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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与罗马决裂

克兰麦提出将亨利与凯瑟琳的婚姻提交至各大学进行裁决,这个建议确实行之有效,这位年轻的讲师也因此被任命为驻神圣罗马帝国大使。连教皇辖地的博洛尼亚大学都宣布亨利国王在理,教皇不该无视近亲不得通婚的基本法。其他诸多学校如巴黎大学、图卢兹大学、奥尔良大学、帕多瓦大学、费拉拉大学、帕维亚大学、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也纷纷表示赞同。亨利一直都认为自己没错,如今似乎最终证明了他的正确性。他决心采取激烈的手段对抗英国国教会,以示对教皇的不满。他自问,为何教会的庇护权可以阻碍国王的审判?为何牧师可以不涉足教区却拿着几份俸禄,替他们干活的人却报酬极低?意大利人凭什么享受英国教区的收入?神职人员凭什么利用教区居民的死亡收取认证遗嘱遗产的费用?亨利想请博学多识的下院议员提议改革。

早在1515年,一著名事件震动了英国的教会。伦敦的裁缝店老板理查德·亨尼站出来反对教会征税,这场纠纷升级为对神权的大胆挑战。结果亨尼被捕,被神职人员囚禁于罗拉德塔内,随后被发现吊死在那里。是自杀还是谋杀?议会和伦敦市的抗诉愈演愈烈,最后升级为对伦敦主教本人的抗议。但是,这些改革的前奏被当时沃尔西不可动摇的大权给压了下来。如今,下院急于恢复这一中断的任务。议院所有的律师组成了一个委员会,以空前的速度起草了必要的法案。在主教和男修道院院长仍多于在俗贵族的上院,改革教会庇护权和取消殡仪费的法案得到了同意,因为该法案只影响下层神职人员,但取消遗嘱认证的法案呈至上院时,所有主教尤其是坎特伯雷大主教眉头紧锁,低声议论。代表守旧派的罗切斯特主教费希尔告诫各位议员,宗教革新会引起社会革命。他指出了约翰·胡斯领导的捷克全国叛乱。

“议员先生们,”他说,“你们看看每天从下院送来的都是些什么法案,通通都是为了摧毁教会。看在上帝的分上,回首波希米亚王国曾经何等辉煌,教会垮掉之后,整个王国也随之败落了。现在下院无非是要‘打倒教会’,吾以为这全然是因为缺乏信仰。”

下院很快听说了这一大胆言论。议员们指出,费希尔最后这话的言外之意是下院制定的法律不过是异教徒炮制的,毫无保留价值。以下院议长为首的30位重要议员组成了一个代表团,跑去向亨利国王投诉。亨利召集了出言不逊的诸位主教,要求费希尔作出解释。费希尔开始推诿,他声明自己只是说波希米亚人缺乏信仰,并非是说下院。其他主教也对这一解释表示赞同。然而,据说“下院对这一不痛不痒的辩解并不买账”。上下议院针锋相对,几番较量之后《遗嘱认证法案》(the Probate Bill)才勉强通过了上议院,但两院之间积怨愈深了。所以从一开始,下院改革派便凝聚了一股团结作战之精神,它的寿命比以往任何一届议会都长。他们热切地采取一切措施,报复上院的主教,因其在《遗嘱认证法案》问题上的所谓推诿和欺骗。下院对主教团的敌意积结达百年之久。

亨利对下院的成果已心满意足,见到谁都要告诉,包括神圣罗马帝国大使。他说:“我们已经下令对我国的神职人员进行改革,取消了他们滥用职权强加于臣民的数项税收,狠狠地剪去了他们的爪牙。我们还将整顿主教将第一年的收入献给罗马教廷的陋规,禁止神职人员拿一份以上的圣俸。”但他同时澄清道,他依然完全坚持正统教义,他只是遵循他年轻时认识的科利特和其他优秀神父的原则,即天主教徒也可以批判教廷制度。他说:“如果路德只谴责神职人员的恶行、滥用职权和错误,而没有抨击教会与其他宗教机构的圣礼,我们都会跟随、拥护他。”此番直言不讳、有理有据的言论之后,取消亨利婚姻的谈判在罗马遭遇了更大的阻碍。但是亨利的一生中,他人的反对只会鞭策他,他决定表明自己说到做到。

1530年12月,总检察长控告全体神职人员违反14世纪为限制教皇权力而制定的《侵犯王权罪法》和《圣职授职法令》(Statute of Provisors),事由为他们默许了教皇使节沃尔西的诸多专横行为。亨利靠议会的支持,在遗嘱认证的问题上挫败全体主教后,他知道教士会议不会再违抗他。当罗马教廷大使出面力挺他们对抗亨利时,所有在场的神职人员都震惊不已。他还没开口,他们便乞求他不要给他们惹是生非,因为未经国王许可他们不得同他讲话。作为赦免他们违反《侵犯王权罪法》和《圣职授职法令》之罪的条件,亨利向教士会议索取大笔罚款,他向坎特伯雷教区索取了10万英镑,向约克教区索取了1.9万英镑,这远远高于他们起初的预算。进一步谈判之后,他还争取到了一个新的头衔。1531年2月7日,神职人员承认亨利国王是“他们的特殊保护人和唯一的至尊君主,在基督法允许范围内,他甚至是至高的首领”。

自1529年关于遗嘱认证的重大改革以来,议会一直处于休会状态,如今为了聆听和宣传国王对离婚的看法又重新召开。大法官莫尔下到议院说:“有人说国王谋求离婚是出于对一名女子的爱恋,而不是出于道德上的顾虑,但事实并非如此。”接着他宣读了国外12所大学的看法,展示了国外博士所著的上百本书,所有看法与书籍均认为亨利国王的婚姻不合法。然后,大法官说:“现在,诸位下院议员可在各自的郡里报告你们的所见所闻,使大家都能明白亨利国王要离婚并非如某些局外人所言,是出于一己私欲或追欢取乐,国王只是为了化解内心的愧疚,确保王位的继承。”

其间,凯瑟琳王后自始至终都在宫里。亨利公开与安妮骑马、畅谈,但依然让凯瑟琳负责他的个人衣物,包括监管洗衣房和内衣的缝制。要衣服穿时,他还是会找凯瑟琳而不是安妮。安妮醋海翻波,但是数月以来亨利旧习不改。于是,博林家族试图劝凯瑟琳放弃这项权利。1531年6月1日,诺福克、萨福克、加德纳和安妮的父亲(已经封为威尔特伯爵)、诺森伯兰等人觐见凯瑟琳,但她一如既往拒绝了。最后,大约在7月中旬,安妮带着亨利离开温莎城堡去打猎,这出狩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长。凯瑟琳一日又一日地等待,一个月过去了,依然没有亨利回宫的消息。信使终于来了,国王即将回宫。但是国王不想见凯瑟琳王后,命她即刻搬到沃尔西在赫特福德郡摩尔的旧宅。此后,她与女儿玛丽被永远逐出了宫。

* * *

1531—1532年冬,亨利遭遇了在位时最严峻的危机。罗马起草了开除教籍、禁行圣事令,命亨利于15日内摒弃姘妇安妮,但并未写明处罚措施。教皇的怒火如阴云笼罩整个英国。圣诞节,宫里的气氛也异常凝重。一位编年史家说:“人人都说那年的圣诞节没有奏乐,因为王后和女眷们都不在。”但是,如同在位初期远征波尔多失败后的那段黑暗时期一样,亨利一条道走到黑。反对声只会让他的计划更加坚定。他向神圣罗马帝国大使吹嘘,他们起草了禁止主教首年献俸给教皇的法案,作为对抗措施以防最坏的情况发生。亨利将使用该法案作为武器与教皇抗衡,这场斗争比大宪章之前的斗争更为激烈。法案的序言中说,如果罗马教廷竭力对英国采取开除教籍、禁行圣事或强制性措施,那么所有圣餐、圣礼应照常进行,禁行圣事令不得由任何高级教士或牧师执行或昭示。如果国王所任命的主教受限于罗马教廷的训谕而无法任职,应由该教区的大主教或其他教区的主教祝圣为主教。主教奉献的首年献俸是教皇的财政支柱,而该法案欲将其缩减为原先的百分之五。

亨利设法获得议会批准的诸法案中,这是最难的一项。他至少三次下到上议院,即便如此,法案似乎还是难以通过。最后,他想了一个新的权宜之计,首次将上议院分为两派。“他心生一计,让那些心向国王、(所谓)盼望王国昌盛的议员站一头,反对这一议案的站另一头。其中许多人害怕国王发怒,就换了立场”,作了大量修改之后,该法案便通过了。

下一步就是让神职人员屈从于王权。亨利让下院准备了一份名为《反对主教推事请愿书》(the Supplication against the Ordinaries)的文件,针对教士法庭权威。“主教推事”是法律名词,指享受教会审判权的主教、副主教。起初,教士会议态度强硬,只是虚与委蛇,但是亨利拒不妥协,三次较量之后,他们同意了亨利的条款。至此,亨利成为英格兰教会的实际主宰。1532年5月16日,这些条款呈交国王批准,当日下午,托马斯·莫尔爵士辞去大法官一职,以抗议在宗教事务上国王说了算。他曾经尽力在方方面面为君主效忠,如今,他看到亨利的所作所为必将与自己笃定的信仰相冲突。

因此,英国的宗教改革进展缓慢。亨利见机行事,稳扎稳打,终于使英国彻底摆脱了罗马的掌控。沃尔西功不可没,为它铺平了道路。他在最关键的岁月里力挺教皇,因此获准行使通常只有教皇本人和出访的教廷使节才有的大权。因此,英国比其他任何基督教国家都习惯将教权赋予某位教士,这样教权转移至国王便容易了。经沃尔西之手,教皇的权威第一次如此靠近百姓的生活,于是这种不请自来的亲近引起了百姓的反感。反对亨利离婚的主要人物、年迈的大主教渥兰于8月逝世,这样,事情就有了转机,但也出现了更多的问题。亨利并未急着任命一位继任者。他必须考虑好最远能走到哪一步。如果发生战事,能相信他任命的任何主教会忘记其就任时对教皇所起的誓言吗?会不会发生暴乱?凯瑟琳王后的外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是否会从低地国家进攻英国?法国的中立立场信得过吗?

为了直接权衡这些因素,亨利国王仅偕安妮·博林等数位友人赶赴布洛涅与弗朗西斯一世会谈。疑虑打消后,他便回国了。他自信即便是最惊天动地的坎特伯雷大主教一职,他也有权任命,于是他将克兰麦从大使馆召回国。克兰麦结过两次婚,第二次是接受圣职之后在德意志举行教士的德式婚礼,娶了一位知名的路德派教士的侄女。在英国,教士结婚依然是不合法的,因此克兰麦的妻子乔装先行。克兰麦本人则于1532年11月1日于曼图亚 辞别皇帝,次日便启程离开了,并与12月中旬抵达伦敦。一周后,他被任命为坎特伯雷大主教,他欣然接受了这一职位。此后,直至亨利逝世,克兰麦夫人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据说她随克兰麦外出时,只得藏身于特制的大行李箱中。

一月后,亨利同安妮·博林秘密结婚。史学家至今尚未明确查明举办婚礼的主持者与地点,只知道婚礼的主持牧师并非是克兰麦本人。后来,克兰麦和神圣罗马帝国大使都说婚礼于1533年1月举行。无可置疑,在罗马天主教世界的眼中,亨利八世犯了重婚罪,与阿拉贡公主凯瑟琳结婚二十五载,并未被罗马和英国的任何法庭或公法法令取消。他认定自己与凯瑟琳的婚姻从未合法,以后留给律师与教士去纠正好了。

克兰麦以传统仪式就任大主教一职。应国王要求,罗马下达了训谕,因亨利以严查主教首年献俸相要挟。克兰麦按惯例宣誓效忠教皇,虽然宣誓前后都有所保留,但他还是以完整的仪式祝圣任职了。有一点至关重要:这个要将宗教改革贯彻实施的人得到了教皇的承认,并被授予全权。但两日后,议会提出一项议案,向坎特伯雷大主教授予听审、裁决英国内教廷所有上诉案件的权力,而过去都是教皇所有。若将来有人试图到国外起诉,根据《侵犯王权罪法》将受到严惩。英国法庭作出的判决不会受到教皇裁决或绝罚的影响,任何拒绝主持圣事、圣礼的牧师都可能遭牢狱之灾。托马斯·克伦威尔起草的这一重要法案伺机在议会通过,废除了教皇插手英国的残余权威,史称《上诉法案》。次月,亨利亲自写信给罗马,称自己“是国王,是最高统治者,除了上帝以外不服从任何人、任何世间的法律”。于是,英国与罗马之间彻底决裂了。

亨利确立至高无上的地位之后,就开始利用这项权力了。1533年3月,有人向教士会议提出这样两个问题:兄长生前已与妻子圆房,但死后无子嗣,那么弟弟再同嫂子结婚是否触犯宗教法,并且不得教皇特赦?高级教士与牧师的回答是肯定的,而罗切斯特主教费希尔的回答是否定的。亚瑟亲王与凯瑟琳王后圆过房吗?牧师的回答依然是肯定的,而主教持否定态度。费希尔主教随即被捕,关进伦敦塔。10日后,诺福克公爵带着国王特使在安普西尔觐见凯瑟琳王后,向她一一列举她应该主动让位的理由:她阻碍了王位继承,因为国家不会接受她的女儿作为女王,如果她继续无理阻挠,英国可能会内乱。如果让位,她仍能享有崇高的地位,但她一口回绝了。于是,诺福克等人向她宣布了教士会议的决定,他们将采取措施剥夺她的王后之位,因为她已经没有资格。她表明了反抗的决心,于是,特使们又宣布了一条通告。无论如何,凯瑟琳已不再是王后了,因为国王已经与安妮·博林成婚。

于是,亨利的秘密婚姻公开了。两周后,克兰麦在邓斯特布尔开庭,派了一位教士代表前往安普西尔传凯瑟琳出庭。凯瑟琳拒绝出庭,但大主教依然作出了缺席裁决。凯瑟琳与亨利的婚姻事实存在,但并不合法,一开始就无效,5日后,又宣布了亨利与安妮的婚姻合法有效。6月1日,安妮·博林王后于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加冕。

次月,已经可以明显看出新王后怀孕了。产期临近,亨利陪同在格林尼治待产,极力照看使她免受打扰。海陆边境传来噩耗,亨利常常骑马到乡野与枢密院会面,以防安妮猜到事情的严重性,或许是为了躲避瘟疫。国库里有一张富丽堂皇、价值连城的床铺,是法国一贵族的部分赎金,如今搬了出来准备迎接新生命的诞生。1533年9月7日,未来的伊丽莎白女王降生了。

尽管篝火通明,但亨利心里没有丝毫喜悦之情,由一位王子继位才是他所欲。他与全世界作对,险些犯下重婚罪,冒着被教皇废黜、讨伐的风险,到头来又是一个女儿。据记载,老保姆问亨利:“陛下想看看您的小女儿吗?”亨利暴跳如雷,“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你这个老东西,老妖婆,竟敢对我胡说!”说完他即刻策马奔出了格林尼治,远离安妮,3日后抵达德高望重的老廷臣约翰·西摩爵士在威尔特郡的府邸狼厅。西摩爵士有一个天资聪慧的儿子和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儿子在驻外部门供职,女儿曾是凯瑟琳王后的未婚侍女。简·西摩25岁,颇有姿色,但并非倾国倾城。神圣罗马帝国的大使汇报说:“她的皮肤十分白皙,简直可以说是苍白。她算不上绝顶聪明,据说很是高傲。”但是她活泼爱笑,颇有亲和力,亨利很快坠入了爱河。

伊丽莎白出生后,对国王及其在宗教上的措施,批评声再也无法压制了。人们说,如果要在两位公主之间选择,那为何不选嫡出的玛丽公主呢?但亨利拒绝接受这一意见,通过法令立伊丽莎白为王储。1534年3月,全国所有达到法定年龄的,不论男女都被迫宣誓遵循这一法令,不得效忠任何外来权威。没有特许,神职人员不得布道,还为所有教会规定了求恩祈祷文 1 ,其中有这样一段话:“保佑亨利八世,地位仅次于上帝的英国天主教唯一首领,保佑其妻安妮,保佑继承人伊丽莎白公主。”恶意散布国王是暴君或异教徒言论者,判叛国罪。亨利的统治日益专横,成百上千人为此被绞死、挖内脏或五马分尸。

费希尔和托马斯·莫尔爵士均拒绝宣誓,于是被囚于伦敦塔内数月。审讯时,莫尔进行了精彩的辩护,亨利之前对他的信任如今变成了报复与憎恶。在国王的施压之下,诸位法官均宣布莫尔犯下叛国罪。费希尔被囚禁于伦敦塔时,教皇任命了7位红衣主教,其中一位就是“罗切斯特主教约翰·费希尔,现被英王禁于囹圄”。亨利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大发雷霆,几次说要将费希尔的人头送到罗马去戴红衣主教的帽子。1535年6月,费希尔被处决,7月,莫尔被处决。对他们的厄运,亨利要负主要责任,这也是他一生的污点。不久后,教皇开除了亨利的教籍,从理论上来说,剥夺了他的王位。

莫尔和费希尔反对国王对教会治理的最高权威,是高尚的英雄壮举。他们意识到现存的天主教系统存在缺点,但憎恨和恐惧正在破坏基督教世界统一的激进民族主义。他们知道,与罗马决裂会导致肆无忌惮的霸权威胁。莫尔挺身守卫中世纪观念中最美好的一切,他向历史展现了中世纪观念的普遍性、精神价值观信仰,和对出世性的本能感觉。亨利八世用血腥的斧头斩首了一位天赋异禀的谋臣,同时也粉碎了一个体系。该体系虽然在实践上未能达到理想状态,但长期以来用最光明的梦想指引着人类。

* * *

安妮再次怀孕的消息传出时,亨利还在向简·西摩献殷勤。但是这一回,亨利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安妮形容枯槁,疾病缠身,已经没有新鲜感。宫里流言四起,说三个月来亨利只同她说过十次话,尽管以前分开一小时他都难以忍受。安妮忧心忡忡,害怕有人起来反对她和襁褓中的伊丽莎白,拥护凯瑟琳和玛丽。她没有同国王和枢密院商议,擅自派家庭女教师给玛丽传话,只要玛丽宣誓遵循《王位继承法案》,并放弃继承王位的权利,她许下各种承诺。接着承诺的,是一番威逼恫吓,但玛丽寸步不让。一日,女教师向安妮汇报此事进展不顺利,安妮号啕大哭。接着,她舅父诺福克公爵大步走进房间,告诉她亨利在打猎时受了重伤。她悲恸欲绝,惊恐万状,几乎昏厥。5日后,她流产了。

亨利非但没有同情她,反而大发雷霆。他去看她时反复念叨:“看来上帝不想让我有儿子。”临走时,他生气地说,等她好点要再找她谈谈。安妮答道,孩子没了不是她的错。她是听说亨利摔下马才受了惊吓,还说她对亨利的爱刻骨铭心,远胜于凯瑟琳,所以看到他移情别恋时她心都碎了。安妮自然是暗指简,亨利听了勃然大怒,甩门而去,多日不愿见她。简·西摩被安顿在格林尼治。她的男仆被神圣罗马帝国大使收买,我们因此有幸得知国王求爱的故事。

一日,亨利从伦敦派来一名侍从,带着一整袋金子和一封亲笔书信。简亲吻了书信,却原封不动地交还给了侍从。然后跪下说:“请您恳求陛下谅解,我生在名门望族,洁身自好,把个人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万死也不愿玷污名节。若陛下想赠我钱财,请等到上帝为我婚配良人之时。”亨利大喜过望,赞赏她高风亮节。为了证明自己也有同样高尚的动机,他许诺只有她的亲属在场才同她讲话。

1536年1月,凯瑟琳王后逝世。若国王有意再娶,他如今大可抛弃安妮王后,也不会有人对他上一段婚姻提出难堪的质疑了。西摩家族已经四处散布言论,说安妮王后盼子心切,伊丽莎白出世不久便对国王不贞,有数位情人。若证据确凿,这便是死罪。于是,王后被监视起来。一个星期天,有人看到两位年轻的廷臣亨利·诺里斯和弗朗西斯·韦斯顿爵士走进王后寝宫,据说还被无意中听到与她行苟且之事。次日,一份羊皮纸文件送到了亨利面前,提议授权谋臣和法官成立一个专案组,由大法官或其中任意四位领衔调查、审理各种欺君之罪。亨利签署了文件。星期二,枢密院整日整晚开会进行调查,但并未得到充足证据。下个星期天,一位诗琴技艺高超、名为斯米顿的国王内侍被当作王后的情人逮捕。随后,斯米顿不堪酷刑招供了。星期一,诺里斯在格林尼治参加五朔节的长枪比武大会,赛后亨利骑马返回伦敦,召诺里斯到身边,道出了疑点。尽管诺里斯矢口否认,但依然被捕,监在伦敦塔内。

当晚,安妮得知斯米顿和诺里斯进了伦敦塔。次日早晨,她被枢密院传讯。审讯由其舅父诺福克公爵主持,但事后安妮叫屈,没有哪位英国王后该遭受如此野蛮行径。审讯结束后,她被收监,等到涨潮时押往上游的伦敦塔。消息不胫而走,人群聚集到河岸,正好看到她的游艇快速逆流而上,还有一队守卫押送。舅父诺福克公爵与两位内侍牛津勋爵和桑兹勋爵也在船上。到了逆臣门,她被移交给了伦敦塔总管威廉·金斯顿爵士。

当晚,亨利的私生子里士满公爵在约克宫照例向他叩安,亨利痛哭流涕。“上帝大发慈悲,”他说,“你与你姐姐玛丽才免遭那个恶妇的毒手。她密谋要毒害你们的。”亨利整日醉生梦死,竭力忘却自己的羞愧。神圣罗马帝国大使这样写道:“安妮等人被捕后,国王陛下从未如此欣喜。他偕女子到处宴饮,有时下半夜才寻着宫内的器乐声乐沿河返回,这些宫廷歌手卖力演奏演唱,似乎是在演绎亨利摆脱那个干瘪老女人的喜悦之情。”(实际上,当时安妮年仅29岁。)当然,这话很可能是恶意中伤,有失偏颇。大使还写道:“近日,他与卡莱尔主教及数位命妇一同晚宴,次日主教告诉我说,亨利简直欣喜若狂。”

星期五早晨,上周指定的专案组开庭审理了安妮的情人,组员包括安妮·博林的父亲威尔特伯爵和几乎所有的法官。法庭传召了由12位骑士组成的特别陪审团,判决囚犯有罪。他们被判绞刑、掏内脏并五马分尸,但须等到王后审讯完毕方可行刑。星期一,于伦敦塔大会堂对王后进行了审讯。26位贵族坐在高高的审判台上,占了全国现任贵族人数的一半,主审法官为诺福克公爵,他还被临时委任为贵族法庭审判长。大法官托马斯·奥德利爵士是平民出身,无权审判王后,只能坐在诺福克公爵身旁提供法律意见。伦敦市长与市参议员代表团出席了庭审。在国王的要求下,还邀请了数位公众一同坐在律师席上。伦敦塔副官埃德蒙·沃尔辛厄姆爵士将王后带上法庭,听取总检察长宣读公诉书。她被指控对国王不忠,承诺诺里斯在国王死后嫁给他,并授予诺里斯喂毒的项链坠匣,指使其毒害凯瑟琳和玛丽,及与兄长乱伦等其他罪状。王后言辞激烈地否认了所有控告,并逐条回应。贵族们退庭商议,随即返庭宣判安妮有罪。诺福克宣读了判决:王后应受火刑或斩首,悉听国王尊便。

安妮收到判决书,异常冷静、勇敢。她说,若国王应允,她愿像法兰西贵族那样剑下断头,而不愿像英国贵族那样斧下丧生。国王应允了她,但寻遍国王的领地,没有一位刽子手能用剑行刑,于是不得不向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所辖的圣奥梅尔借用一位专家,死刑便从星期四推延至星期五。星期四夜里,安妮辗转难眠。伦敦塔的庭院里正在搭建约五英尺高的行刑台,可隐约听到锤子敲打的声响。清晨,公众放进了院内,接着大法官偕亨利之子里士满公爵克伦威尔、伦敦市长及市参议员入场。

1536年5月19日,伦敦塔总管带着安妮进场了,刽子手手拄笨重的双手剑已在行刑台伺候。安妮穿着华丽的毛皮镶边灰锦缎晚礼服,里边是大马士革式深红色外穿衬裙。她特意选了这身打扮,这样可以把脖子露出来。他们给了安妮一大笔钱,施舍给在场的百姓。她只是对他们说:“我来这里不是来说教的,是来赴死的。为国王祈祷吧,他是个好人,待我不薄。我不会将我的死归咎于任何人,我不怨法官,不怨其他任何人,我依国法获刑,甘心赴死。”接着,她摘下珍珠头饰,露出的头发已经为了不妨碍行刑而精心盘起了。

“为我祈祷吧,”她说着双膝跪地,一位宫廷女侍用绷带蒙住了她的双眼。在诵读主祷文之前,她垂下头低声说,“上帝怜悯我的灵魂。”刽子手走上前,慢慢提起剑对准她,她又说了一遍:“上帝怜悯我的灵魂。”接着,剑光嗖的一声划过,只一下刽子手便完工了。

亨利得知行刑完毕才出现,他穿着黄袍,帽上插着一根羽毛。10日后,他与简·西摩在约克坊秘密完婚。简温顺听话,确实是亨利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贤妻,安妮太强势任性了。安妮行刑的两年前,一位大使写道:“那个女人想要什么,无人敢违抗,即便有人大胆违抗也毫无用处,连国王本人也不例外。据说国王对她百依百顺,即便国王劝阻,她也一意孤行,还假装大发雷霆。”简则恰恰相反,虽心高气傲但温文尔雅,亨利同她其乐融融地度过了18个月。她是唯一一位亨利所惋惜和悼念的王后,她产下头胎也就是未来的爱德华六世后不久便逝世了,年仅22岁。亨利为她举行了隆重的王室葬礼,在温莎的圣乔治教堂下葬。后来,亨利自己也长眠于近旁。 hNYzcfiZM8p5VYf6168JpbuHZOn4zpjy+9hBc7dXHjR6LsO7HX8ulwpLBuR7We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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