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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代表bluff〈动〉虚张声势

彼得·温斯沃思在第四堂朗诵课上灵光一现:想摆脱头痛,最好的办法是屈起膝盖顶着下颌,径直滚进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家燃烧的壁炉。

“一丝鲜妍的红晕悄然四散,泄露她温柔内心的思绪。”

医生复诵了一遍,没发现患者又向壁炉投去渴望的目光。

假如宣传册上的推荐语可信( 只需一点指引,你也能练就完美的发音! ),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在伦敦颇受追捧。许多政客和神职人员都是他的客户,他最近还接待了蒂沃利花园的首席腹语师——龅牙、结巴、口沫横飞、嗓音粗哑的人,最擅长胡言乱语的人。温斯沃思心想,不知道那些与他同病相怜的人,在门厅把帽子递给管家的时候,会不会也像他似的笨手笨脚。但想必不是每个人就诊前都和他一样,站在走廊里笨拙而痛苦地寒暄,为让切尔西街上一月的寒风吹进屋内而不住道歉? 他们 恐怕会 热切 地落座,感动于自己终于能从肺里呼出完整的气息,灵活地操纵嘴唇。也许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的患者之中少有像他这样垂头弯腰走来的人。他们复诵绕口令的时候,不会有隔夜威士忌糊在喉咙里,不会有坚实的头痛压迫着脑桥。

脑桥是温斯沃思昨天新学到的词。他不知道这个词自己当真理解了没有——说这话的人拍了拍后颈,又拍了拍前额,好像要提供使用场景——但形状与发音已经留在他脑中,像一段不由自主想去哼唱的旋律。

得知 脑桥 以来,温斯沃思与这个,乃至所有词的关系已经急转直下。一时的熟稔发酵出轻蔑。那天早晨,温斯沃斯穿着前一天的晚礼服醒来,耳畔还回旋着 脑桥 。前一天是他认识的人的生日,他们都已到了渴饮的年纪,不消片刻,聚会就从文雅转为欢快,再转为烂醉如泥。 脑桥。脑桥。脑桥 。温斯沃思终于在更衣室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惊恐而笨拙地行了个醉醺醺的接见礼。他从额头上解下领结,从下巴上摘下沾着黏发油的枕头羽毛。把脚从正装皮鞋里拔出来的时候,温斯沃思才想起自己还有一趟要赴的约。他换上一双新袜子,没找到雨伞,匆匆出了门,向切尔西飞奔。

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打量着来客的面孔,温斯沃思清了清喉咙,不仅是厘清思路,也为了盖过鸟鸣声。那只橙色的鸣鸟是诊室里一种小巧却阴险的元素。不仅仅因为每周治疗时它都叫个不停。单单 鸟鸣 是愉快的,或许可以活跃气氛。这只鸣鸟的问题在于,每当温斯沃思在椅子上坐定,它会越过整个房间,露出近乎真切的嫌恶与他对视,肉眼可见地深吸一口气,用鸟语嘶吼。

政客、神职人员、蒂沃利花园首席腹语师或许都有过和温斯沃思同样的渴望:将鸟笼及其居民一起丢出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的窗外。

医生重复台词:“一丝鲜妍的红晕——”

温斯沃思不知道这只鸣鸟的确切种类。第一次咨询结束后,他就开始筛选候选鸟类,以知晓敌情。就咨询哪些人、信赖哪些书而言,身为百科词典的编纂人员,温斯沃思理应占有优势。整整一个星期,他一门心思凭借憎恶在记忆里鉴定这只鸟的身份,甚至耽搁了本应完成的工作。他专心查询动物学目录,翻阅图解指南,搜罗各种小型鸟类的食性、迁徙模式、分类学、使用蚂蚁清洁羽毛的举动、神话与传说对它的解读与误读、在菜单与磨坊货物清单上的显要地位等等,但那只鸟确切的品种仍然是未解之谜。总的来说,这是一种麻雀,是戏剧服装制作人的好友。哪一本百科词典也不会撰写这样的内容,不过温斯沃思仍想让读者知道,假如有鸣鸟是为怒视而生,那无疑就是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的这一只;假如有鸟生来就能吐痰,这种鸣鸟显然乐于发挥它的优势。它始终有一股伺机而动的气质。“一丝鲜妍的红晕悄然四散,”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说,“泄露她温柔内心的思绪。”

这只鸟长着一身荒诞的橙色羽毛。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的咨询室里绝大部分都是橙色,足够温斯沃思列出一张清单:

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的咨询室(各种微妙的橙色如下):

茶褐,茶色,赤色,橙红,淡红,镀金,绯红,天赐格兰利威特威士忌,桂榴石,红褐,红辣椒,红毛猩猩,红铜,胡萝卜,琥珀,虎纹,黄褐,黄鹂,黄铜,黄玉色,黄针铁矿,火焰,姜黄,金黄,金盏花,橘红,橘子酱,火山红,锰铝榴石,米摩雷特奶酪,蜜瓜,蜜橘,蜜糖色,南瓜,柠檬,散沫花,沙色,珊瑚,沃蒂艾克人,杏黄,血红,余烬,赭色,朱红,朱砂——

橙色的墙帷,橙色的缎面床罩,橙色的胡桃边木家具,橙色的鸣鸟。与之相反,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总是穿一身毛茸茸的苔绿色花呢衣服。也许是头痛的影响,在这第四堂朗诵课上,这身衣服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道冲撞着整个诊室的装潢。

鸟轻轻试了试音,掐准了温斯沃思迈进房间那一刻,发出尖锐的嗡鸣。时钟冒出打嗝似的响动,标记时间的流逝,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庄严念诵悄然散开的咒语,而那只鸟唱够了简单的咏叹调,认为打击乐更能展露它的才华。它撞向鸟笼边的金属条。

医生侧耳等待。温斯沃思闭目整理思绪,准备把这句话交还给房间。每个音节都奋力圆回那个不甚严密的谎言。“一丝——”

哐。 鸟笼的方向传来声音。

“——悄然——”

“——泄露?——”

丁丁 - 丁零

丁零 丁零零零

撞击,刺耳的啼鸣,昨夜残留的威士忌。疼痛啃噬着温斯沃思的头骨,他摇晃着向后倒去,泄了气,陷进椅子里。

温斯沃思待在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诊室的正式理由是治疗他咬舌 的毛病。这些疗程并非由他预约,相反,他怀着非常充分的理由排斥诊疗:他的咬舌完全是有意的。从孩提到青年时代,自然也包括加入《斯万斯比新百科词典》编写计划的五年来,彼得·温斯沃思炮制、模仿,打磨出了一种假冒的语言障碍。

他不能确定除了纯粹的无聊,他学会咬舌还能有什么理由。也许是一种孩子气的、孩童式的念头:咬舌的毛病让他更讨人喜欢。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发现,说话时像这样改变发音,收到的回答会和蔼许多。在他所知的范围内——他在意的范围内——这个骗局没有伤害过谁。微不足道的乐趣,微不足道的安慰。

有时,私下里,温斯沃思会在刮胡子时对着镜子默念自己的名字,确认咬舌没有扎下根来。

“鲜妍!”医生催促道。

“鲜妍。”温斯沃思念道,舌头卷到牙龈后。

温斯沃思的母亲觉得他儿时咬舌的发音可爱,他父亲却觉得可笑。小温斯沃思因此更打定主意维系这个假象。他的一位叔曾祖父也像这样讲话,这成了一段家族趣闻的起源:《泰晤士报》把长/∫/替换成/s/之后,这位长辈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从此他在早餐桌上粗声粗气地念出“finfulneff! ”或“forrowful! ”的时候,再不能用“读得太快”来辩解了。这则家族趣闻其实是温斯沃思的杜撰,为的是填满交谈中让他尴尬的沉默。只要在他看来没有明显害处,他就可以轻松捏造一段谎言。从学校毕业,在球场和留堂时段磨去娇气的指控后,温斯沃思有意把咬舌与黑板和课本一道抛在身后。但出于习惯,或许也有紧张,在面试《斯万斯比新百科词典》一个不起眼的审读员岗位时,他不小心漏出了一个nethethary

词典编辑的神情柔和下来,含着不会错认的怜悯。咬舌继续留用,温斯沃思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

温斯沃思在斯万斯比宅的工作集中在字母“S”以后,解决咬舌的问题变得迫切起来。日复一日,他把一张张写有S部词语的粉蓝色索引卡片摊在桌上,所有的词条词目都丝丝入扣嘶嘶作响。那位在面试时宽容温斯沃思的不咬舌编辑把他叫到自己的桌前,柔声解释说,温斯沃思这一年的圣诞奖金将折成一位欧洲著名朗诵学家的培训课程。

“随着我们的工作进入[Ryptage]-[Significant]这一卷,”杰罗夫·斯万斯比教授说,手搭上温斯沃思的肩膀。凑得很近,温斯沃思能辨出他的口气:柑橘皮和“弗里堡与特雷耶” 最高级烟丝的奇异组合,“我想现在或许正是解决问题的好时机——你看,当你继续为我们伟大的《斯万斯比百科全书词典》担任特使的时候。”

“您说,特使?”

斯万斯比停顿了一会儿,尽量表现出和善的模样。“不错。”那只手在温斯沃思肩上的力道紧了几分。

咬舌是温斯沃思在斯万斯比宅深入人心的标志,这样的提议很难回绝或忽略。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的授课日程安排妥当,不菲的授课费用由公司支付,于是到了一月,温斯沃思陷在一张橙色扶手椅中,与头痛搏斗着,连续第四周假装咬舌。

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的个别辅导不同寻常,却远谈不上愉快。附带的捉迷藏也是无法愉快的理由之一。温斯沃思必须努力藏起他无可挑剔的标准发音,不能露馅。上一次诊疗的内容,是把鹅卵石含在嘴里,读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的科弗代尔 版《圣经》译文。有一次是木偶戏,用一只比真实舌头更大的丝绸舌头演示说话时运用的肌肉系统。温斯沃思得知这只舌头是由不在场的洛克福特-史密斯夫人制作。她想必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女性,温斯沃思那时想,但制作舌头恐怕并非她所长。丝绸上的针脚太过显眼,几缕内芯从接缝里冒出来,垂下无精打采的小小突起。在肌肉平安地夹回两排硫化橡胶牙中间之前,温斯沃思看着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用它演示如何改进发音,花费了足足半小时。

舌头看起来已经为下一场演出调试妥当,静静地挂在门边的专用挂钩上。

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双手握着一只音叉 。“您的音调尚属准确,”医生说,“嗓音也清晰。但是,还有些奇怪。‘鲜妍’,再来一遍?”

也许医生完全明白他的咬舌是装出来的。 你浪费我的时间,我就要用它的动静折腾你。 温斯沃思只剩这一个理性的猜测来解释音叉出现的缘由。毕竟在鸣鸟的尖叫声里,很难辨出音叉与话音的共鸣。他不知道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如何忍受这声音——他头痛欲裂,想把听觉神经绞出水,把某个音从中拔除。血液在他耳内轰响,冲撞, 脑桥脑桥脑桥 ,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忽而满口是牙,忽而嘴巴太小。眯眼看看,温斯沃思想,也许面前的景象会更清晰。两只眼睛同时用力一挤,或许能把这世界截成能够容忍的切片。他不想失礼。轻轻地,缓步前进,像步兵推进阵线——只要微微蹙眉,额头几乎不可察觉地皱起,如此眯眼就会被认作专注的表现。

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又敲响了音叉,温斯沃思的脸皱成一团。

实在该有一个词来归纳饮酒过量的种种后果。头疼,躁动的偏执——少了这样的词,语言便显得贫瘠。温斯沃思决心找位编辑谈谈此事。

温斯沃思此刻已经确信,威士忌就是他清晨惨状的罪魁祸首,但前一夜的红酒、白兰地和各种烈酒无疑亦有贡献。生日宴之前没有吃太多东西也是原因之一。温斯沃思想起他在推车上买过些榛子。除此之外也许并没有吃什么,事后想来,这些榛子也许还是煮过的,好在烘烤前显得饱满。劣质榛子,足够醉倒一头水牛的酒——这微不足道的一餐在清晨被温斯沃思还给了皇家歌剧院旁寒霜覆盖的人行道。记忆愈合,闪烁着崭新的澄明光泽。一位女士的长柄眼镜掉进了这一摊污物。温斯沃思仍飘浮在白兰地乐园,愉快地把眼镜捞起来还给她。那位女士立刻躲开他,惊骇不已。

起床匆匆赶去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房间的路上,温斯沃思摸到那副眼镜,仍贴在他外衣口袋里。一只镜片破开星形的裂纹。

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讲话时,温斯沃思把手探进裤子口袋。他体会到一种奇特的失落——手指紧紧扣住一块没吃过的生日蛋糕。

“您还好吗,温斯沃思先生?”

患者咳了一声。“今天有点——啊,只是因为今天有点热,我觉得。”他说。

“我没觉得。”医生看向诊室里的壁炉。

“有一丝吧,大概。”温斯沃思刻意把重音放在咬舌的嗡鸣声上。他又衷心地加了一声“抱歉”,加强咬舌的效果。屋子另一边的鸟露出恶心的模样。

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在橙色笔记本上记了一笔。“别灰心,温斯沃思先生。您有一些值得骄傲的同伴——您看,摩西说话咬舌。上帝也是。”

“真的?”

“是啊!”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张开双臂,“我还要祝贺您,否则就太不负责了:这几个星期以来,您的发音有了明显的改善。”

温斯沃思抬手用衣袖擦了擦上唇。他发现拇指沾了蛋糕的糖霜,于是双手交叠,覆在腿上。去医生家的路上,他误入一道蜘蛛网——被拉住、被无形之力所虏获的可怖感觉于整个上午都挥之不去。“谢谢,听您这样说,我很振奋。”

“接下来,”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把音叉收回膝盖高度,继续说,“稍稍放松下巴,重复这句话:‘“呲呀!”埃兹拉嘶吼着,攥住震惊的泽诺的双耳。’”

温斯沃思始终不能确定,这些语句究竟是标准测试,还是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的个人发明。第一堂课后,医生让温斯沃思回家后反复朗诵“ 傻傻的苏珊坐在沙滩上用线系晒干的海草,时时吟唱或细听塞壬的歌声 ”。温斯沃思从课堂闲聊的点滴线索中推测,“苏珊”正是不在场的洛克福特-史密斯夫人的名字。她那泛黄的肖像挂在医生家的壁炉上方,仿佛一只裹着裙衬的飞蝇凝固在琥珀里,仿佛逝者一般受人怀念。在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口中,这位不在场的苏珊罹患一种神秘的疾病,日渐衰弱,如今为健康着想,正在阿尔卑斯山中一座僻静的疗养院休息。医生的书桌上散落着她的许多封来信,细细描述阿尔卑斯山间的空气和早餐里精细到烦琐的穆兹利 。可怜的苏珊,与塞壬为伴。温斯沃思始终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够妥帖:把病中的医生夫人召唤来一片嘶嘶作响地欢腾着的奇异海滩,吟唱或是细听塞壬的歌声。第四十遍复诵后,温斯沃思发现,他已经可以不带感情地把重音放在“ 傻傻的 ”上面了。

温斯沃思越来越坚信,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故意没有把他机骗 的行径告知兹万斯比 ,也没有痛斥他浪费医生宝贵的时间,而是刻意设计了一些荒诞可笑的发音练习,想看看他这位患者到底能伪装到何等程度。温斯沃思相信那只该死的鸟绝对知道他在撒谎,大约是利用动物看见幽灵或预感暴风雨的那一种直觉。

然而,对 震惊的泽诺 和他的 双耳 d这新一轮狂轰滥炸,想忍住不发笑是不可能的。温斯沃思的脸、脑子和内脏今天都经受不住。他冒险试图转移话题。

“您刚才说——不好意思,您刚才说 上帝 也是咬舌?”他问。

医生显然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大步冲到桌前。“请看这部科弗代尔版《圣经》!我标出来了,就在《以赛亚书》,第28章,我记得——”

温斯沃思试图把刚发现的隔夜蛋糕揉碎,捻起一点抹到椅垫底下。那只鸟看见了,一下下地撞起笼子来。

“对,而且,别处也写了,摩西,你知道吗,”医生继续说,“对,还有摩西!”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闭眼背诵:“‘ 摩西对耶和华说: 主啊,我素日不是能言的人,就是从你对仆人说话以后,也是这样,我本是拙口笨舌的。 ”’”

“我以前不知道我还有这样荣耀的同伴。”温斯沃思确定医生告一段落后,立即开口。

医生合上科弗代尔版《圣经》,面露忧思。“罪孽正是以嘶嘶声落入人世的,”——温斯沃思停下手里碾蛋糕的动作,僵在椅子里——“如果将折磨您的苦恼视作警醒,或许它可以更加有益。”

鸟笼 当啷 一声。

医生猛地将双手合拢。“然而,一切都可以弥补。所以,接下来,请和我念:‘“呲呀!”埃兹拉嘶吼着——’”

温斯沃思熬过了无数次对话和复述,并且没有弯腰、呕吐在自己的鞋上:他该为自己骄傲。他记得当血流从头脑里退尽,眼神游离时,他浮现出这个念头。

“我们的倒数第二堂课到此为止。”医生拍拍膝盖掸去手上的灰。

“不必再有舌头和鹅卵石了?不必再见 泽诺 ?”温斯沃思把手腕从头发之间拖出来。

“下周我再看一看,有多少位 泽诺 光临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的下一位客户已经在走廊里等候。那是个大约七岁的小姑娘,母亲不厌其烦地念叨着“ 你好! ”“ 早上好! ”。小姑娘身子一缩,避开了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伸过来、想拍拍她头顶的手。温斯沃思认得她,前几周,出于好奇,他问过这孩子来访的原因。她似乎患有某种自语症 ,只要有旁人在场就绝不开口。她的读写能力非常优秀,但在人前永远保持沉默。据洛克福特-史密斯医生陈述道,她的父母曾无意听见她独处时说一种她自己发明的语言。被问及辅导是否有成效时,医生含糊其辞,只说他们已经通过纸、钢笔和橙色蜡笔确信,这孩子觉得她在和一只幻想里的老虎交谈。老虎名叫“坏脾气先生”,无论她去哪儿都跟在她身边。

这天上午,两位患者走过洛克福特-史密斯先生房间的门槛时,视线交会。“坏脾气先生”应该也在走廊里,和小姑娘与她母亲一起被领进医生的诊室。温斯沃思想象“坏脾气先生”怀着隐秘而贪婪的渴望,凝视着医生书房里那只鸟。他向小姑娘报以密谋一般的微笑。

孩子回望着他,礼貌而迷惑。她的面色沉下来,清晰地发出一声低吼。

脑桥脑桥脑桥。

彼得·温斯沃思拾起帽子,快步走下台阶,来到大街上。 gyiLDVc+eBNbAaFMd9vdxkXAJw95opEOzhQ3iDkV9Md4TmQCpqsh1Vj5WdYUYT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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