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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尊，都在这里了。”
苏沐点点头，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纸卷，打开来，凑近灯火仔细看。
这时候，凉州城外，一队看着不起眼的马车，趁着天黑，正慢慢往城门靠近。
头一辆马车里，李世民把手里的一卷书放下，抬手揉了揉眼角。
“快到了吗？”他开口问。
“回陛下的话，再有个半个时辰，应该就能进房源县地界了。”杜如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李世民“嗯”了一声，没再说话，闭上眼靠在车厢壁上。
他想早点亲眼瞧瞧，那个叫苏沐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陛下，天色不早了，您靠着眯一会儿吧。”杜如晦低声劝了一句。
李世民摇摇头，又睁开了眼，扭头看向车窗外头黑乎乎的夜色。
县衙后宅里，苏沐对着灯火，正一张张翻看着手里的纸卷。
苏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抬手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
他瞅了瞅外头的天色，时候确实不早了。
他把手里的公文放下，从胡床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骨头噼啪响了几声。
“抱琴，伺候换衣服，准备睡了。”
“是，县尊。”抱琴答应着，赶紧走过来，帮他解外袍的带子。
苏沐一边解着腰带，一边抬脚往里屋走。
这后宅，真香啊。
官道上，黄土扬得老高。
邪风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下子刮起来，沙子石子跟着风，没头没脑地往车厢上砸，噼里啪啦地响。
“呸呸！”尉迟恭抬手抹掉脸上的土，扭头冲后头车队吼：“都他娘的停下！找个背风的土坎儿避一避！”
马匹让风吓着了，直打响鼻，蹄子乱刨。车夫们赶紧死死拽住缰绳，把马车往路边一个低洼的土坡后头赶。
风呜呜地刮，天都给吹暗了，吸进鼻子里的全是土腥味，又干又冲，刮在脸上跟刀子拉似的疼。
李世民人坐在车里，车窗帘子早放下来了，可那细沙土还是一个劲儿往缝里钻，车里桌上都落了薄薄一层灰。
他眉头拧着，听着外头风刮得呜呜响。
这么一停，半天功夫又耗过去了。
过了老大一会儿，那风刮的劲儿才慢慢小了。
车队这才又接着上路，道上的风比之前更冷，吹得人嘴唇发干。
天快黑那会儿，车队爬上了一个高坡。
李世民下了马车，站在坡顶上，冷风吹得他袍子角直晃悠。
他眯缝起眼睛，往西边使劲瞅。
太阳快落下去了，天边那光黄不拉几的，老远老远的地边上，模模糊糊能瞧见一片矮墩墩的影子，看着像城墙。
“陛下，看那边，八成就是凉州地界了。”杜如晦走到他旁边，也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
李世民没接话，就那么站着，眼睛直直地盯着西边，没吭声。
又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凉州房源县的城墙轮廓，总算是在前头露出来了。
跟之前路过的那些州县比起来，这房源县的城墙看着并不算高大雄伟，甚至有些地方还露着夯土的底子，透着一股子朴实劲儿。
但是，马车驶近城门，车轮下的感觉明显不同了。
路面出奇的平整。
不是那种官府督造的青石板路，就是普通的黄土地，但明显经过了仔细的修整和碾压，坑坑洼洼的地方都被填平了，上面还铺了一层细碎的石子，车走在上面，颠簸感小了很多。
李世民掀开帘子往外看。
借着城门口悬挂的灯笼光亮，能看到道路两旁挖了浅浅的沟渠，像是排水用的。
城门口，进出的人流车马不少，但并不显得混乱。
几个穿着统一青色短打、胳膊上箍着红布袖箍的汉子，手里拿着木棍，正在不紧不慢地维持着秩序。
他们不像衙役那般凶神恶煞，也不像兵丁那样杀气腾腾，就是普普通通的民夫模样，但说话做事透着一股子利落劲儿。
“进城的，这边排队登记！”
“出城的，靠右边走，别挡道！”
“车马慢行！”
声音不高，但条理清晰。
李世民一行人的马车，自然也被拦了下来。
一个袖箍汉子走上前，隔着几步远，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几位客官面生，是打哪儿来？要到城里做什么买卖？按规矩，得登个记。”
尉迟恭跳下马，按照来之前商量好的说辞，沉声道：“我们是从长安来的行商，贩了些绸缎皮货，想来凉州看看行情。这是我们东家。”他指了指李世民乘坐的马车。
那汉子点点头，从腰间摸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炭笔：“劳烦东家报个名讳，随行几人，带了多少货物，大概住几天？”
李世民并未下车，只隔着帘子，用一种平和的、带着点商人腔调的声音回话：“免贵姓李，一行十人，货物都在车上，先住个十天半月看看。”
汉子唰唰几笔在本子上记下，又抬头看了看车队规模：“车马也得登记，大车三辆，马五匹。进城后，车马不能随意停放，城东城西都有指定的‘停马场’，有牌子指引，停放要收些清扫管理钱，不多。”
“晓得了。”李世民应道。
汉子收起本子：“好了，几位请进吧。
汉子又交代：“城里宵禁是戌时末，注意时辰。”
说完，他便侧身让开了道，没多一句废话。
车队轱辘压着平整的地面，慢慢进了城门洞。
李世民放下车帘子，手指头在自个儿膝盖上轻轻敲着。
杜如晦坐在他对面，眼神往城门内墙上扫。“陛下，您瞧那墙上贴的。”
李世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门洞里灯光暗，勉强能看清最上头一张纸，字写得老大：《房源县卫生管理条例》。底下是些规矩，什么“不准随地大小便”、“脏东西要倒指定地方”、“铺子门口要干净”之类，话都挺直白。
旁边还有一张，写着夜里巡逻的安排，遇着事怎么报官。
杜如晦眼睛盯在靠下那张纸上，上头用炭笔歪歪扭扭画了个图。“那是个地图？标着县衙、东市、西市……还有停马场、公共茅房？”
李世民也瞅着那粗糙的地图：“画得倒是清楚。”
杜如晦低声说：“省得两眼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