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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周剑师巨眼烛行藏 王石谷灵心追唐宋

却说唐雨金随同地方官,巴巴地赶到南京叩喜,以为新福晋是旧女东,总有非常的际遇。不意手本投进,王府中只把他当作寻常人物,并无特别加恩,只赏了一支蓝翎,同来的人个个都有的。雨金却就荣幸非常,在杭州地方戴着翎顶,出入衙门,交结官府,少不得势焰熏天,鱼肉善良。

现在雨金已故,良生靠着老子余荫,做了个世袭乡绅。恰值新断弦,瞧见胡秀姑才貌双绝,就央人向胡老秀才求亲。胡老秀才一因秀姑立志守贞,二因良生年纪差得太大,三因唐家行为不正,婉言谢绝。偏是良生志在必得,屡次央人来说,胡老秀才终不应允。来人见胡老秀才不允,遂把唐家的势焰来压制老秀才。胡老秀才大怒道:“良生是我的表侄呢,他仗势欺别人还罢了,现在胆敢欺起我来,硬要我的女儿,我就告到当官去,请官断个曲直。”

那人抱头鼠窜而去,一字不瞒,告知良生。良生怒道:“他连自己身份也忘记了,你是一个穷酸,胆敢跟我抗拒么?我敢对天设誓,娶不到他女儿为妻,我不姓唐。”于是亲到胡秀才家中作揖认过,再三谢罪。次日又送了许多东西来,做出许多亲昵的样子。胡老秀才是忠厚人,只道他是改过不吝,再不料是匿怨结交。此时两家往来亲热,尽释前嫌。

一日,良生走来,恰好秀姑一个儿在家,问胡秀才父子时,都会文去了。良生大喜,认为是极好的机会,遂与秀姑有搭没搭地攀谈。秀姑十句中倒也回他两三句,良生便就露出轻薄的态度,渐渐说出游辞,秀姑不去理睬他。良生只道她已经默允,竟然动起手来。秀姑大惊逃入房中,良生急急追入,欺她软弱,索性用强。秀姑舍命挣拒,大呼救命。邻人闻声奔集,良生跄踉逃走。胡老秀才回家,问知情形,大怒冲天,奔上唐家问罪,良生深匿不出。老秀才要上衙门告状,经人竭力劝说,才劝住了。

次日唐良生的师父周贡生来拜胡秀才,出为排解,劝两家和好。周贡生特备了酒,请胡秀才与良生赴筵。良生赴筵,胡秀才不肯去。经周贡生硬拖了去,大醉而归。就这夜里病了,只病得三日呜呼哀哉,归西去了。秀姑与两兄惨遭变故,抢地呼天,哭得几回晕去了。

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恰遇打头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胡秀才的尸没有殓,晚上屋后忽然失了火。风狂火猛,三椽老屋只一卷,烧成一堆瓦砾。秀姑两个哥哥要抢救父尸被烟迷了路,走不出,双双葬身火窟。

胡秀姑大哭,要跳入火中,忽觉有人飞一般奔入,抱了自己就走。抱到树木中才放下,瞧那人时,头发眉毛都被火燎去了好些。叩问姓名,那人自称是魏耕。秀姑大哭,诉说遭难情形,并言屋后无端起火,与老父的暴卒都很可疑。

魏耕道:“姑娘放心,这件事我魏某既然出了手,总要办一个明白。唐良生如此不良,只要查了明白,总不放他活在世界上。”当下就把胡秀姑引入客店,另开一间房间住了。魏侠出外明察暗访,才知毒父纵火,都是唐良生所为。

良生于火势大炽的时候,叫人抢救秀姑。遍寻不见,只道也葬身火窟中了,叹息不已。众人劝他道:“什么小女郎,这么的动人?大丈夫何患无妻,快别为了一个无关轻重的女子,伤掉千金贵体。”

魏侠侦察明白,告知秀姑。秀姑泣求报仇雪恨,魏侠慨然允诺。

这夜,唐良生在周贡生家宴饮,喝了个大醉,家人去接,张着灯扶归。行至半途,良生忽地绊了个什么,跌了一跤,家人赶忙搀扶时,伸手下去一摸,觉着稀湿,忙把灯照时好好的唐良生,脖子上少了一个脑袋,吓得大叫起来。

不意前回解劝的邻人与请酒的周贡生,这夜同时失去了头,杭州城中一夜间连出三件无头大案。次日官府验尸,行文缉凶,忙到个什么相似,酒肆茶坊到处讲说此事。

胡秀姑万分感激,魏耕却进退两难起来,你道为何?原来魏侠是好色惯了的,兴之所至,携妓遨游,虽然酒地花天,却甚光明磊落。至于对了良家妇女,素不拈花惹草,因此才当得起这一个侠字。现在凭空救了一个遭难的贞女,彼此都在青年,自己又没家眷,住在客店中,虽然明对天日,幽对鬼神,我心绝无愧怍,究竟不很方便,弄得魏侠倒踌躇起来。想了一夜想出了一个妥法。

向秀姑道:“吾友席文延的夫人是个女中豪杰,现在太湖中洞庭东山,姑娘现在没处安身,我想就把你送到那边去。席夫人现留着好多个遭难女子,倒都是大家眷属,姑娘到了那边,不愁没有伴侣。”

胡秀姑道:“但凭恩公做主。”

魏耕道:“我还要请姑娘乔装作男子,路上才便同行。”秀姑也答应了。当下魏耕就去备办衣服。胡秀姑闭户改装,一时装毕开门出见,宛然是个美少年,不过举动之间,终不脱妩媚温柔体态。魏侠大喜,于是结伴同行。

这日,行经嘉兴,魏侠说起烟雨楼之胜,秀姑便要一扩眼界,遂雇了一只小船,泛乎中流,游了一回。遂到烟雨楼停泊了,上岸游览。才进得门,只见凭栏坐着一个人,神情洒朗,意态飘然,正在那里瞧鱼儿戏水呢。魏侠见了,不禁暗地喝彩。那人见有人瞧他,便回过头向魏侠秀姑也瞧了两眼。只见他冷笑一声,掉头过去,依旧瞧着湖水。

魏侠与秀姑一前一后到各处游了个遍,回出来时,那人却迎门站着,两条电一般的眼光注定了魏侠,直上直下地打量。魏侠十分诧异,正欲询问。那人已先开口道:“何处拐来闺秀?莫道光天化日之下,无人识得。”

魏侠知道自己行藏,已被那人瞧破,遂道:“天下除了拐匪之外,就没有改装秘行的么?也太把人瞧得轻了。”

那人道:“尊驾贵姓台甫?”

魏侠通了姓名。那人道:“久仰得很,方才失言唐突。”

魏侠回问那人,那人道:“姓周名浔。”

魏侠道:“不是上峨眉练剑的周先生么?”

周浔道:“不敢,就是在下。”

魏侠道:“原来就是周剑师,怪道神情意态,洒然如野鹤闲云。剑师为何在此?”

周浔道:“我因慕石谷画名,特往常熟访他,偏偏未遇,听得老莲在嘉兴,所以来此一游。”

魏侠道:“不意先生于剑术之外,还多画兴。”

周浔笑道:“剑乃一人之敌,何足称道?画虽小技,足以抒写性情,我倒很欢喜弄此消遣。”

原来周浔极喜写画,他的画是从顺天崔青蚓学来的。这位崔青蚓是北方画家第一,名子忠,一名丹,字开子,又字青蚓,明末补顺天府学生员。尚书董其昌一见他的画,就称非近代所有。青蚓非常自重,四方以金帛求画的,概不应允。

有一个友人在吏部做官,送来白银千两求他作画,青蚓把银票向地一掷道:“乃以选人金污我么?”史可法家居,走访崔青蚓,见他已经绝粮了一日,急忙解骑相赠,徒步而归。青蚓牵马出卖,售得白银十余两,立刻买酒办菜,邀集朋友痛饮道:“此酒从史道邻处得来,不是盗泉呢。”一日而金尽,绝食如故。

周浔的笔法都由青蚓指点,所以生动活泼,回异凡流。当时的画,与崔青蚓齐名的就是浙江陈章侯,京师号称南陈北崔。周浔本来是南边人,便就常常与章侯亲近,讨论画法这陈章侯名叫洪绶,是个天生画才,四岁就塾,恰值那家子雇匠粉刷墙壁,他就累案为架手执墨笔,登临其上,就粉壁上画起关圣像来。落笔如春蚕食叶,嗖嗖如风。一时画毕,一尊一丈多长的关圣,须眉欲活,十分威武,好像就要走下来的一般。主人一见大惊,立刻下拜,就把这一间房子供奉关圣。后来知道是章侯所画,遂把女儿许字与他为妻。既长从刘念台讲性命之学,已而放浪形骸,时时携妓纵酒,头面或经月不沐,起居行动一概都是随随便便,有来求画的人,任他罄折足恭。他要是不高兴时,终不给你画一笔。等到酒酣兴至,在妓院中时光,自索笔墨写画。舆夫皂隶求他,全都应允。

有一会子,章侯在杭州,有朋友请他游西湖喝酒,泛舟湖中。忽遇他船,听得猜拳笑语之声,很是热闹。章侯忽然兴至,不管认识不认识,遂命停船,我要过船去。那朋友只道他是本来认识的,停了船,章侯过到那边船上,径登上座,跟众人猜拳行酒,五呀对呀乱嚷起来。那主人察知是名画家陈章侯,乘间称赞他的画。章侯大惊道:“我与你是不认识的。”拂袖而出。清兵南下,严令剃发,章侯索性把头剃光,打扮作和尚模样,自称老迟,又号老莲,却依然纵酒携妓,乐意逍遥。

周浔此番剑学已成,辞师下山。白猿老人嘱咐他万万不可浪使。周浔遵从师命,便就藏锋敛芒,依旧写画消遣,到处访寻画友。在中州地方,就听得人家说起常熟王翚,字叫石谷号称耕烟的,是山水名手,目下中国第一人。周浔就一片诚心赶到常熟,偏偏石谷出门去了,周浔就去找老友王元照,问一个究竟。这王元照名鉴,也是当代山水大家,与王时敏号烟客的,称为“二王”。家中收藏唐宋元明的名画极多。周浔就爱他收藏丰富,每到常熟,总到元照家中读画。

当下见了元照,问起王石谷。王元照道:“此人将来不可限量,他是宋朝忠臣王坚之后,我跟他还是十年前认识的呢。彼时我闲游虞山,瞧见壁上有新画的山水,虽然寥寥数笔,却很生动秀逸,惊询寺僧,寺僧告诉我是王家的孩子,年才十三四岁呢。我听他这么年轻,愈加奇诧,回来告知烟客,就用船去迎他来家。这孩子果然聪明异常,我与烟客与他结为忘年之交,我把家藏古代名画取给他瞧,留他在家,终日闭门读画。这个人真是聪慧不过,坐卧游泳,先后才只五年,已经尽得古人秘奥。我与烟客临摹古画,恁是精心运笔,终觉不很相像。他的灵心独运,不知怎么,才一着笔,仿古即入神品。所以我对他说你不能做我的弟子。三百年来未见此笔了。”

周浔道:“得你这么推服,想来总不差的了。”

王元照遂取出石谷的画来。

欲知周浔瞧了发出什么议论,且听下回分解。 mad1kJ6ogb0q7mOYoY9hxhijdBmuPHUMGzK1TaIuO3g9qHykLGQFiB9dHZDwu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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