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因靠洞庭,占了地利,物产丰富,因此向来繁盛。
加上有座岳阳楼,故此来岳阳的人,除了商旅之外,尚有不少诗人墨客,亦因此街上人来人住,十分熟闹。
正午,岳阳城内最著名的酒家观湖居,早已高朋满座,二楼首排靠墙角有张小桌,坐着一位衣服华丽的青年,丰神俊朗,一身文士服,看来更令人心生好感。华服青年自斟自饮,眉宇间似有几分忧郁,好像有点心事,可惜此刻没一个女食客,厕身此地这样的一位可人儿也没引人注视。
梯口不时传来脚步声,食客走上来探一探头,见座无虚设,又下楼去了,店小二忙得连招呼也无暇。
华服青年刚提起酒壶,忽然楼梯上传来一阵沉重的“咚咚”脚步声,他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健硕的中年汉,单手托着一只酒瓮,似托塔天王李靖走了上来。座中食客泰半转头望他,脸上都露出敬畏之色,有的甚至站起身来。
楼上的店小二目光一及,也都丢下手上的东西,上前招呼,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小二哈腰道:“二爷,您来吃饭?”
那中年浓眉大眼,唇上蓄着一抹浓浓的短髭,外表已带了几分凶气,这时候,只见他双眼一瞪,喝道:“废话!替二爷找个位子来,要靠窗的!”
“是是!”店小二连连打拱作揖,转身向前排走去,忽又回头问道;“二爷今天是独饮还是请朋友喝酒?”
“独饮!”
店水二见华服青年只有一个人,便道:“这位客官,请你帮帮忙,您请到楼下去吧,这顿饭咱们不收钱就是。”
“不收钱?哈哈!少爷一向不白吃,吃一半也不喜欢搬位!”
那店小二还待再说,中年汉又大声道:“操你娘的,二爷虽然独饮,也不必替我安排个不能伸脚的座头?你怕二爷没钱付账?”他手上那只酒瓮甚是巨大,稍有饮酒经验都知道那是城内梁记酒庄二十五斤装的酒,他单手托着,稳如铁塔,举重若轻,单只这份手劲已叫人咋舌,是以华服青年邻座的食客不用店小二请,已长身会账。
店小二连连作揖,又唤同僚把桌子收拾干净,然后请中年汉坐下。那中年汉走到桌前,只见他右手微微托高,也不知他手掌如何一翻一落,五指如铁钳一般,抓住瓮口,然后将酒瓮放在桌上,华服青年就坐在他旁边,看得眉头一跳!
“二爷,您要些什么东西送酒?”
“废话,拿最好的来!”中年汉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先拿一只大碗来,还有,若有现成的小菜,先来两碟,一碟干烧牛肉!”
店小二唯唯诺诺,急急转身去办了。中年人右掌一落,拍开酒瓮上的封泥,转头望窗外,原来他便是“金甲神”诸葛静,练就了一身“铁布衫”,刀枪不入,乃岳阳地界第一条好汉,因在家里排行第二,岳阳人均呼之二爷而不名。
诸葛静,名不副实,脾气急躁,故此他容易发脾气,一发脾气,除了他老子之外,什么人都不给脸。不过他并非恶霸,相反还时常锄强扶弱,干些仗义的事,故此岳阳人对他才会又敬又畏。
诸葛静平常并不大好酒,唯独在两种情况之下才喝酒,一是心情兴奋高兴,二是心情不好,情绪低落,今天不用说也知道他诸葛二爷是心情不好了!
华服青年本来眉宇间虽然有点忧郁,但一直表现得神闲气定,但自从诸葛静坐在他身旁之后,即不时露出紧张兴奋的神色。
诸葛静坐定之后,拿眼望了楼上的食客几眼,偌大的一座酒楼,刚才还闹哄哄的,此刻却骤然沉寂下来,只闻叮叮当当的筷子碰碗之声。
忽然楼下走上一位衣衫污垢的老头来,那老头转头向四处望一望,便向诸葛静走过来。
“二爷,谢谢您救了老汉女儿,老汉无以为报,只好向你磕几个响头!”说罢跪在地上。
诸葛静微微一愕,喝道:“谁要你做磕头虫?二爷今日心情不好,快起来!”
那老头才不管他,用力叩头,叩得楼板咚咚作响,诸葛静十分不耐烦,一手将他拉起来,道:“去去,有话改天再说!”他顺势将老头轻轻推开,谁知这时候店小二刚好捧着菜过来,被那老头一撞,手上的碟子跌落地上,应声而碎,楼上的食客都转头望过来。
店小二和老头神色都十分慌张,诸葛静大叫一声:“气死二爷了!”
店小二忙道:“对不起二爷,小的再去灶房替你……”
诸葛静截口喝道:“废话,快去!先拿碗来!”小二走后,那老头仍站在那里喃喃道歉,诸葛静极不耐烦,离座上前,提住老头的后衣,道:“你速速离开,便算报答了二爷!”
诸葛静离座,华服青年亦长身离座,他趁转身之际,右臂“自然”地一抬,袖管中突然飞出一粒白色小丸,射入酒瓮,然后大声叫道;“小二哥会账!”
一个小二将一只大碗放在诸葛静桌上,又替华服青年会账,诸葛静烦躁地拍拍桌子,捧起酒瓮倾酒,一口气便把一大碗酒喝干,这时候,另一位小二才将干烧牛肉捧上来。
诸葛静也不用箸,以手抄起一把,便塞进了嘴巴里咀嚼,边含糊地道:“再拿几个小菜来,要快!”他喝酒喝得又快又多,当真是酒到碗干,看得其他食客咋舌不已。
当小二将小菜捧上来时,只见诸葛静一头撞落桌上,发出“蓬”的一声响,桌上的酒碗都弹落地上,把小二吓了一大跳!他小心翼翼将小菜放在桌上,低声唤道:“二爷,菜来了!”
他连唤几遍,诸葛静都没有反应,掌柜急道:“小二,你喊什么?吵醒他看你怎样应付他!除非你胸膛比他的拳头硬!”
小二连忙退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诸葛静腰一歪,自椅子上滚落地上。小二起初还不大在意,可是当他目光落在诸葛静脸上后,突然发出一声惊悸的叫声!
掌柜喝道:“你啰嗦什么?”
小二脸色发紫地道:“掌柜,二爷……他,他七孔流血……好像……死了!”
话音一落,所有的食客都站了起来,也不知谁唤了一声:“快走,别惹祸上身!”食客便争先恐后地向梯口挤去,连账也不会了!
掌柜又惊又急又怒,怪叫道:“小二,你还不去报官!”
华服青年一离开观湖居立即闪进一条小巷,当他由小巷另一端出去时,已换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裤,唇上也多了一抹短髭。
这青年悠闲地在大街上游逛,当他再度到观湖居附近时,见那里人声沸腾,衙差在大声吆喝,嘴角便露出一抹得意之色,然后投入一家名唤佳景的客栈。
他本就是住在这里,但小二认不出他来,忙来招呼,神秘青年也不说破,付了房钱,另开一间。
小二开了门问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神秘青年道:“没事了,你去吧,我只想睡一会儿!”
小二走后,神秘青年拍开窗子,跳出窗外,四顾无人,再震开邻房的窗子,然后跳进去,这房本来就是他赁下的,包袱兵器都在房内,他取了自己的东西,又返回邻房去,和衣躺在床上。
他是一名杀手,姓岑名三郎,杀了数十人,从未失过手。这次他来岳阳便是为了诸葛静。
诸葛静一身横练功夫,已至化境,虽然他的性格暴躁,颇有可乘之机,只是他全身除了罩门之外,刀枪不入,却是个难题。
雇主出的酬金不菲,给他的限期是半年,岑三郎来岳阳主要是为了探听诸葛静的罩门以及找寻下手的机会,他预算要三四个月才能成功,谁知今日阴差阳错,让他在观湖居遇到诸葛静,而且得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颗毒药便送他上路,管他全身刀枪不入,他横练功夫总练不到肚子里去。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诸葛静的尸首,但已肯定他必死无疑。
岑三郎解决了诸葛静,放下心头大石,未几即呼呼入睡,到他醒来时已近黄昏。
岑三郎洗了个脸,准备在岳阳城逛逛,他本来还有个师父,每次杀了人之后,都得回去向他复命,不过这次因为轻易得了手,时间不急,是以岑三郎决定到处玩玩才回去。
当下他换了件衣服,信步走出客栈,再到观湖居晚饭,由于发生了今午那件案子,故此晚饭时食客甚是疏落,岑三郎到楼上,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猛一抬头,见今午诸葛静坐的那张桌上也坐着一个食客。那食客年纪轻轻,打扮斯文,唇红齿白,俊秀之至,瞧他服式似是游历学子。
那书生见岑三郎望他,便低头吃饭,岑三郎也不在意,呼小二过来,点了几个小菜,又唤了一壶陈年状元红。然后悠闲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忽然岑三郎觉得有道奇异的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待他找寻又不见!楼上食客不多,并无扎眼的人,岑三郎心念电转:“九成是我心虚!”小二送上酒来,他立即放怀畅饮。
城内的情况有点紧张,行人亦较前疏落,岑三郎在城内逛了一阵,也回客栈歇息了。
今晚那道目光迫他改变主意,决定明早便离开岳阳城,以策万全。次日岑三郎立即会了账出城,信步走到湖边,他本欲乘舟直出长江,然后在江北上岸,但当他见到洞庭湖景,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先游了湖再走,当下赁了一艘小舟,吩咐舟子带他游湖。
初夏时节,不冷不热,加上天色晴朗的好日子,舟子边操舟、边介绍岳阳和洞庭的名胜。
岑三郎望着浩瀚的湖面,胸襟广阔,烦恼全消,暗叹自己不虚此行。舟子的女儿弄了酒菜,请岑三郎进席,岑三郎一高兴,便邀他父母共同进膳,舟子见他意诚,欣然答应。
酒至半酣,舟子问道:“客官明天继续游湖,还是上岸?”
“还有其他地方好玩么?”
“洞庭湖这么大,再玩几天也看不了,就怕客官无暇!”舟子女儿小妞替他斟酒,问道:“客官是做生意的?”
“不是,是出来游历的!”岑三郎想了一下,道:“那么明天咱们继续吧,然后你们替我找个船家,送我到江北!”
舟子拍拍胸膛,道:“客官放心,这件事便包在我身上!”
岑三郎问道:“你贵姓?”
舟子道:“小的姓鲁,单名一个铁字!”
岑三郎脸色忽然一沉,族下杯子道:“在下足够矣,收拾去吧!”
圆盘般的月亮,照在湖上,似镀了一层白银,湖风吹来,平静的湖面碎了,银蛇乱钻,好看煞人。
岑三郎没有一点睡意,呆坐在甲板上,不是为了欣赏月色,而是满怀心事。他自懂人事以来,便在一个自称“铁罗汉”的人门下学艺。
铁罗汉住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收了七八个徒弟,自小便教他们识字练武。十二岁之后,只教他们种种杀人的伎俩。
岑三郎的同门,按年纪排行,最大的姓徐,便叫徐大郎,最小那一个叫李八妹。
岑三郎在十八岁那年,他还记得铁罗汉说要下山闯一番事业,在山上设了宴,谁知喝了酒之后,全部昏迷不醒,待他们有了知觉之后,已在温州城内。
直至此时,岑三郎才知道铁罗汉老谋深算。接着铁罗汉带他们到处走动,让他的徒弟熟悉各种环境,两年之后,岑三郎便开始了杀人的生涯。他还记得他第一个杀的人是华山派掌门师弟周仲台!
周仲台剑法十分厉害,经验又丰富,岑三郎险死还生,才靠两枝淬毒的箭,将其杀死。这次经验使岑三郎不想再干下去,只是铁罗汉如何肯让他离开,而白白将他抚养成人?因此岑三郎至今仍以杀人为业。
岑三郎正在沉思中,忽然“欸乃”一声,他忙抬起头来,只见一艘小舟破浪而来,撞碎了一湖的月色,船头上坐着一位书生,正是他在观湖居见到的那一位!
岑三郎心头一沉,觉得此人来得蹊跷,不由暗中戒备。那舟来至旁边,船上的书生道:“兄台也有兴趣月夜赏湖?何不过来共谋一醉,小弟舟上有酒有菜!”
岑三郎轻笑一声:“素昧平生,恕难从命,何况在下一向独来独往,不喜欢与人来往,兄台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那书生笑道:“兄台何必拒人于千里?难道你一向杀人不眨眼,也会害怕区区不成?”
岑三郎眉宇间立即涌起一股凛烈的杀气,沉声道:“你我素无瓜葛,为何出口伤人?”
书生轻叹一声:“区区一向很佩服兄台,如今却有见面不如闻名之感,真令人遗憾!其实区区对兄台全无一丝恶意,相反月夜追随,正是为了答谢兄台!”
岑三郎暗吃一惊,听此书生之言,他对自己的底细似乎十分了解。但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此人到底是什么人?他找自己用意何在?
只听书生又道:“岑兄,前天中午区区也在观湖居……”话未说毕,岑三郎眉宇间的杀气又再涌现。
书生道:“舟子大哥,请你过去一下,我欲与岑兄单独赏月!你不用害怕区区会偷去你的船,这两锭银子先寄放在你那里,足够让你买艘新的!”
那舟子跳了过去,岑三郎知道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只好跳过来,只听书生轻声道:“兄台小心!”那船忽然一侧,向外滑了开去。
岑三郎见书生运桨如飞,立即将刀抽了出来,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书生道:“这船实在太小,动不得武,请岑兄将刀收起,区区说过对你绝无恶意!”他看看两舟距离已逾十丈,便停了手,搬出酒食放在甲板上。“岑兄请坐!”
岑三郎一向谨慎,不想在书生面前失了风度,只好在其对面坐下。书生提壶替他倾酒,道:“酒中无毒,岑兄若是不信,区区先饮为敬!”言毕一口将杯中酒喝干。
岑三郎双眼一直注视着他,不见他做手脚,便也将酒喝干,沉声道:“在下耐性有限,如今酒已喝了,该把话说清楚了!”
“兄台到底还是不相信我!”书生伸手向后提起一个檀木盒子来,道:“兄台打开来看看便知道!”
岑三郎看了他几眼,倏地将盒盖揭开,目光一落,只见盒内盛着一颗人头,竟是诸葛静的六阳魁首!他心头震惊,无以复加,霍地抽出刀来,一长臂,指着书生,喝道:“你再不把话说清楚,在下便不客气了!”
书生脸色亦是一变,冷冷地道:“岑兄真令人失望,以你今日之表现,怎配‘无情杀手’这个外号!”他边说身子边向后缩!
岑三郎的底细人家了如指掌,而对方的一切自己一无所知,今日若不杀他,日后必成心腹大患,心念未了,岑三郎手腕一翻,钢刀已向书生脖子砍去!
这一刀快若闪电,那书生因船舱太小,没法移挪,只好仰身向后,“刷”的一声,钢刀过处,书生头上之方巾和一缕发丝已断,长发泻下,岑三郎微微一愕,一阵湖风吹来,鼻端嗅到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幽香,不由脱口叫道:“你是个娘儿?”
书生腰一直,自旁边抄起一柄长剑,道:“娘儿又如何?你敢斩我青丝,今日便饶不了你!”
岑三郎冷冷地道:“你不把话说清楚,在下也不饶你哩!快说,你是什么人?何事拿着诸葛静的人头来找我?”
书生站了起来,冷冷地道:“姑奶奶一向佩服你,早就有心结识,可惜缘悭一面,我在岳阳城已呆了两三个月,始终找不到机会杀诸葛静,不料他给你一颗药丸便丧了命……”
岑三郎截口道:“你怪我捷足先登,所以来找晦气?”
“你错了,我与诸葛静无恩无怨,取他人头只为了金钱,我正苦无良策破其金钟罩,你替我解决了难题,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来找你晦气?”书生道:“我本想将酬金的一半送给你,但你削断了我的青丝,便算扯平!”
岑三郎一愕,讶然问道:“你也是杀手?”
“不错,我便是‘三不留’!”
岑三郎更加诧异:“你是杀手‘三不留”?”所谓三不留,乃一不留名,二不留情,三不留线索。“在下料不到‘三不留’是女的……”
“若让你知道,也不叫‘三不留’了!”
“尚未请教芳名!”
“刁蝉。”
“貂蝉?”
“是刁蛮的刁,你怕不怕?”刁蝉又坐了下来,斟了一杯酒,一口喝干,道:“你要回去的,请自己操桨!”
岑三郎轻咳一声,道:“在下刚才太冒昧,请刁姑娘原谅。”他仍坐在她对面,为她斟酒,举杯道:“刁姑娘怎知道在下的底细?”
“是李八妹告诉我的!”
“你认识八妹?”
刁蝉双眼落在湖上,月儿在湖面上碎了又合,合了又碎。“可惜她死得太早!”
岑三郎目光大盛,急道:“你说什么?八妹已经死了?”
刁蝉凄然一笑。“干我们这一行的,杀人而被人杀,乃天公地道之事,这种结局,你应早已知道,何来的惊诧?”
岑三郎嘴角肌肉抽搐了一下,道:“我不认为一定是如此!只要杀人的时候,尽量小心,不用再杀人的时候,依然保持警惕,便能长命百岁!”
刁蝉吃吃笑道:“做人做得如此,还有什么意思?”
岑三郎认真地道:“难迫你可以摆脱命运之神?”他嘘了一口气。“不管一个杀手他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都一定有其原因,而你一但当了杀手,便似乎永世都要干这个行业,就好像踏进一个泥潭,只有越陷越深,难以摆脱!”
刁蝉脸上露出悲哀之色。“这便是咱们的命运!难道咱们一出生除了学武、杀人外,就只剩下等人来杀死自己?”
岑三郎道:“我知道有一位前辈,他没有被人杀死……”
“你是指崔云生?听说他是喝酒喝得太多致死的!”
“所以我喝酒,从来只是适量,因为我不想死!”岑三郎双眼望着头顶上的圆月,坚决地道:“我不想被人杀死,也一定不会被人杀死,更不会醉死!”
刁蝉哈哈笑个不停,岑三郎双眼紧紧地瞪着她,脸上有了怒气,似乎自尊心受到侮辱。
半晌,刁蝉才喘过气来,道:“我又知道崔云生还在当杀手时,是滴酒不沾的,你可知道他后来怎会变成酒鬼么?”
岑三郎没有答她,但双眼却露出征询之色。
刁蝉忽然一本正经地道:“因为他怕死、怕人家报复、怕暴露了底细,又受良心谴责,所以只好用酒来麻痹自己,只有在醉乡之中,才可以忘记一切!”
岑三郎怪叫一声:“受良心谴责?你以为我喜欢杀人、喜欢当杀手么?”稍顿问道:“对啦,姑娘因何会当杀手?”
刁蝉凄然一笑:“我当然也不是自愿的,没有一个女人喜欢做婊子,也没有人喜欢干杀手的!我的愿望只求找个有情郎,平平安安过一生!”
岑三郎问道:“是谁杀死李八妹的?”
“可惜李八妹的心上人不是你!”
岑三郎怒道:“你胡说什么?在下与她自小一起长大,有如兄妹,关心她有何奇怪!”
“想不到你这个人还有兄妹情!李八妹对我说……”
刁蝉说了一半便故意顿住,果然岑三郎忍不住问道:“她怎样说我?”
刁蝉抿嘴一笑。“她说你是个有脑袋而没有心肝的人!”
岑三郎霍地长身而起,抱拳道:“多谢刁姑娘的酒菜,在下要回去睡觉了。”
刁蝉边操桨边道:“八妹所言不虚,岑兄后会有期!”
岑三郎突然回头道:“三不留是三不留,玉面煞星是玉面煞星,河水不犯井水,刁姑娘以后最好不要再跟着在下,否则绝不客气!”
刁蝉冷哼一声,“岑三郎,你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告诉你,你不会比崔云生高明!”她索性收了桨,又道:“姑奶奶累了,你要回去,自己操桨吧!”
岑三郎抬头一望,两船相距还有四丈余,不可能一跃而至,目光一掠,见甲板上放着一张矮凳,遂飞起一脚,将矮凳踢落湖中,人亦随之射出,一飞两丈余,脚尖在矮凳上一点,再借力飘飞,刚好落在鲁铁的船上!
刁蝉见难不了他,又怒又恨,也不理他,倒头便睡,谁知刚躺下,便闻“卜通”一声,忍不住又坐了起来望出去,原来她的船夫被岑三郎抛落湖,正用力游过来,她心中更怒,咬牙道:“岑三郎,你这般绝情,终有一日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