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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对诗人的吁请

海德格尔对兰波的思考集中于兰波在1871年5月15日写给好友保罗·德梅尼(Paul Demeny)的信件(现被称为《预言者书信》[“Lettres du voyant”])中的两句话:

在希腊……诗歌与竖琴的节奏与行动相应。

[E] n Grèce...vers et lyres rhythment l'Action.

诗歌将不再伴随着行动,它将会超前!

La Poésie ne rhythmera plus l'action; elle sera en avant!

表面上看,节奏功能上的这种变化与技术发展的问题相对应,也与诗人的任务相关,海德格尔在其关于荷尔德林、里尔克、特拉克尔、格奥尔格的手稿中已经充分地进行了讨论。在现代科学和技术发展中,对于存在的遗忘( Seinsvergessenheit )达到了顶点,产生了一种连根拔起的状态( Entwurzelung ),一种欧洲文化与其希腊源头的分离,一种对于古希腊存在意义的遗忘。这一连根拔起事件与黑夜的贫困时代相伴,其间存在的撤离导致一种对“痛苦、死亡和爱的无蔽(unconcealedness)” 的无视。在《诗人何为?》(“Wozu Dichter?”,GA5)中,海德格尔用诗性的语调写作,预测着由技术导致的无尽的寒冬:“技术的本质只有缓慢地显现出来。这一天是世界的黑夜,被重新安排成仅仅是技术性的白天。这一天是最短的一天,它威胁着一个无尽的寒冬。” 里尔克以及随后出现在文章结尾处的荷尔德林也加入进来,两位诗人替海德格尔提出了一种非对象性、非计算性的思,以之作为脱离黑暗寒冬的途径。然而,对哲学家采用诗的方式的通常性解读可能使我们无法探寻某些更为微妙、更为复杂的东西,即诗歌中的节奏概念以及它对于技术思维的深层含义。诗是关键性的,因为对海德格尔而言,所有的艺术类型本质上都是诗:“诗关涉艺术,在艺术中,本质性的决定力量是诗。” 那么首先我们要问:海德格尔所说的节奏是什么?节奏与诗的关系、与存在问题的关系是什么?

回顾兰波的信,海德格尔问:“超前”( en avant im Voraus )究竟指的是什么?“超前”涉及时间吗?意味着之前发生过的事情?还是说它也涉及某些非时间性的事物,也就是说诗在所有行动中的在前或优先性?海德格尔在回忆录中对博弗雷所说的话的意思是:“超前”对诗歌来说至关重要,是它将诗与思区别开来。“超前”的第二层含义也意味着,诗是思的条件,因为诗已经先于思了,因而是一切行动的基础。在这里,兰波在《预言者书信》中使用了将来时态,“它将会超前”;而第一句“在希腊……诗歌与竖琴的节奏与行动相应”表明,在古代,节奏与行动之间存在着一种同步性。这里的将来时态既是一种预言,又是一种对诗之责任的认可。对于海德格尔而言,诗与行动的脱节似乎是必然的而非意外的事件。诗是作为一种吁请的语言,吁请无法接近之物( die Nähe des Unzugangbaren )。通过询问对于古希腊而言节奏的真正含义是什么,海德格尔重新诠释节奏的词源。他引用了古希腊抒情诗人阿尔基罗库斯(Archilochos)的诗句:“然而,要认识到,一种关系维系着人( lerne kennen aber,ein wiegeartetes Ver-Hältnis [ die ] Menschen halt )。”

节奏是将人维持在诸关系之中的东西。我们在这里注意到海德格尔用意味“关系”的德文词语 Ver-Hältnis 替换了希腊文词语 (节奏)。 Ver-Hältnis 来自动词 verhalten :去行动,去表现;在 ver halten 之间添加的连字符给出了另一种含义,正如 halten 意味着抓住、保持,前缀 ver- 意味着行动。另一个在海德格尔的文本中常常被译作“关系”的词语 Bezug ,被他称为里尔克的基本词。 Bezug 并不是简单地意味着“参照”,即由主体指派给客体的关系,它在里尔克的诗中有着更加重要的含义,即“将某物从某处带来,去保护它,使之到来” 。然而, Bezug Verhältnis 有着某些相似性。在1946年关于 Bezug 的文本中,海德格尔关注着敞开(the Open)的问题, Bezug 是作为“牵引的力量”被使用的;而在 Ver-Hältnis 的语境中,重点是一个更具动态的过程,或结构的创造。他进一步追问:“未来诗人之所说,是否会建构于此关系的怡合之上,并且同时为人在大地上准备一个新的栖居之所?” 我们稍后将会讨论 Gefüge 一词以及其他源于词根 Fuge 的单词,例如 Fügung,Verfügen,Einfügung,sich fügen 等,但我们首先要发问:为什么海德格尔在这里故意选择将希腊文词语 译作“关系”?如果节奏和关系是可以互换的,那么又是什么允许它们可以相互转换呢?对于考察海德格尔思想中节奏的含义来说,这似乎成了一个关键点。这些内容构成了我将在下一节阐述的节奏的“个体化”问题。这个概念借用自法国哲学家西蒙东。西蒙东并不是诗人,他不写诗并且很少提及海德格尔。更确切地说,正是加勒里,一位诗人和现象学家,在西蒙东和海德格尔之间充当了桥梁的角色。与西蒙东思想的相遇启发了加勒里,他撰写了关于诗与现象学的重要著作《节奏与世界》,同时他也为西蒙东的主论文《以形式与信息的概念重新思考个体化》( L'individuation à la lumière des notions de forme et d'information )撰写了序言。 qZjQj5yvQ8ThDbB99O06Qp+bhp1la4cHhRZZkvaXjCQwo1Dd50fQupC/a6OiOSq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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