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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论品行的差异

这里探讨的品行不是指行为得体有礼,比如如何向他人行礼、如何在他人面前漱口或如何剔牙等小节,而是关乎人类和平共处的相关品质;为达到这一目的,我们要认识到此世的幸福并不是满意知足而不求上进。古代道德哲学家书中的“终极目的”(utmost aim)和“至善”(greatest good)是压根就不存在的,因为没有欲望的人和感觉、想象停止的人一样,是不可能生存下去的。幸福就是欲望从一个目标到另一个目标的发展进程,实现前一个目标只是为下一个目标打好基础。因为人类欲望的目的并不止于一时或一次性的享受,而是为了保证未来的永久享受,所以任何人的主观倾向和自愿行为就不仅是为了“获得”,更是为了“保障”这个满足的生活,两者也只是方式有别:一些源于人们激情的差异,另一些则源于人们对欲望成因的不同认识和意见。

因此,首先我认为全人类有一种普遍倾向,即对一切权力无穷无尽、至死方休的欲望。其成因不在于人们希望得到比现有的快乐更为强烈的快乐,也不在于人们不满足于普通的权力,而在于人们无法保证,在停止获得更多的权力后,还能否保有现在的权力和美好生活。所以,已经在权力制高点的国王,在国内要以法律、在国外要以战争来努力地保障自身的权力;而在实现了这一目的后,又会产生新的欲望。有些人想通过不断地征服提高名望;有些人追求安逸与肉欲之欢;还有些人想在艺术或知识领域追求卓越,并获得人们的赞美与奉承。

争夺财富、荣誉、统治权或其他权力会引发人们的争斗、敌意和战争,因为一个竞争者实现欲望的方式就是杀害、征服、倾轧和驱逐另一方。尤其是对赞美的竞争更令人倾向于厚古薄今,因为人们的竞争对象是生者而非死者,对死者的赞美名过其实就会掩盖生者的荣誉。

对安逸与肉欲之欢的欲望会使人们服从于公共权力,一旦产生了这种欲望,人们就会放弃那些能靠自己的勤勉刻苦获得的保障,同理,畏惧死伤也会让人们产生相同的倾向。反之,贫困且吃苦耐劳的人,或者有追逐军权的野心的人也都不满于自身的现状,他们都倾向于战火不停,并继续挑事生非,引发叛乱。因为唯有通过战争才能获得荣誉与战功,想要挽回败局也只能引发新的冲突。

对维护和平的知识和技术的欲望,也会让人倾向于服从同一种权力。因为这种欲望包含了对安逸的欲望,所以比起自己,他们更期待来自其他权力的保护。

对赞美的欲望,会让我们倾向于赞美那些我们认可了其价值的人;至于我们蔑视的人,我们也一样会蔑视对他的赞美。对身后之名的欲望也会起到同样的效果:世俗的赞美并无意义,因为人们死后,这种来自赞美的快乐要么会被天国里难以言说的愉悦吞没,要么就会随地狱中酷烈的折磨而消逝。但这类声望也不是完全无用的,人们一旦预见了这样的声望以及它对子孙后代的助益,就会获得一种眼前的快乐。即使这样的事无法立刻看到也能想象得到:在感觉中能带来快乐的事,在想象中也能带来同样的快乐。

若某人得到了与自己地位相当之人的恩惠且无法偿还,那么即使他在明面上尊敬有加,内心也会怨恨不已。就好像一个负债者,因为不想碰见自己的债主,就在心中暗自盼望他去一个永远见不到自己的地方。因为恩惠让人负有报答的义务,这种义务是对人的束缚,而偿还不了的义务就成了永久的束缚,会让地位相当的人滋生恨意。若某人受到了尊贵之人的恩惠,他就会产生敬爱并欣然接受,因为这时义务不会再带来新的压抑。欣然接受就是人们说的“感激”,承担义务者会将此视为荣誉,因此也就将它视为一种回报。若受到了地位与自己相当或地位略低于自己的人的恩惠,而且有望偿还的话,就是令人欣喜的事。因为在受惠者看来,这种恩惠代表着互帮互助,也就成了在恩惠程度上的竞争。这种竞争是最有益且最高贵的,因为胜者会为了胜利而开心,而败者所受的惩罚也仅是接受对方的胜利。

若对他人的伤害超过了自己所能和所愿意偿还的程度,施害者就会对受害者产生恨意,因为他要么受到报复,要么乞求宽恕,而这两件事都是可恨的。

对压迫的恐惧会导致人们先下手为强或团结相助,因为不再有其他能保护自身安全和自由的方法了。

在动乱或暴动中,对自己的才智不自信的人会比自以为聪明狡诈的人更容易胜出,因为后者喜欢事事商议,前者却可能会因为害怕暗算而先行下手。在动乱中,始终团结于战区并运用一切优势力量的战略,永远比运用智谋策划出的战略更有效。

虚荣且不自认为有能力,却喜好幻想自己是豪侠的人,往往只倾向于虚张声势而非采取行动。因为一旦陷入危境或困境他们就无能为力了。

虚荣之人只能通过旁人的奉承或曾经侥幸成功的经历来估量自身的能力,而无法从真正属于自身的见识中得到有保障的成功的希望。他们通常会莽撞地做事,一旦面临危险与困境就会抓住机会逃跑。由于看不到安全的路,所以他们宁愿牺牲声望也不愿意生命受到威胁:毕竟声望可以通过借口挽回,而生命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

对自己在政治事务方面的智慧有绝对自信的人就是有野心的。因为,不在议会或行政领域担任公职,就会失去“有智慧”的声望。如此看来,侃侃而谈的人往往有野心,因为口才是一种得到公认的智慧。

懦弱常使人犹豫不决而错失良机。若每件事都要斟酌再三,直到要采取行动时还做不出最优的决策,就意味着无论采取哪种手段都不够好、不足以解决问题。所以过分计较小事而错失良机就是懦弱的表现。

虽然对穷人而言节俭是一种美德,但这种美德不适用于需要众人协力完成的事务。因为人们需要报酬来维生并保持活力,而在这类事务上的节俭会削弱人们的努力。

善于奉承且有口才的人往往能赢得人们的信任,因为前者是智慧的标识,后者是友善的标识;若再加上擅长带兵的声望,就会吸引人们归附与效忠。善于奉承且有口才使人们相信不会遭到他的侵害,而擅长带兵则让人们相信不会遭到他人的侵害。

若某人缺少学识,对事物的起因与结果一无所知,就会被引导着甚至被强迫着仰赖别人的建议和权威。任何无法靠自己认清事实的人,都必须仰赖于那些更智慧且看上去不会欺骗自己的人的观点。

对语词的含义一无所知就是缺乏理解力,这种情况下,人们不仅会相信自己不知道的真理,甚至还会相信那些错误的道理和自己信赖的人的谬论。若无法完全理解语词的含义,就无法辨别出这些错误与谬论。

这样看来,人们会依据自身激情的差异,为同一事物赋予各异的名称。比方说,人们会将赞同的意见称为“意见”,会将不赞同的意见称为“歪理邪说”。然而歪理邪说和个人意见所指的事物并无不同,不过是前者有较强的斥责意味罢了。

出于相同的原因,人们在学习并达成深刻理解之前无法区分“群体的统一行动”与“群体的多头行动”,例如无法区分“罗马全体元老院议员杀死喀提林的统一行动 ”与“许多元老院议员杀死恺撒的多头行动”。那么,人们就可能会将群体的多头行动当成由一个人唆使的人民的统一行动。

如果人们对权利、公平、法律和正义的成因及历史渊源一无所知的话,就会将习俗与事例当作行为的标准,并会认为被习俗惩罚的就是不正义的行为,而自己能举出的不受惩罚或被许可的事例、先例就代表着正义。他们就像孩童一样,除了父母和老师教导过的准则之外,对善恶行为的其他准则一无所知。二者之间的区别就是,孩童还会坚守自己的准则,但成人却非如此,因为长大成人变得固执己见之后,人们就会在习俗与理性间反复,由它们轮流主导:当自己的利益与习俗相悖时,人们就会放弃习俗;当理性不符合自身的利益时,人们就会反对理性。因此,人们要么诉诸笔墨,要么大动干戈,在有关是非的学说方面一直争论不休。可是与线条和图形相关的学说并非如此,因为人们并不在意有关这些问题的真理,它也丝毫不会影响到人们的野心、利益和欲望。我从不怀疑,如果“三角形的三个内角相加的结果与两直角和相同”这一论断有违任何人的统治或有损统治者的利益,那么就算这一论断无可置疑,也会有人尽其所能地烧毁所有几何学书籍。

当人们对事物的渊源一无所知时,就会将所有结果都归纳为直接原因和工具原因,因为这些是他们能认识到的全部原因。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如果人们为赋税所苦,就会向公务人员发泄自己的愤怒,也就是向所谓税吏、包税人和其他负责公共税收的官员发泄愤怒,并投向反对公共政府的那一方。因此当人们脱罪无望时,就会因畏惧惩罚或耻于接受宽恕而对最高统治集团发起进攻。

当人们对自然原因一无所知时就会轻信,甚至往往会相信不可能的事物。因为他们不知道任何反例,没有能力探明其不可能性,只能想“它们可能是真的”。人们又都希望自己在群体中说的话被听到,所以他人的轻信便会导致他们撒谎。如此看来,无知本身并不坏,但它会导致人们相信谎言、转述谎言乃至自己编造谎言。

对未来事物的焦虑,会促使人们探寻事物的成因。而与事物成因有关的知识能够令人更好地安排当下的事物,制造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对事物成因的好奇心或热爱,驱动着人们从思索后果开始追溯前因,紧接着追溯前因的前因,直到他的思考止步于某个前面只有永恒的前因,也就是前面只有上帝的前因。所以,如果不相信世上存在着一个永恒的上帝,就无法对自然成因进行更深刻的探求——尽管人们心中不可能有任何对上帝本质的解答。就像天生的盲人听到旁人谈论烤火取暖且自己也被带去烤火取暖时,能轻易认识到并相信那里存在着人们称为“火”的东西,并能感受到热量,但他仍然无法想象出火的模样,其心中对火的观念和那些亲眼见过火的人的观念也不同。同理,通过这个世界上可见的事物,以及这些事物令人敬仰的秩序,人们或许可以想到存在着一个造就它们的原因,也就是人们所说的上帝,但他心中并没有一个关于上帝的观念或映象。

还有些人几乎或根本就不探寻事物的自然成因,他们的无知也导致了对能够主宰他们祸福的力量充满畏惧。这种畏惧会令他们假想或假定存在着许多种不可见的力量,并敬畏自己想象出的事物;他们还会将自己幻想出来的事物当作神,在困窘时向它们祈祷,在期望达成时向它们致谢。通过这样的方式,人们依据自己各异且无尽的想象,在世上创造出了无数的神。对不可见事物的畏惧就成了人们所说的宗教的“自然种子”,对那些不以这种方式崇拜或畏惧不可见力量的人而言,这就是迷信的“自然种子”。

相当一部分人都见到了这类宗教的种子。有些人见到后就对它进行培育和修饰,将其塑造为法律,并用自己编造的观点解释未来事件的起因,以便尽可能地使用自身的权力并达成更稳固的统治。 o5Ixfc9h6v/zIrMI0Htqm/p/DiVdPqAU1b43+8XyTs796Qwh17htkzFBZviUWY/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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