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脾胃的认识,早在《黄帝内经》中就有诸多阐述,对脾胃的位置、性质、功能多有论述,为后世脾胃学说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如在对脾胃的解剖进行阐述时,《灵枢·肠胃》中说:“六腑传谷……唇至齿……齿以后至会厌……咽门……至胃长一尺六寸;胃纡曲屈,伸之长二尺六寸,大一尺五寸,径五寸,大容三斗五升。”对脾胃的解剖有了较为详细的描述。
对脾胃生理功能的论述也较为全面。《黄帝内经》认为,脾在五行属土,位居中焦,主受纳、运化水谷,滋养周身。对脾胃的生理功能的认识,《素问·灵兰秘典论》曰:“脾胃者,仓廪之官,五味出焉。”《素问·玉机真脏论》曰:“五脏者,皆禀气于胃。胃者,五脏之本也。”是对脾胃功能的高度概括。《素问·经脉别论》曰:“食气入胃,散精于肝,淫气于筋。食气入胃,浊气归心,淫精于脉。……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全面系统地描述了水谷精气的输布过程,是对脾胃运化水谷和运化水液功能较为全面的认识。《素问·五脏别论》曰:“胃者,水谷之海,六腑之大源也。五味入口,藏于胃以养五脏气。”《灵枢·营卫生会》曰:“中焦亦并胃中,出上焦之后,止所受气者,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脉,乃化而为血以奉生身,莫贵于此,故独得行于经隧,命曰营气。”指出脾所化水谷精微是生成营气、津液的物质基础,二者又是气血的主要组成成分,故言脾为生血之源。《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指出脾“在志为思”,肯定了脾胃与精神活动方面的联系。《灵枢·脉度》曰:“脾气通于口,脾和则口能知五谷矣。”《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则直称“脾主口”,说明了口为“脾之窍”、口唇为“脾之官”之理。《灵枢·五癃津液别》曰:“五脏六腑……心为之主……脾为之卫。”《灵枢·师传》曰:“脾者主为卫,使之迎粮,视唇舌好恶,以知吉凶。”强调脾胃健旺,五脏之气皆能充养,对外能防御邪气入侵,对内能维持自身稳定。说明脾胃不仅具有运化水谷营养机体、维持生命的作用,而且具有保卫机体、抗邪防病之功,维持了机体本身及其与外界环境关系的相对稳定。对于脾胃的病理及脾胃病的诊断等,《黄帝内经》中也有相应的论述,如《素问·太阴阳明论》云:“黄帝问曰:太阴阳明为表里,脾胃脉也,生病而异者何也?……故阳道实,阴道虚。故犯贼风虚邪者,阳受之;食饮不节,起居不时者,阴受之。阳受之则入六腑,阴受之则入五脏。入六腑,则身热,不时卧,上为喘呼;入五脏,则䐜满闭塞,下为飧泄,久为肠澼。”
东汉张仲景《伤寒杂病论》,继承了《黄帝内经》关于脾胃理论的思想,并创造性地将其贯穿伤寒外感病和内伤杂病辨证施治的全过程,对脾胃学说的形成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伤寒论》《金匮要略》诸方证中方方不离顾护脾胃,是对《黄帝内经》脾胃学说的总结和升华。《金匮要略》明确提出“四季脾旺不受邪”的观点,强调脾气健旺是人体抗病的基础,只有脾气健旺外邪才不易侵入人体而为病。倘若脾胃功能失职,则可产生多种疾病。如脾胃运化失司可导致水饮停滞,随处留积,在肠胃为“痰饮”,在胁下为“悬饮”,溢于肌肤为“溢饮”,上迫胸肺为“支饮”。后世李东垣“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的观点与张仲景“四季脾旺不受邪”的观点是一脉相承的。“治未病者,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为后世治未病理论提供了范例。张仲景还创造性地提出了脾家虚、胃家实的概念,并对脾家虚、胃家实进行了针对性的阐述,包括病机及治法方药等方面都有记载。脾家虚即太阴虚寒,须用理中汤之类温中散寒,胃家实乃胃热津伤,宜用白虎汤来清热生津。《伤寒论》以六经辨证为核心,如病在太阴,以“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自痛”等为主症。太阴属土主湿,在脏为脾,此属脾阳虚衰、寒湿内生之里虚寒证。《伤寒杂病论》创立了一系列治疗脾胃病的有效方剂,至今仍广泛被中医医家所运用,为后世脾胃学说发展奠定了基础。
金元时期,众医家在《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等经典的基础上,对脾胃学说有了全新的认识。如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李东垣在《脾胃论》中系统地提出了脾胃学说。李东垣为宋金时代河北真定人,中年后投身于医学。“从易州张元素学,尽得其法,而名乃出于元素上,卓为医家大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医家类》)当时战乱不断,疫病流行,民不聊生,李氏在传统的伤寒外感学说的基础上,发展了内伤学说。李东垣注重调理脾胃,认为“治未病”始终要重视脾胃的调养,以扶助正气抵抗邪气。在张元素的脏腑辨证思想影响下,李东垣总结《黄帝内经》《难经》等古典医著和仲景、元素、钱乙等前辈的经验,结合自己的临床实践,提出了“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的著名论点,创立了脾胃学说,并充实、发展了中医学。他遵从《黄帝内经》“土者生万物”的理论,认为脾胃是元气之源,元气又是人身之本,脾胃伤则元气衰,元气衰则疾病所由生,因此,必须重视脾胃。李东垣著有《内外伤辨惑论》《脾胃论》《兰室秘藏》等书,其临证施治,特别强调脾胃的作用,“胃中元气盛,则能食而不伤,过时而不饥。脾胃俱旺,则能食而肥;脾胃俱虚,则不能食而瘦。或少食而肥,虽肥而四肢不举,盖脾实而邪气盛也。又有善食而瘦者,胃伏火邪于气分,则能食,脾虚则肌肉削,即食㑊也。叔和云:多食亦肌虚,此之谓也。夫饮食不节则胃病,胃病则气短精神少而生大热,有时而显火上行,独燎其面,《黄帝针经》云:面热者,足阳明病。胃既病,则脾无所禀受,脾为死阴,不主时也,故亦从而病焉。形体劳役则脾病,脾病则怠惰嗜卧,四肢不收,大便泄泻;脾既病,则其胃不能独行津液,故亦从而病焉”(《脾胃论·脾胃胜衰论》)。李氏临床强调升发脾胃之气的重要性,创造了不少以升阳益气为主的方剂,如补中益气汤、升阳益胃汤、升阳除湿汤等,并擅长用升麻、柴胡、葛根、黄芪等升提之品,成为补土派的显著特色之一。甘温之剂能益助脾胃之气,使之阳生阴长,益气能生血,气血相调,阴平阳秘,故虚热能除。李氏以甘温立法,治疗内伤杂症脾虚发热,实开中医治疗内伤发热之一大法门,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代表方剂补中益气汤以其卓越疗效被历代医家广泛应用。李东垣是中医“脾胃学说”的创始人,因为在五行当中脾胃属于中央土,因此李东垣的学说也被称作“补土派”。
明清时期,温补学派进一步发展了脾胃学说。薛己认为人有胃气则生,四时皆以胃气为本。“人以脾胃为本,纳五谷,化精液,其清者入荣,浊者入胃,阴阳得此,是谓之橐籥,故阳则发于四肢,阴则行于五脏,土旺于四时,善载乎万物,人得土以养百骸,身失土以枯四肢。”(《明医杂著·丹溪治病不出乎气血痰郁》)作为温补学派重要人物,薛己进一步强调“补火生土”,他根据肾、命门与脾胃的关系,认为在治疗脾胃病的过程中,除了直接调治脾胃,还当求之于肾、命门,故常用六味丸、八味丸加减。《明医杂著·续医论》云:“然其所以致疾者,皆由气血方长而劳心亏损,或精血未满而纵情恣欲,根本不固,火不归经,致见症难名,虽宜常补其阴以制其火,然而二尺各有阴阳,水火互相生化,当于二脏中各分阴阳虚实,求其所属而平之。若左尺脉虚弱而细数者,是左肾之真阴不足也,用六味丸;右尺脉迟软或沉细而数欲绝者,是命门之相火不足也,用八味丸。至于两尺微弱,是阴阳俱虚,用十补丸,此皆资其化源也。”
李中梓主张脾肾兼补。其提出:“经曰‘治病必求于本’,本之为言根也,源也。世未有无源之流,无根之木。澄其源而流自清,灌其根而枝乃茂,自然之理也。故善为医者必责根本,而本有先天后天之辨,先天之本在肾……后天之本在脾……脾何以为后天之本?盖婴儿既生,一日不再食则饥,七日不食则肠胃涸绝而死。经云‘安谷则昌,绝谷则亡’,犹兵家之有饷道也,饷道一绝,万众立散,胃气一败,百药难施。一有此身,必资谷气,谷入于胃,洒陈于六腑而气至,和调于五脏而血生,而人资之以为生者也,故曰后天之本在脾。”
张景岳提出“治五脏以调脾胃”的观点,为后世医家提出脾统四脏奠定基础。《景岳全书》云:“脾胃为水谷之海,得后天之气也。何也?盖人之始生,本乎精血之原,人之既生,由乎水谷之养,非精血无以立形体之基,非水谷无以成形体之壮。……精血之司在命门,水谷之司在脾胃。故命门得先天之气,脾胃得后天之气也。……是可知土气为万物之源,胃气为养生之主。胃强则强,胃弱则衰,有胃则生,无胃则死。是以养生家必当以脾胃为先,而凡脾胃受伤之处,所不可不察也。……故凡欲察病者,必须先察胃气,凡欲治病者,必须常顾胃气。”在另一方面,他认为“善治脾者,能调五脏,即所以治脾胃也,能治脾胃,而使食进胃强,即所以安五脏也”。并且着重发挥了“治五脏以调脾胃”之法。
清代,叶天士提出重视胃阴的思想。叶氏比较系统地继承了东垣的主要学术经验,但同时又认为“盖东垣之法,不过详于治脾,而略于治胃耳”,因此创立了“胃阴学说”,“纳食主胃,运化主脾;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又云:太阴湿土,得阳始运;阳明燥土,得阴自安。以脾喜刚燥,胃喜柔润也”,系统阐述了脾胃分治之理。
清代著名医家唐容川的《血证论》提出了滋补脾阴学说。他从阴阳、脏腑学说等方面论述了脾阴存在的客观性,指出了脾阴的实质及其作用,以中西汇通观点,说明脾阴之物质基础。治疗上取甘淡濡润之品以滋补脾阴。提出了脾阴虚、胃阴虚的辨证论治方案,补前贤之未备,丰富、发展了中医学的脾胃理论。
从脾胃学说在中医历史长河中的演变可以看出,历代先贤从临床实践的角度,不断完善脾胃学说的内涵与外延,使得脾胃学说日臻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