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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玉真公主别馆苦雨

李白处境既然如此,况已年届而立,实在难以再从容下去,遂于《上安州裴长史书》之末,将隐忍已久之大言放语发作出来:“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许门下,逐之长途。白即膝行于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观国风。永辞君侯,黄鹄举矣。何王公大人之门,不可以弹长剑乎!”文中“西入秦海”,即西入长安。

集中《古风》其二十六(碧荷生幽泉)、《古风》其二十七(燕赵有秀色)、《古风》其五十二(青春流惊湍)诸诗当亦作于此时,一则曰:“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再则曰:“常恐碧草晚,坐泣秋风寒……焉得偶君子,共乘双飞鸾”;三则曰:“不忍看秋蓬,飘扬竟何托?……美人不我期,草木日零落。”皆比兴言志,惧盛年之易逝,思遇主以成功名。可见李白因“遍干诸侯”不遇,且在安陆遭谗受辱,遂欲入帝京,已非止一日,故其长安之行实非偶然。

唐玉真观遗址位置示意图

后作《与韩荆州书》云:“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王公大人,许与气义。”三十,即三十岁。确如郭沫若所云:“李白在三十岁时要‘历抵卿相’与‘王公大臣’等交游,只有到西京去才有这种可能。这就肯定着:李白在三十岁时断然去过一次西京。”(《李白与杜甫》)

开元十八年(730)春夏间,李白自安陆启程,取道南阳—内乡—武关—商洛—蓝田,遂至灞上,而入长安。

后作《寄远十二首》其八有句云:“忆昨东园桃李红碧枝,与君此时初别离。”《寄远》诸诗多为寄内诗,或自代内作。此诗即李白拟为许氏夫人之语,由此可知李白赴京之时令。又后作《豳歌行上新平长史兄粲》有句云:“忆昨去家此为客,荷花初红柳条碧。”由此可知李白抵京之时令。又后作《酬坊州王司马与阎正字对雪见赠》有句云:“游子东南来,自宛适京国。”宛,宛城,即南阳。由此可知李白赴京,取道南阳一线。

李白到长安后,当是借其岳家故相许圉师之侄孙许辅乾之助(辅乾时为光禄卿),因此得以谒见左相张说及其次子驸马都尉、卫尉卿张垍。张垍置白于“玉真公主别馆”,使白备受冷遇。因作《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二首》(以下简称《玉真别馆苦雨二首》)。

玉真公主,玄宗之妹,少年入道,有幽栖之地在终南山楼观。楼观,古迹名,相传为周康王大夫尹喜故宅,老子西游出关时应其所邀,为著《道德经》处。其地,唐时属京兆府盩厔县(今为陕西周至县),在西京长安西南百五十里之终南山北麓,今称楼观台。《元和郡县志》《列仙传》诸书虽称秦皇汉武时,其地已建有老子庙、望仙宫,魏晋时屡加修葺云云,然已不可确考。楼观其地之有规模宏大之建筑群,成为唐时首屈一指之道教圣地,实始于唐高祖武德年间。武德三年(620)开始营建,诏锡嘉名,为宗圣观(又称宗圣宫)。武德七年(624)十月高祖亲率百官拜谒。欧阳询奉命撰写《大唐宗圣观记》以志其盛,碑石犹存,两《唐书·高祖纪》亦皆有正式记载。唐宗圣宫遗址在楼观台下田野间。以楼观台为中心,其方圆十数里之地皆可称楼观。

玉真别馆之在楼观,从天宝元年(742)建立之《玄元灵应颂》碑及天宝二年(743)建立之《玉真公主祥应记》碑,均可获知。而别馆究在楼观何处,则须从以下唐宋二诗方知其详。

王维《奉和圣制幸玉真公主山庄因题石壁十韵之作应制》云:“碧落风烟外,瑶台道路赊。如何连帝苑,别自有仙家。比地回銮驾,缘溪转翠华。洞中开日月,窗里发云霞。庭养冲天鹤,溪留上汉查。种田生白玉,泥灶化丹砂。谷静泉愈响,山深日易斜。御羹和石髓,香饭进胡麻。大道今无外,长生讵有涯?还瞻九霄上,来往五云车。”王维此诗之作时,约在开元二十二年(734),其时张九龄为中书令,擢维为左拾遗,故得以随驾应制。其后,李林甫大权独揽,九龄罢相,王维恐难有随驾应制之机遇矣。从诗中所写景况不似李白寓居时之荒凉,可以推知,李诗在前,其处尚属草创;王诗在后,其处已大为改观。

苏轼《留题延生观后山上小堂》云:“溪山愈好意无厌,上到巉巉第几尖。深谷野禽毛羽怪,上方仙子鬓眉纤。不惭弄玉骑丹凤,应逐嫦娥驾老蟾。涧草岩花自无主,晚来蝴蝶入疏帘。”

苏轼集中先有壬寅二月游楼观等处纪行诗五百言,其中有咏玉真观一段:“帝子传闻李,岩堂仿像缑。轻风帏幔卷,落日髻鬟愁。入谷惊蒙密,登坡费挽搂。乱峰攙似槊,一水淡如油。”其下自注云:“是日游崇圣观,俗所谓楼观也……又西至延生观,观后上小山,有唐玉真公主修道之遗迹。”此“五百言”之后又另有《留题延生观后山上小堂》一首,即前所引诗。今题疑为《古楼观紫云衍庆集》编者所加。

以上唐宋二诗可以看出玉真别馆在楼观附近深山中。

近十年来经过笔者多次实地调查,并经西北大学历史系教授王建新实地发掘以后,已证实玉真别馆遗址,在今楼观台西南五里就峪乡延生观村之戴家梁

詹锳主编之《李白全集校注汇释集评》谓“玉真公主别馆在终南山宗圣观内”,误。

《玉真别馆苦雨二首》全文如下:

其一

秋坐金张馆,繁阴昼不开。空烟迷雨色,萧飒望中来。翳翳昏垫苦,沉沉忧恨催。清秋何以慰,白酒盈吾杯。吟咏思管乐,此人已成灰。独酌聊自勉,谁贵经纶才。弹剑谢公子,无鱼良可哀。

其二

苦雨思白日,浮云何由卷?稷卨和天人,阴阳乃骄蹇。秋霖剧倒井,昏雾横绝 。欲往咫尺途,遂成山川限。潨潨奔溜闻,浩浩惊波转。泥沙塞中途,牛马不可辨。饥从漂母食,闲缀羽陵简。园家逢秋蔬,藜藿不满眼。蟏蛸结思幽,蟋蟀伤褊浅。厨灶无青烟,刀机生绿藓。投箸解鹔鹴,换酒醉北堂。丹徒布衣者,慷慨未可量。何时黄金盘,一斛荐槟榔。功成拂衣去,摇曳沧洲傍。

别馆所在既明,此二首大意自显:所谓“玉真别馆”并非“公主沙龙”,实乃深山之中荒园一座。日间唯见蜘蛛结网,夜间唯闻蟋蟀长鸣。加以秋霖成灾,长安路断,欲去不能,欲留无奈。唯有寄食于附近之农家,聊以粗茶淡饭度日。甚至以过冬之裘衣换酒,方得一醉。其情怀之恶可知,故以无鱼可哀,怨而刺之。全诗之末又以南朝士人刘穆之事 ,警而告之。

由是观之,《玉真别馆苦雨二首》并非一般酬赠之什,实乃李白开元十八年(730)初入长安“历抵卿相”之里程碑。此“碑”之上,不仅干谒张氏父子之事有迹可寻,而且曾受张垍愚弄之事亦可得而窥。张氏父子若荐贤有心,可以居白于四方之馆;若无意用白,亦可任其舍于逆旅,别投他门。不用不遣,置白于终南山中之玉真别馆何为?若非张说荐贤无心,而张垍捣鬼有术,假玉真公主之名以为饵,诱白于山中之荒园而幽囚之,以阻其干谒之途,李白以一布衣何能寓居“金张之馆”?又何必在此山中空盼苦等多日?以致忧恨相煎,辛酸备尝。

由此返观诗题,其所以不用“山居”“山庄”等时称,空前绝后独称“玉真别馆”者,盖暗用庾信《哀江南赋》序“三日哭于都亭,三年囚于别馆”之意也。由此返观全诗,处处“昏垫”之苦,实皆入人彀中之恨也。再上溯入京之前所作《上安州裴长史书》,更可见李白此行信心甚高,志在必成,讵料“历抵卿相”受挫如此。焉能为不痛不痒之辞,宜其有此抒发愤懑之作。 JgnI1iNQQD+Gf3kskPoAnitiRyk343cjDDvSciMA3dv4KIunlexVvRCBQ6CqNx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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