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对后果论证的这一异议,只有在古典相容论者所偏爱的那种对“能够”“力量”或“能力”的假设分析是正确的情况下才成立。但是,我们为什么要相信这种对“能够”和“力量”的假设分析呢?后果论证的捍卫者,例如因瓦根和卡尔·吉内特,认为没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相容论者对这些概念的分析,因此他们通常以如下方式来回应上述论证:
因此,你们相容论者所偏爱的那种对“能够”(或者“力量”和“本来就可以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的假设分析将会反驳贝塔规则和后果论证。这是否会让我们这些后果论证的不相容论的捍卫者怀疑贝塔规则和后果论证呢?一点也不。这只是给了我们另一个理由来怀疑你们这些相容论者对“能够”的假设分析,我们一开始就认为这种分析不太可信。如果你们的分析允许你们说莫莉可以采取(除举手之外的)其他行动,即使她不能改变过去和自然法则,即使她(举手)的行动是过去和自然法则的一个必然结果,那么你们相容论者所偏爱的那种 对“能够”的假设分析一定是出了错。 对我们来说,后果论证的前提和规则,包括贝塔规则,似乎比任何对“能够”的假设分析在直观上更正确。因此,如果我们必须拒斥其中一个,我们就会拒斥你们相容论者的分析,而不是后果论证。事实上,许多相容论者所偏爱的那种对“能够”和“本来就能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的假设分析,无论如何都会遭到严重反对。因此,它们无论如何都应该被拒斥,而不仅仅是因为人们喜欢后果论证。 (8)
这段话中提到的对“能够”和“本来就能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的假设分析的“严重反对”是什么?许多哲学家认为最严重的异议是这样的:对“能够”和“本来就能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的假设分析有时(错误地)告诉我们,在行动者显然本来就不能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的情况下,行动者能够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或者本来就能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因此,假设分析肯定是错误的。迈克尔·麦肯纳用一个例子来说明这个异议。假设丹妮尔在童年时期经历了一场可怕的事故,其中涉及一只金毛拉布拉多犬。这次事故使得她在心理上再也不想碰一只金毛狗了。想象一下,在她16岁生日那天,她父亲并未意识到她的状况,给她带来了两只小狗供她选择,一只是金毛拉布拉多犬,另一只是黑毛拉布拉多犬。他告诉丹妮尔,随便挑一只她喜欢的,他会把另一只小狗送回宠物店。丹妮尔高兴地、毫无阻碍地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抱起了黑毛拉布拉多犬。 (9)
除了抱起那只黑毛拉布拉多犬,丹妮尔还可以自由地 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 (她本来 就能 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吗?麦肯纳说,似乎并非如此。由于她童年时期的创伤经历,她甚至无法形成想要触摸一只金毛拉布拉多犬的 愿望 ,因此她无法抱起这样一只拉布拉多犬。
但请注意,在这种情形中,相容论者对“她本来就能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的假设分析是真的: 如果 丹妮尔 确实 想要抱起金毛拉布拉多犬,那么她就会这样做。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假设分析给了我们错误答案,在许多类似的情况下也是如此。它告诉我们丹妮尔本来就可以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因为如果她想要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的话,她就会这样做),而事实上她本来就 不可以 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因为她本来就不可能想要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
这个例子为假设分析所带来的问题是:为了真正地把握“她本来 就可以 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的含义,仅仅说“ 如果 她想要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那么她本来 就会 这样做”是不够的;我们还必须加上一句“她 本来也可以想要 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但是,假设分析只是将行动者是否本来就能 做 其他事情这一问题推回到另一个问题,即行动者是否本来就能 想要 或 选择 (或者 执意 )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回答这个进一步的问题需要另一个涉及“可以(could)”的陈述(“她本来可以想要或选择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而这接着又需要另一个假设分析:“ 如果 她本来就 想要或选择想要或选择 与之前不同的行为(if she had wanted or chosen to want or choose otherwise),那么她本来就会想做或选择去做与之前不同的行为”。同样的问题也会出现在进一步的假设分析中,要求另一个需要分析、涉及“可以”的命题,而这个命题也需要得到进一步的类似分析,以此类推。
这样一来就会导致一种无穷倒退,这种倒退永远不允许人们消除“可以”这个词,也永远不允许人们明确地回答最初的问题,即行动者是否本来就可以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这表明假设分析出了错。出于此类原因,后果论证的捍卫者认为古典相容论者所偏爱的那种对“本来就可以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的假设分析是有缺陷的。如果后果论证是正确的,这样的分析就会破坏它。但是,有理由认为这种分析是不正确的。
在这一点上,关于后果论证的争论往往会陷入僵局。后果论证的捍卫者认为,该论证的前提和规则比相容论者对“本来就可以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提出的任何分析(不管这种分析是不是假设性的)都要合理得多,而相容论者显然持有对立观点。如今,许多相容论者承认,出于上述原因或其他原因,古典相容论者对“本来就可以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的分析可能是有缺陷的。但是,这些现代相容论者坚持认为,当后果论证的捍卫者提出如下假设时,他们是在回避问题:仅仅因为古典相容论者对“本来就可以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的分析是有缺陷的,所以对“本来就可以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的 任何 相容论分析都不可能是正确的。
也许是这样。但是,举证责任落在了相容论者身上——他们需要对“本来就可以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提出一种比古典相容论者提供的论述更好的论述,或者找到一些其他方法来反驳后果论证。我们将在后面的章节中看到,现代相容论者试图做这两件事中的一件或另一件。一些现代相容论者一直在寻求对“本来就可以采取与之前不同的行为”的更好的相容论分析。其他相容论者则寻求全新的方法来反驳后果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