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螳螂专替黄雀捕蝉

北风怒吼,卷起千堆雪,一出山海关极目望去,尽是一片白皑皑。

灰暗的天,风雪之时,在此极寒之地,铺满积雪的官途上,本应行人欲断魂,可是远处却有一队人马迤逦而至。

北风吹来,天地一片白茫茫,风声中,挟着不绝于耳的马蹄声。马队之中,竟有一乘暖轿。

前面八匹马,背后八匹马,中间四人抬着暖轿,毕直自雪“路”中走过来。那四位抬轿的大汉,虎背熊腰,人人披着虎皮外衣,长长的靴筒,踏在雪上,深深地陷了下去,但肩上抬着轿,仍然举重若轻,不问而知,此四人都有一身的武艺。

“威镇关外,我武维扬!”最前面那位骑客,双手举着一枝镖旗,不断地吆喝着。黑色的镖旗上,用金丝线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

在道上走过几天的人都知道关外最负盛名的镖局是铁雁镖局,这提旗的大汉叫彭虎,外号“铁罗汉”,知道的人亦极多。

彭虎一身外家功夫,几乎打遍关外无敌手,单只看他在这种天气里,仍是敞着外衣,露出结实坚硬而高耸的胸肌,这份气势已教敌人胆颤心惊!

彭虎在铁雁镖局只是一名旗手!总镖头“白脸雁”庞铁城武功之高,已可想而知!

近年来,铁雁镖局声威大盛,不但关外黑白两道都要给庞铁城方便,连关内的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所以庞铁城是甚少亲自押镖,但这次却见他随在暖轿之后!

铁雁镖局的镖旗所到之处,荆棘变坦途,庞铁城亲自出马,那就更加稳如泰山了,是故这一行人由关内碣石山下,接过关内第一大镖局镇威之手接镖,一路至沈州地界平安无事。

庞铁城本亦不想在这种天气亲自出马,不过雇主出重金,言明必须由他亲自押阵,保的不是红货,而是一个人,也就是雇主的儿子李秀峰!

雇主李富金顾名思义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仗着内弟是京官,在京城做几门生意,赚了数不清的钱。李富金虽然有一妻二妾,但可惜只生了李秀峰一个儿子。

李秀峰因得天独厚,生长在这种家庭里,自小便不务正业,父亲又因他是独子,加上有花不尽的家财,因此对儿子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使李秀峰更加放肆,终日嫖赌饮吹,交往的全不是正经人家,后来更变本加厉,只要有美貌的姑娘让他看上眼,便不理对方愿意与否,必须得手而后甘心。

年多来污辱了不少良家妇女,更因此连累了好几条人命。苦主家人告到官府里去,不但奈何不了李秀峰,反而吃尽了苦头,花尽了银两,因此李秀峰更加肆无忌惮,被称“京城小虎”。

只是最近李秀峰因奸不遂,错手杀死了一名叫做罗明珠的穷家女,须知罗家虽然穷,却有一名远亲叫马君行,在武林中名头响当当,挣下了一个“金刀少侠”的外号,这罗明珠自小便许配与马君行,马君行因醉心武学,延误了佳期,但终于决定在明春迎娶罗明珠过门,偏偏在这时候罗明珠生了惨剧!

马君行有位同门师兄在尚书门下当侍卫,马君行通过他决定捉拿李秀峰归案,同时放出声气,若官府不秉公办案,便采取私了!

所谓私了,当然是以武力解决,李秀峰对女人胆子大,对男人胆子却小得很,听到风声才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

李富金的内弟亦劝他让儿子回原籍暂避一下风头,以免难向尚书大人交代,所以才在这种打狗不出门的日子里,长途跋涉,远赴关外。

对李富金来说,儿子的命比银子重要得多,因此花巨金聘请关内关外最负盛名的两家镖局,沿途保护自己儿子。

李秀峰离京,当然十分秘密,就连此际铁雁镖局的人,也仅有三个人知道其真正的身份!

这便是庞铁城亲自押镖的前因后果!

×  ×  ×

申牌刚过,天色更为灰沉,众人经过大半日的辛苦,此刻都有点疲累,尤其是那四名轿夫,更有举步维艰之感,可是庞铁城却没有让下属休息的意思,心内揣思着:“看脚程,今晚便可到达地头,总算没让热山芋烫伤了手!”

当下高声道:“弟兄加一把劲,望能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交了货,今晚到醉玉院乐一乐,开销全由庞某负责!”

那十来个汉子闻言发出一道欢呼声,精神均是一振,忽然轿内传出一个不悦的声音:“喂,总镖头,少爷内急,停一停让少爷解了手再走!”

庞铁城只好道:“停轿,大家原地休息一下,小心注意四周的动静,莫到岸边才翻船!”

一个姓罗的镖师笑道:“总镖头也太小心,这段路咱们走过千百次,几乎未发生过一点儿麻烦?”

庞铁城沉着脸道:“由你负责跟着李少爷,寸步不离!”说着李秀峰已掀开轿帘走了出来,庞铁城道:“李少爷,道上无人,就在路旁解决吧!”

“这还用你说!”路之两侧,长着不疏不密的大树,树枝上光光秃秃挂着冰柱。李秀峰走至树旁,解下腰带掏出话儿便“哗啦哗啦”地解决起来,罗镖师手按刀柄站在他背后,一对眼睛不停地瞄着附近的一树一木。

庞铁城仍坐在马鞍上,经验告诉他,许多失镖都是在最没有可能的情况下发生的,所以他比刚才紧张得多,这也是铁雁镖局能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他拿眼远眺,道路一片白皑皑,雪“路”上疏疏落落地竖着两排树,但见树枝上光秃秃的,藏不了人,雪地上没有脚印,令他放心不少,再回头望背后,情形与前面差不多,但他仍不敢松懈,把目光移向面前。

白皑皑的雪地上,毫无异状,路中只有两三根枯草杆儿在风中轻轻地摇晃着,目光横掠,李秀峰已走回来,边缚腰带边唠叨着:“他娘的,这种鬼天气才叫少爷出关,真是倒霉!”

他一手掀起轿帘,刚探身进去,又回头道:“大家走快一点,到城里今晚由少爷请喝酒,而且每人都有赏钱!”说着一头钻进轿内,口中仍不断地呼道:“快走,快走,冷死了!”

庞铁城含笑道:“少爷放心,包你今晚在沈州城内睡暖觉,起轿!”

四名轿夫一矮身,将暖轿抬了起来,彭虎一展镖旗又迎风吆喝着,“威镇关外、我武维扬!”镖队又起程了。

刚走了几步,雪地上的那几根草,忽然有点晃动,这晃动全不是因风吹而引起的,可惜此刻暖轿已接近那里,而背后的庞铁城视线又被轿子挡住,毫无发觉。

当轿子来到那几根短草上面,说时迟,那时快,地上的积雪突然溅起,四个轿夫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轿内传出李秀峰的一声惨叫!

这道惨叫声使得铁雁镖局十多个人都是一愕,紧接着暖轿向旁倾倒,地上跳出一团圆鼓鼓的“球”儿!

说那是个球儿只是惊鸿一瞥的感觉而已,实际上是一个用白布缠住全身的人,这个人连脸上亦用布包紧,只露出眼睛、嘴巴和耳朵的几个小洞!怪人手上抓着一柄剑,剑刃上还淌着血!

这件事写来虽慢,实际上疾如闪电,怪人一剑刺进轿内,立即抽剑发掌,将轿夫推开,人亦如豹子般窜了出来!

这时候庞铁城才惊醒,急忙要抽出其成名兵器雁翎刀,但怪人左掌一扬,已洒下了一把毒针!这一着,突如其来,好些人马闪避不及,纷纷中针,马匹在惊痛之下,蓦然人立而起,或负痛而奔,不受控制。

庞铁城乍见毒针闪着蓝光,心头大惊,来不及抽刀,急切之间,上身向侧一伏,来一个蹬里藏身,侥幸被他闪过,可是胯下那匹马却中了两根毒针。针上淬的药与众不同,不是见血封喉,而是中后全身如同被针刺刀剔,疼痛难当,是以那匹马突向前一标,撞及倒地的轿子,登时将庞铁城抛下马去!

与此同时,怪人已发足向左奔去,其疾如风,甚难想象,他埋在雪地里这许久,四肢不但未僵硬,关节还这般柔软!

彭虎走在最前面,因此毫不受影响,他勒住马,向背后那几名也不受影响的镖师道:“快追!”

一阵希聿聿的马嘶声响,五骑人马向怪人急追而去,四蹄翻飞,扬起积雪,煞是好看!

怪人尽管天赋奇禀,但到底是血肉之躯,未能发挥其超卓的轻功,是以跑了不及一里便给后面那五骑追上。只见他一回身又抛出一把毒针,趁此良机,再发足狂奔!

不远之处有一座密林,全是不畏风霜的松柏,他的目标便是那里,只要入了树林,便有脱身之机,是以他不断向后发射暗器!

彭虎喝道:“快,不要让他进林!”他这人死心眼得很,这时候仍然抓紧那枝镖旗,旗帜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倍增重量,但他乃能奋勇当先,挥旗尽力向前一戳,把旗杆尖端当作枪头使用!

风声惊动了怪人,只见他突然俯伏地上,让过镖旗,人随即一滚,面向上,恰好马匹已至,只见他双脚一蹬,人斜飞而起,一拳击在马首上!

“希聿聿”马匹悲嘶一声,人立而起,怪人转身又跑,可是其他四骑已自后抄至,怪人洒出最后几根毒针,又跑了六七步,便被围住了,此刻距离密林,尚有五六丈!

怪人当机立断,抱剑飞起,向一个镖师射去,四名镖师却同时发动攻势!被怪人突袭的正是那位罗镖师,他见怪人横空而至,连忙挥刀反剁其下身,同时准备拉缰,改变马匹位置。

不料怪人凌空居然能使出“移形换位”的上乘功夫,横移尺余,足尖在马臀上一点,身子标前,向密林射去!这一着,不但显露了其武功,亦充份表现他是个聪明人!

铁雁镖局的镖师,当然亦非省油灯,只差几步,又追了上去,尾随其后投入密林。

马匹一入树林,便无所施展其所长,怪人绕树跑了十来丈,反将背后的人抛开,一个姓卜的镖师道:“咱们下马追,四面包围,不怕他能插翅飞上天去!”与此同时,外面已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显然庞铁城等人亦追来了!

怪人轻功极高,在树丛中跳跃如飞,那四名镖师根本难以追近,姓卜的忽然摸出两把飞刀,脱手向他射去!其他同伴立即大声呼喝,以掩飞刀破空之声!

“噗!”其中一柄飞刀正中怪人的左后腿,飞刀入肉甚深,只见他一个踉跄,几乎一跤摔倒,但仍挣扎着走前,这时候才发觉前面树干上拴着两匹神骏的白马!

卜镖师叫道:“快追,别让他上了马!”四名镖师见他腿部受伤,精神均是一振,就在他割断马缰时追及,卜镖师一马当先,短枪向其后心急扎!

怪人一手扶住马鞍,一手挥剑挡敌,他在生死系于一发之际,潜力发挥殆尽,一剑便将短枪格开两尺,使得卜镖师中门大开,又见他手臂一直,长剑指向其胸膛!

虽说卜镖师使的是短枪,但终还是比长剑长,就距离而言,怪人那一剑根本刺不到他,可是万料不到二尺四寸长的剑刃,突然发出“刷”地一声响,剑尖暴长半尺,刚好刺进其胸膛!

变生肘腋,卜镖师中剑之后,下意识地向后急退,却与自后而上的罗镖师等人撞在一起!

这些事写来虽慢,其实疾如白驹过隙,待得罗镖师等人扶住卜镖师,怪人已上了马鞍,再挥剑割断第二匹马的马缰!

罗镖师心急如焚,脱手抛出他轻易不用的“蜘蛛镖”,“噗”的一声,“蜘蛛镖”嵌进怪人的后背,只听他忍痛吆喝一声,胯下马正急驰出林,第二匹马似久经训练,随后而驰!

“快追!”罗镖师大叫:“他已中了我的蜘蛛镖,跑不远,就算死了也要尸体,否则无从交代!”

可是此际已至树林另一端的边缘,马匹出林之后,踢雪急驰,仿如天马行空,罗镖师追了几步,都停下脚来,回首道:“老赵快回去取马,咱们先追去!”

罗镖师与郝镖师发足狂追,可是怪人的马匹十分神骏,双方距离越拉越远,眨眼间,只见前头一片白茫茫,连其身影亦已看不清!

正想放弃,背后马蹄声响,回头一望,只见庞铁城寒着脸,率众急追而来,遂停下等候。

庞铁城人未至,已开腔问道:“人呢?”

罗镖师苦笑一声,道:“让他溜掉了,不过循迹跟踪,还可以找到他,因为他中了我的蜘蛛镖!”

庞铁城急道:“镖上有毒,他……”

“属下怕被他溜掉,难向雇主交代,所以迫不得已才……咳咳,那位少爷如何?”

庞铁城怒哼一声:“死了!哼,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在我眼皮下动手!追!追到天涯海角,就算尸体也要将他扛回来!”

当下七八骑人马循马蹄印急追,可是追了七八里路,仍不见人影,但蹄印清晰,显然怪人是走这条路的!

天色已黑了,庞铁城下令点火把,继续追踪,如此奔驰了二十里路,罗镖师忽然轻叹一声:“总镖头,咱们好像走回头路嘛!”

庞铁城早已发现自己一行人只在附近兜了一圈,只是下面的马蹄印宛然在目,令人不生疑念!果然不久之后,便远远见到那乘倒在地上的暖轿,以及留下看守的轿夫!

庞铁城率众驰去,问道:“可有看见一匹白马由此经过否?”

一个轿夫道:“总镖头,顿饭工夫之前有两匹白马由外面那里经过,但奇怪的是其中一匹马并无骑客!”

庞铁城目光一亮,问道:“马上骑客穿什么衣裤,是否那刺客?”

轿夫道:“那人穿白裘衣,年纪看来已近五十,不是那位刺客!”

罗镖师道:“也许他易了容!”

庞铁城一拳击在自己的掌心上,道:“不好,咱们中了他的计!”

罗镖师道:“咱们快回头找,他中了镖,跑不远的!”当下一行人再由原路驰回去,一路留意马蹄印迹和脚印,奈何一路没有发现,直至一座树林之外,庞铁城才下令入林。

树林不密,几乎可一目了然,林内无人,林后却有一道马蹄印。罗镖师道:“在这里!”当下几个人忍饥抵饿,继续追踪。

如此追了三四里,又有一座树林,铁城挥手示意入林,罗镖师一口气跑到林后,呼道:“总镖头,这里又有马蹄印!”

“追!”庞铁城双眼布满红根,挥着拳头道:“追不到他便不回家!”

马蹄印轨迹与刚才的有点不同,常出现曲线,但庞铁城仍没法找出原因,不过再过四里路之后一切便明白了!只见一匹白马站在一棵大树前,鼻孔直喷着白烟,鞍上却不见有人!

庞铁城再叫一声:“咱们又中计了!”

罗镖师道:“但他分明中了属下的蜘蛛镖,这是不可能的……”

“饭桶!”庞铁城一张青脸涨得通红,说道:“谁知道他还有没有接应的同伴?这次咱们算是栽到了家!”一顿又道:“由来路回去,大家注意两旁的雪地!”

返回刚才那座树林,只见左侧雪地上有两道浅浅的痕迹,庞铁城大叫一声:“他们利用雪撬逃跑的,一定有人接应!”

他猛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下,抬头望着夜空,喃喃地道:“这是谁干的?”

老天爷当然不能回答他,唯一的反应是又下起鹅毛雪了!

风雪之夜,更加迷漫,罗镖师低声道:“要追查这次失镖,只怕难上加难……”

×  ×  ×

那“怪人”其实是杀手“疾如风”唐斐。“疾如风”这几年在杀手当中脱颖而出,但“认识”他的人却极少,“疾如风”这三个字亦不响,多数只知道有这么的一位杀手,至于这杀手的其他资料,就更无人知道了,甚至有人连他是男还是女也搞不清楚。

唐斐有两重身份,“疾如风”是杀手,“小壶仙”是他的另一种身份,这身份是公开的。

武林中有一位前辈好手,游戏人间,不拘小节,但是非分明,因每日无酒不饮,因此搏得了“壶中仙”的称号,他的真正姓名楼栋梁,反而少人知道。

唐斐颇有楼栋梁之风,因此江湖上好事之徒皆称他为“小壶仙”。事实上“小壶仙”跟“壶中仙”还有一个相似之点,两人都不知由何处冒出来,而一出现江湖,便有一身好武功,分别的是楼栋梁如今已甚少在江湖上走动,唐斐则不时出现。

酒鬼又怎会当上杀手?这便是唐斐过人之处,他对人狠,对自己也狠,执行任务前一日,他可滴酒不沾,而且他醉后从不说醉语。

不过还是有人替他们作个比较,“壶中仙”的酒量胜过“小壶仙”,但幸而有个小字,因此亦无好事之徒替他另起外号。

唐斐为何会当起杀手?又为何要杀李秀峰?

×  ×  ×

庞铁城没有猜错,唐斐这次行动,的确有人接应,否则在中了“蜘蛛毒镖”之后,如何还能插翅而飞?不过有人接应他此事,他事前完全不知道,这恐怕庞铁城做梦也想不到!

×  ×  ×

锦帐暖床,花梨木几椅,漆金大柜,一尘不染,床前一盆火炉,炭火正旺,室内与室外,竟是两个世界。

这寝室布置似是大富之家,偏生床上躺着一位赤身露体的汉子。

房门轻轻打开,进来的不是丫头,而是一个脸目死板的黄发老翁,老翁手上捧着一个木盘,木盘上放着一大碗稀饭,大概刚离锅,白烟袅袅。

床上的汉子眼皮晃动了一下,忽然张开了,目光一及,涩声问道:“怎会是你?”

老翁将木盘放在床沿,用慈祥的语气道:“小唐,你一条命终于捡回来了!”

床上那人便是唐斐,他霍地坐了起来,大概牵动了伤口,眉头皱了一皱,终于坐定。“咱们早已说好,你我之间的恩怨已因杀了李秀峰而一刀两断,从此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

老翁微微一笑。“傻孩子,你这算是什么话?你我一场宾主,难道我眼看你踏上黄泉之路,也不拉你一把?”

“你跟着我?”唐斐一指几乎戳到老翁的鼻子上。

老翁慈祥的目光,突然变得十分锋利,语气冰冷如雪。“老夫跟在你背后又如何?咱们事先可有说定?老夫不伏在附近,又怎知道你能否完成任务?”

“你是害怕我会失手落在庞铁城的手中,将你供出来!”

老翁目光再一变,轻哼一声:“老夫眼睛还未瞎,对自己也还有信心,我不会看错人,你也不会毁信供出老夫的!大丈夫一诺千金嘛!”

唐斐声音转厉。“既然如此,你何须跟在我背后?我能否完成任务,事后你必会知道!”

老翁一字一顿地道:“因为老夫不忍心你失手被杀!”稍顿又道:“你可以不念旧情,但老夫不会!一个人年纪大了,对后辈总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不要忘记,你是我养大的!”

唐斐身子一抖,又慢慢躺下去,半晌方道:“不错,你对我有养育之恩,但我亦已替你赚了不少钱!我讨厌这种活在黑暗中的生涯!我要跟黑暗断绝关系!”

“我不是指这件事!而是因为老夫看着你长大,明知此去有危险,难道老夫会无动于衷?”

唐斐紧紧咬住牙龈,咬得牙齿格格地响着,看得出他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痛苦!

“傻孩子,你以为不当杀手,便可以将以前的一切忘记了么?便可以完全改变么?只怕未必!以后你依然会记着这些事,仍会时刻提防别人会发现你的底细,甚至在梦中也不得安稳!”

唐斐怪叫一声,突然坐了起来,捏拳欲打,老翁目光如刃,冷冷地瞪着他,唐斐轻轻叹了一口气,五指又放松了。

老翁目光闪过一丝笑意,道:“别想得太多了,先把肚子填饱吧,你已昏迷了两日一夜了!”

“你为什么还要救我?死了反倒干净!”

“痴话!”老翁道:“只要不死,便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唐斐目光充满了希望。“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鬼话!”

老翁哈哈一笑:“天下间有什么事不能成事实的,又有什么事不能发生的?总之,活着便还有机会,这句话总没有错!傻子,先吃饭再说吧!”

唐斐考虑了一下,终于决定改变主意,道:“我自己来!”他伸手去接碗,老翁却不让。唐斐实际上肚子已饿得咕咕作响,一口气将那一大碗稀饭吃光。

老翁道:“你失了很多血,早点睡吧!嗯,让你瞧瞧这个!”他从几上取来一只铁铸的蜘蛛。

“这种镖连老夫也是头一次见到,这镖十分霸道,八只足入肉即自动收紧,老夫怕毒性散得更广,只好剔掉一大块肉才将它取出来,幸好它毒性不太强,要不你这条小命,焉还能在?”

唐斐只看了一眼便将它抛在一边,问道:“有没有酒?”

“毒性未去净之前,不许酒沾唇!”

老翁去后,仍将门关上,唐斐昏睡了两日一夜,此刻如何还睡得着,他本以为可以脱离杀手的生涯,谁知最后还是逃不出“老黄雀”的掌心。

那黄发老翁,唐斐他们习惯暗中称他“老黄雀”,老黄雀的身份更加神秘,唐斐只知他专门训练杀手,供他驱策赚钱,却没有一个杀手能够逃出他的掌心!

老黄雀专门找些孤儿来抚养,待他们年纪稍大,便开始教他们识字练武,年纪再大一点,又开始教他们杀人本领。唐斐知道经他训练的杀手,起码有七八个之多,与他同期的也有四个,不过如今只死剩两个,除了他还有一位叫宋远。

宋远年纪比唐斐稍大,两人虽是同门师兄弟,自小又在一起,但感情并不很好,所谓不好,只是彼此性格不合,缺乏兄弟朋友般的感受。

据唐斐所知,他们这四人已是老黄雀最后一批的弟子,没有后来者,但在他们之前,一共训练了多少个,却不知道。小时候,见过几个师兄,他们虽然都很出色,不过所谓上得山多终遇虎,都先后失手,被人杀死了!

那几位师兄失手被擒,不知为何竟无人找到老黄雀,也不知是他们对老黄雀忠心,宁死不吐露半个字,还是老黄雀防范得好。

老黄雀不断更换住所,他到底有多少座住所,连唐斐也不知道,起码这里他以前便未来过。

唐斐与宋远有个显著不同的地方,便是他自出道之后,便开始厌恶老黄雀,并不断想脱离他,老黄雀一直掌握了每个徒弟的缺点,让他们甘心受其约束。本来唐斐在杀李秀峰前,已跟老黄雀说清楚,待他杀了李秀峰,彼此便恩怨全消,互不亏欠,偏在这次自己受伤中毒,又让老黄雀救回来!

若说以前的恩怨已解决,那么这次老黄雀已救了他一命,这笔情又要用多少债来还?他唐斐岂非一生一世都要当杀手?

唐斐一想至此,如何还有睡意?他心中充满了恨,既恨自己,又恨亲生父母,更恨老天爷,为何如此作弄自己,一生受人摆布!

“我一定要脱离老黄雀的魔掌!”唐斐心中不断地喊着这句话。

×  ×  ×

唐斐身体质素非常之好,养了三日伤,已恢复了好几分气力,这天他醒来,立即下床,准备出去走走,谁知房门却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不是老黄雀,而是宋远!

宋远身材颀长,看来有几分潇洒飘逸,只是眉宇间有点阴沉。他身穿裘衣,活象是个富家子弟,嘴角泛着一丝令人难明的笑意。

唐斐心头似被人刺了一下,淡淡地道:“你来了?几时来的?”

宋远的声音亦不带半丝情感。“我一直都在这里,因为不大方便,所以没来看你!”

唐斐声音转冷。“如今便很方便?”

“老黄雀出去了。”

唐斐心房暴缩,这个人比自己深沉得多,他在老黄雀身上学到的,比自己要多!

宋远又道:“他不喜欢咱们有太多的接触。”

“我未曾听他说过!”

“不用他说,也可以猜得到!因为咱们每一个人都逃不出其掌心,但如果联合起来,共同进退,那就难说了,最低限度他也得头痛!”

宋远的话完全正确,唐斐暗怪自己以前没有想过,他用讽刺的语气道:“所以你对我一直不冷不热?”

唐斐的话刚说毕,宋远便轻轻一笑,却不作正面的答覆:“那天我骑你的马引开庞铁城他们!”

唐斐喉头发苦,涩声问道:“是老黄雀叫你去的?”

“你我相处二十年,又同是捕蝉之螳螂,我也不希望你被蝉伤害!哈哈,兔死狐悲嘛!”

老黄雀控制着他俩,他俩不是螳螂又是什么?唐斐暗叹一声:“宋远看事比我深远得多!”

宋远又问:“你身子如何?”

“死不了。谢谢。”

两人说话都很客气,可正是太客气了,所以互相之间,缺乏了亲情。宋远往椅子上坐下。“我很替你难过,我以为你已经摆脱了老黄雀!”

唐斐道:“难道你不想摆脱他?”

宋远道:“我还欠他两个‘人’,不过我怕又会走你的旧路!”

唐斐脸色登时一变,宋远忽然轻轻一笑:“不用气馁,我知道,咱们的师兄师姐之中,也有人成功,而且到现在还活着!”

唐斐目光登时一亮,问道:“他们不是全死了么?”

“这只是老黄雀说的!因为他怕咱们学习师兄们摆脱了他!”

“那人是谁?他如今在何处?”

宋远又微微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时机成熟,我会带你去见他!”

唐斐忽然轻轻一叹:“我实在不明白,他至今已有数不清的金钱,为何还要赚这种肮脏钱?”

宋远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几百遍,并替他作出十数种设想,最后还未能确定,不过我猜也许他对这门生意有极大的兴趣!不,不该说是兴趣,而是一种癖好。”

“胡说,岂有这种癖好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比喻喝酒也会上瘾!又像李富金钱已赚得够多了,为何他还要拚命地赚,有的人已当了大官,尚拚命往上爬,还不惜用同袍的鲜血,染红自己的乌纱帽,这又是什么道理?”

唐斐不由闭上了口,天下间的确有许多这种令人莫名其妙的人和事!

宋远吸了一口气,道:“我这样猜想,还有一件事作旁证,因为据我所知,老黄雀身边的钱不会太多……”

这次唐斐忍不住截口道:“他有多少钱,难道会告诉你不成?”

宋远一本正经地道:“他又不是傻瓜,当然不会告诉我,但我可以调查,详情你不必多问!”他稍顿续道:“因为他收取的酬金并不高,分给咱们的也不少,且喜欢摆排场,无论是吃的穿的住的喝的,都要最好的!像这栋宅子,相信花了他不少钱!”

唐斐忽然发觉宋远其实也极欲脱离老黄雀,只是彼此因为性格不同,所采取的方法也不同,他喜欢用较直接的办法,宋远则深思熟虑,首先做了一切准备工作,也相信宋远做的准备工作,比自己多得很!

房内沉默了一阵,唐斐抬头问道:“你为何不出去逛逛?这里还是关外吧?”

宋远道:“老黄雀叫我留在这里等他,另外他还害怕庞铁城会找上门来!”他虽然没有说明,但唐斐亦知道老黄雀是要宋远留下来保护自己,心内登时升起一股难言的感受。

宋远道:“早餐料已弄好了,我叫丫头送来给你!此处仍在沈州地界,你暂时最好不要外出!”他一眼见到床头的蜘蛛镖,伸手将其取去。

未几,丫头先送水进来,让唐斐盥洗,后来又送来早点,宋远不与他一齐进食,到午饭后才拿菜进来,替他换上。

日子过得十分平静、厌闷,眨眼间唐斐已躺了半个多月的床,体内的毒已拔清,伤口亦已合拢。

这天他在后花园练了一阵剑,宋远忽然来找他。“唐斐,咱们喝酒去,我弄来了一坛高粱酒!”

唐斐已有许久未曾喝酒,闻言精神立时一振,将剑收回鞘内,道:“到我房里去!”

谁知两人到房内,却见老黄雀已坐在床上,眼神萎顿,臂上还扎着纱布,唐斐和宋远都吃了一惊。

×  ×  ×

宋远用诧异的声音问道:“您怎会受伤?是庞铁城干的好事?”

老黄雀干涩地一笑:“庞铁城追查‘失镖’已够他忙的了,还理得了老夫?嗯,你们听过魏锦龙的名字吗?”

唐斐道:“是不是江南的‘东海游龙’?是他伤你的么?”

“正是他!想不到他居然跑到山海关来,老夫本来想入关替小宋拉生意,谁知碰到魏锦龙,更想不到他如今功力如斯深厚,连老夫也要吃亏!”

“你跟他有什么梁子?”

“以前的事,不说也罢,如今老夫求你俩一件事,可否替老夫杀了那厮?不过这件事,老夫当作生意处理,杀死魏锦龙,每人一万两银子!”

唐斐急问:“这是要我偿还你这次救我的恩情?”

“随便你,假如你认为你我之间的恩情,不值得你替老夫杀人,老夫也不怪你!”

唐斐寒着脸道:“你不必故作大方,你明知我不是那种人,不过我先说清楚,这一万两银子我不要,替你免费杀人,便抵你这笔债!”

老黄雀目光亦是一变,怒道:“若要认真计算,你一条命,只值得替老夫杀个人?哼,老夫有钱,你不杀,也可雇别人代劳!”

唐斐高声道:“你明知我不喜欢欠人家的债,你自己说要我替你做几件事?”

老黄雀欲擒故纵地道:“老夫若开口,岂非又要说是威胁你!你既然不想欠债,还是由你开口吧!”

宋远忙道:“小唐,你也太小气,只办一件事实在有点那个,虽然魏锦龙扎手,但到底还有我助你嘛,但若办得太多,老头子也不好意思,好像彼此之间已毫无感情,嗯,你就多办一件吧!”

老黄雀目光变得狠毒起来,紧紧瞪了宋远一眼,这个眼神落在唐斐眼中,登时瞿然一醒,忙道:“好吧,那就替你多杀一个人吧,一言为定,以后若有交往,谁也不欠谁!”

老黄雀冷冷地道:“老夫做事总不亏待人,总之你每杀一个人,我给你一万两银子!”

“银子我不要,两万两银子就当作我送给你养老的吧!”

老黄雀气得满脸涨红,幸好他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无人看得见,但不断起伏的胸膛已说明了一切。

宋远忙道:“小唐,快去取药来,咱们替老头子换药!”

老黄雀冷哼一声:“到底还是小宋有点人情味!”

唐斐去后,宋远低声道:“老头子,杀魏锦龙对我来说,算是一宗,还是半宗?”因为他们一向单独行事,故有此一问。

老黄雀又瞪了他一眼,道:“老夫早说过这是一件事,不半件!何况魏锦龙不比其他,就算你俩联合起来,也不容易得手!”

宋远又道:“老头子,办了这件事之后,希望你趁快替我拉最后一宗生意!”

老黄雀目光暴亮,不悦地道:“连你也讨厌一手将你养大的人?你们不叫我义父也还罢了,但养育之恩……”

宋远截口道:“你误会了,因为我犯了‘戒’,爱上一位姑娘……”

“放屁!”老黄雀失常态地道:“吃咱们这口饭的人,也可以谈情说爱,你不要命了?”

宋远痛苦地道:“我根本没这个打算,可是……唉,这种事真的难说得很,所以不能再拖……再说我若不替你办了事,又怎敢成亲?”

“还想成亲?呸,你们全想作反了,真是岂有此理!嘿嘿,如今翅膀硬了,用不着我了,便恨不得老夫早点去见阎罗老子!”

“老头子,你说到哪里去了?咱们只不想长期当杀手,所谓将军不离阵上亡,瓦罐不离井口破,武功再高,计划再周详,也有失手之一日,谁都不希望被人杀死!”宋远尽量将语气放柔。“咱们不当杀手,还可以来往嘛!”

老黄雀语气稍变:“这句话还有点人情味!”

说着唐斐已拿着伤药进来了,老黄雀一把将药抢过,道:“用不着你,老夫自己来!”说毕向房门走去,忽又回头道:你俩一两天后便起程,老夫随后便去,暗号、联络办法照旧!”他用力将门关上。

唐斐撇撇嘴道:“不用我裹伤,乐得清闲!小宋,咱们喝酒,别管那老家伙!”

×  ×  ×

虽已是新春,但北国依然寒风刺骨,可是,过了长江,便似到了另一个世界,此际已是二月初,树梢上吐出新绿,风中已满溢着春意。

“东海游龙”魏锦龙近年来在江南一带,声名如日方中,魏锦龙不但武功高,而且有财有势,家内的家丁家将便有不少,隐隐然有独霸一方之势。

魏锦龙住在宜兴,靠近太湖,太湖虽然有水旱十二寨,但无论是各寨寨主和总瓢把子吴堤对他都敬畏有加。

唐斐和宋远想杀魏锦龙,困难程度如上青天,可是他们不能不来,替老黄雀报仇,可还一大半“债”!

两人同时上道,可是却一前一后,装作互不相识,到常州城,刚过未牌,但唐斐已先至宜男客栈投宿。待唐斐进了房,宋远也到了。他开的房,恰好在唐斐隔壁。

两人虽有一身武功,又年当力壮,但长途跋涉,走了千多里路,铁打的人也会疲劳,因此洗了澡之后,连饭也不吃,便上床睡觉。

一觉睡至华灯初上,唐斐擦了把脸,开门出房,谁知隔壁的门也打开了,宋远装出一副惊喜的神情:“咦,你不是小壶仙么”

唐斐愕然道:“在下正是,阁下是?”

“在下宋远,也好杯中物,久仰小壶仙大名,今日有幸相会,请赏脸让在下作个东如何?”宋远见他沉吟不语,忙又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彼此都是刘伶,幸勿推辞!”

唐斐打了个哈哈,笑道:“说得好,既然彼此有同好,又何须客气!”当下两人携手出店,使得店内的旅客都十分欣羡。

两人回店时,已醉态可掬,脚步歪斜,互扶互携,宋远忽道:“唐兄,小弟房内尚有一瓶酒,你敢与我再喝一场么?”

“有何不敢?刚才那几壶酒……我,我还不够哩!”

小二恨不得两个酒鬼早点进房,可是宋远和唐斐进房之后,脸上的醉意全然消失。两人坐在床上,宋远首先问道:“小唐,你有什么办法杀魏锦龙?”

唐斐想了一下,道:“依我看,咱们还是埋伏在他家附近,等他出来时才伏击他!”

宋远摇摇头,道:“这办法不好,因为魏锦龙每次离家都有许多人跟着,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唐斐考虑的虽然没宋远周详,但他绝不笨,闻言反问:“原来你早已有计划!”

宋远道:“小弟也还未考虑清楚,不过觉得若咱们能潜入魏家,便能找到下手杀他的良机!”

唐斐吃了一惊,脱口道:“什么?混进他家里?这……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么?魏家可不比别处!”

宋远严厉地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对付魏锦龙必须一击即中,而在他家内他才会松懈,咱们亦方有成功的把握。”

唐斐抓抓头皮,道:“就怕咱们尚未动手,已被人发现身份,届时插翅也难飞!”

“潜进魏家,当然有危险,不过这个险,又不得不冒,反正老黄雀没有规限时间,咱们便慢慢等候良机吧!”

唐斐点点头,道:“咱们到宜兴再商量!”

宋远道:“明早我先去,你再随后来,咱们在宜兴镇的太湖客栈见面!”

×  ×  ×

宋远是在次日上午离开的,唐斐却等到下午才出发,他到宜兴已是半夜,依约到太湖客栈投宿,一宿无话,次日一早,唐斐不管宋远,独自出店在镇上逛。

老实说他心中根本无底,只在碰机会,不过既然要杀魏锦龙,他自然要将熟悉附近的地形。

魏家不在镇内,而是在镇东三里的一座小村,那座小村其实是应魏家而生的,除了魏家之外,只有十多位人家,村名也就叫东海。

唐斐在镇上走了两匝之后,信步出镇东,在东海村外,隔远望了魏家那座庄院几眼,因恐引人注意,便急急回镇,找了一家干净的面店坐下。

他慢慢地吃着饺子,一对眼睛四处溜,小镇镇民十分淳朴,早顿大多在家里吃,因此面店很有点冷清的感觉。

唐斐刚想结账离开,忽闻掌柜喊道:“小三子,小三子!进来说话。”

店外走进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来。“掌柜,您有什么指教?”

“去你的,你几时跟我用这种腔调说话?”掌柜白了小三子一眼,一把将他拉住。

小三子用力一挣,道:“掌柜,我可没欠你什么,你拉着我干甚?”

掌柜说道:“你二哥请假三天,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他病还没好哇?”

“见鬼,谁说他病了!他去魏老爷家干活!”

掌柜一怔,反问:“哪位魏老爷?干什么活?”

“宜兴还有哪一位魏老爷!我大哥把我二哥拉去他家做短工,听说工钱高得很!嗯,他干完了活就会回店!”

“我呸,叫他以后都别来,叫魏老爷养他一生,滚!”掌柜一把将小三子推开,小三子嘟嚷着出店。

唐斐抛下一锭碎银追出去。“喂,小三子哥,您请等等!”

小三诧异地转过头来,讶然道:“您……我可不认识你!”

“咦,你没听过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句话?”唐斐一手搭在小三子肩上,道:“刚才您说的那位魏老爷,可是魏锦龙?”

“不是他还有谁?”

“他家为何要雇短工?”

“瞧你是外地人吧?魏老爷的爹魏老太爷快做七十大寿,您知道魏家这会儿可有多忙?我老大跟老二替他们准备酒席点心,嗯,可惜我年纪太小,人家不要!”

唐斐忙问:“魏老太爷七十大寿,是什么日子?”

“嗯,好像……好像是初八。不过魏家交游广阔,过两天便有宾客上门!”

“小哥可知道魏家还要不要做短工的?”

“这个我可不太清楚。”小三子老气横秋地看了他几眼,道:“人家可不要酒囊饭袋,你能干什么活?”

办七十大寿,需要什么人材?唐斐心念电转,随口道:“我懂的事可多了,烧火劈柴、拉胡琴都行!”

“烧火劈柴谁不懂?不过拉胡琴这个倒可以替你问问,懂得演戏么?”

唐斐道:“我不懂,但我的朋友懂,几时我去你家里探望你!”

“你住在哪里?还是让我来通知你吧!”

唐斐见旁边就有一爿小客栈,便道:“呶,我住在里面,我叫唐仁!”他塞了几文钱给小三子,小三子便兴高采烈地走了。

唐斐回太湖客栈,找到宋远,两人立即搬到那爿小客栈。“咱们若住在太湖客栈可要露出马脚!”

宋远笑道:“小弟明白!”当下两人钻进一间小房,闲扯起来。“小宋,你可有探到什么消息?”

宋远道:“成绩不如你,我只查到魏锦龙的为人,以前宜兴人对他印象不错,但近两年来,情形有所改变,虽然表面上没宣之于口,但心中都有所不满!”

唐斐问道:“有财有势,便欺侮弱小了!”

“那是少不免的!另外他越来越注重派头排场,镇民亦看不过眼,所幸劣迹还不多!这种人倒比较好对付!”

“不错,他飞扬跋扈,证明为人不够深沉,咱们便有可乘之机!”

如此一说,两人信心都加强了许多。唐斐又问道:“不知那天魏家会有什么高手?杀了人之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逃生!”

宋远长长吸了一口气,道:“这只能待咱们混进魏家之后,再作打算了!”这一天唐斐忙得很,他得改装胡琴。

次日上午,小三子便兴冲冲地跑来找唐斐,嚷道:“唐大哥,恭喜恭喜,大总管肯要你们了!”

“多谢你小三子!但不知要咱们干什么活?”

“一个拉胡琴,一个演戏!”

宋远心想如果到初八才进魏家,根本没有时间计划,岂非白去,因此忙问:“咱们几时去魏家?不先排演,届时如何表演?”

小三子道:“今晚便去,我二哥会来引你们去见大总管!”

“谢谢你!”唐斐又塞了几文钱给小三子。“待咱们领了工钱,再请你吃饭!”

小三子去后,宋远紧紧握住唐斐的手,道:“小唐,这是咱们第一次合作,定要成功!”

唐斐用坚定的语气道:“一定能够成功!” xeTSz0CAyv+Wk7bGZld0dQRTx9wSNlmuho5TTHNb3ZDtitNGT7BUG4u4+pbzeQjO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