这夜三更之后,万籁无声,王瑞伯换上一身青衣密纽小袄、甩裆大裤,头上青布包头,脚上青布跳鞋,腰间紧束一条青绸汗巾,背上插一柄飞风纯钢倭刀。浑身上下一黑如墨,推窗出外,纵身上屋,走脊飞檐,一道黑光奔向周福泉家来。

霎时已到,跃墙而入,施展飞檐走脊之能,爬伏在大房之上。揭开屋瓦,见屋中绛蜡高烧,日间瞧见的那个周福泉,同一个暴眼高颧的黄脸婆娘对面坐着。只见那婆娘道:“偏这小蹄子心肠都是铁打的,再也诱她不动,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周福泉笑道:“可知一家人也有几等的,即如是你,从前年轻时光,不必说得现在四十左右的人了,论理也该退兴的了。却偏人老心不老,一夕都不肯放松,我简直有点子对付你不下,真应了俗语三十易过四十难熬的话。只是你从前三十岁时光,也不曾容易过。她是你的同胞侄女,也是你们马府上的人,年纪这么轻,偏又这么贞节,不是一家人也有几等的么?”

那婆娘道:“人家跟你商量正经事,你倒又打趣我起来了。”

原来这周福泉志在并吞兄产,见侄儿润生年长,心想缔姻别家,将来行动必生纠葛,就替他定了内侄女马秀娘为妻。这马秀娘人极聪明,生得又很美丽,润生平时的困苦约略闻知一二,已经代为不平,结婚之后黑幕尽揭,愈益因怜生爱,因此夫妇十分恩爱,姑媳时起龃龉。马氏因她不肯走一条路,便把秀娘渐渐厌恶起来。

一日为了一件什么事,马氏与秀娘又拌起嘴来。马氏气道:“我和你叔叔两个辛苦了好几年,经营大房的遗产,皆为同气连枝,推辞不得,不然这种有罚无赏的事,谁愿意去干?现在润生虽然是成了亲的人,还是不谙世故,一味的孩子气,你叔叔几回要卸责,是我再三劝着,叫他熬点子辛苦,帮几年。现在你这么不明大体,不知好歹,我可也不劝了,我们决然要回去了。”

马氏这一番话,无非是要挟秀娘,要她不敢违拗自己的意思。不意秀娘正色道:“叔婶两大人的劳心,谁人不知?我们也很感激,但是他年轻不懂世故,叔叔婶子很该设法教导,使他练习练习才好。要不然他一辈子再不会有阅历通达的日子,叔叔婶子难道为了我们就劳心一辈子不成?”

马氏见秀娘言语柔中带刚,很是锋芒,遂道:“你的话很是,我原要润生出门经商,叫他接着他老子的旧业,练习练习,就为你两口子是新婚,不忍分离,才没有开口。现在既是你的主意,以后可不要懊悔。俟与你叔叔商议了,就可以束装就道。”

于是马氏与福泉商议,端正银子五百两,叫王二充了伴当,陪润生到福建去经商。却暗嘱王二,叫他半途中结果润生性命,五百银子即充作谢仪。王二听说有五百两银子,喜出望外,自然满口应允。

次日马氏向秀娘道:“润生娇生惯养,从来没有出过门,现在爬山越岭地独行千里,你叔叔哪里放心得下?恰好王二要到福建去贩货。这王二是老出门,又是个最老实最正经的人,跟你叔叔是多年至交,再可靠没有的,经你叔叔央恳王二,叫润生跟他合伙。一来路上有了照应,二来跟他学习点子经商,免得亏本。第一回出门,多少总要求点子利市。现在王二已经应允。他择定后日长行,你可替润生赶紧备办行李,别耽误了行期。”

秀娘是个明决女子,知道此回出门,有关将来大局,少不得忍爱割情,替润生收拾行囊一切。但是喁喁私语,百嘱千叮,两口子已经谈了两夜。到动身的时候,秀娘直送出大门之外,离绪萦回。到望不见了背影,兀是呆立着不肯进来。

从此之后,杳无影息。福泉夫妇快活异常,总道润生安抵鬼门关上了。马氏便学那《珍珠衫》上的卖婆,趁着没人的时候,半真半假,常把些风情话来引逗秀娘。在马氏心中,以为润生飘零他乡,无论是生是死,永无回家之日。只消秀娘春心荡动,不难夺节改醮。那么大房之产业可以永久并吞,高枕无忧了。无奈秀娘心志坚定,任她浪语百挑,丑态万状,终是不闻不见,心中唯想润生经历此番阅历之后,识见干才,必与从前大异,那么满天重雾,一旦冰消,便能收回主权,自振门庭,因此倒很安闲自在。

这日周福泉因恐润生回,与自己大有不利,遂虔诚备了香烛到万西房叩问楼仙,偏偏被仙人揭了他的底,又偏偏那好管闲事的王瑞伯恰在旁边。这夜更深夜静,自然走脊飞檐找上他来了。周福泉夫妇在房中讲的话,被屋上的王瑞伯全部偷听明白。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SvRkmC/CfWOw+qrf3wA8FYNlzJeAV0co/F2HDjVfmQ4FQ0wnFh6qxcTeqAVupC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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