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梆”的一声撞门。
清水居厢房的菱格门轰然倒地。
里头的浓烟一阵阵冲出,叫人一时视线模糊。
寒冬时节,这会儿已有几名下人往身上浇了两桶井水,冲进滚滚黑烟的厢房中救人。
一时间,杂芜嘈乱。
宋若杉因担心叶兰儿,身子不由得往前,刚要踏出一步,却被人从身后拉住。
宋若杉心急,刚要拂掉绊着她衣袖的手指,可那灵活而颀长的指节却如藤蔓一般缠了上来,轻轻锢住了她的手腕。
一句“放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一股熟悉的摩挲感在掌根处微微发痒。
宋若杉心下微动,猛地回头,入眼的一张脸,不论是第一次见,还是如今,都令她惊艳脱俗。
宋若杉脸上的忧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放松的笑颜,她轻勾手指,在那人掌心挠了一下,随即松开。
脑中串连起宴席种种,宋若杉脸上的神情松泛过后,比一旁的苏氏又多了几分戏谑和期待。
那扇从内反锁的门,还有滚滚浓烟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宋若杉抬了抬下巴,只见适才浇身进去救人的下人从滚着浓烟的厢房里搀出两个人影。
从她所处的位置望去,看到的隐约是一男一女。
被困的那两人皆是狼狈,男子被浓烟所呛,正扶胸重咳,而女子则以袖掩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呛的。
苏氏见了这场面,哪有不发挥的道理,“哟,殿下不是只带了一名婢女吗?怎的又生了一人出来。”
“苏夫人终于说了句有眼力见的话呀,这厢房中生出的何止一人,兰儿,随本宫过去瞧个真切。”
“奴婢遵命。”低低的一道嗓音从人群中发出。
紧接着,一面浓丽的脸庞抬起,高挑的身形紧紧追随着那道尊贵的淡紫色身影。
看到叶兰儿紧跟在宋若杉身后,宋纪嘉也有一瞬的呆怔。
再看向厢房那边正被扶出来的人影。
心下没来由地一提,那个女子又是谁?
毕竟是在自己的侯府上,宋纪嘉即刻又招来祝管家。
“怎么回事?厢房里那两个究竟是谁?”
“是……”祝管家遮遮掩掩,最终只在宋纪嘉耳畔低声嘀咕了几句。
宋纪嘉目色一惊,不料事态竟会如此发展。
或者说,怎会发展得如此之快?
“快去拦住他们,别往这处过来,就说是伤得厉害,急需救治,快让他们离开。”
“小的明白。”
祝管家正提步要走,宋纪嘉脑中闪过宋若杉神情自若的模样。
一抹恨意挤上眉梢。
凭什么要她独自一人承受丧夫丢子之痛?
“慢着。”
宋纪嘉叫住了祝管家,“是何处起火?”
祝管家忙又折了回来,“燃的不过是一堆茅草,烟大,火势倒是小,已经控制住了。”
这事儿,一看便是有人从中作梗,可这处清水居也算是宋若杉的半个地盘,再加上姑侄二人一向亲厚。
如今又从厢房里带出两人来,真叫人一时说不准是哪方动的手。
再说……
祝管家看向那边人出来的方向。
上京城皆知,言贞长公主这些年虽张扬跋扈,在朝堂树敌无数,可对着柳相……
却从未将事做绝,两人一旦于政事上有针锋相对之处,哪次不是言贞长公主私下里来找柳相和好的。
若是宋若杉知晓这厢房里关的是那两人,指不准还要帮着掩盖呢。
耽误了这点功夫,祝管家回头,见宋若杉已走了大半路程,眼下再去追,已是不及。
他悻悻问了声,“夫人?”
“嗯,没事了,去吧。”
去吧?
祝管家有些摸不着头脑,眼见两拨人马就要迎头撞上,这是拦还是不拦?
来不及啊!
祝管家犹豫的那一瞬,苏夫人已抢在他前头,紧追着宋若杉,唯恐错过了接下来的好戏。
祝管家摇了摇脑袋,只能赶紧先将不知事的下人遣走,又让人将清水居暂时断了进出,不将这等消息外传才是。
而那边,宋若杉已同从厢房里救出来的人迎头碰上。
那被救出的一男一女正是柳闻折和阮清冰。
“寂无。”宋若杉想要上前,最终却顿住脚步,不敢置信地叫出了他的字。
“言贞?”
柳闻折很是狼狈,待要上前,身子却忽地被什么绊住。
他身上的衣带竟和阮清冰腰上的丝绦缠在了一起。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原还能辩驳几句,可如今,怕是用皂荚水冲上两日也洗不干净了。
“你!……”
“言贞,你听我说。”
柳闻折正欲伸手,宋若杉却是满面羞愤,掉头即走,顺道还不忘用力推了一把挡在身后的苏氏。
“言贞!……咳!咳咳!”
“相爷,还是先请府医过来瞧瞧,方是打紧。”
“本相为何会被锁于此处?”柳闻折抓不住宋若杉,转而只能紧紧箍住祝管家的手。
“爷,小人不知啊。”
不远处,柳氏望着这边,一时觉得头晕目眩,双腿有些站立不住。
她向来是个胆小的,遇到这样的情形,顿觉颜面尽失,直到阮清冰委屈地喊了声“娘”她才回过神来,呆呆地走过去将女儿揽住。
“你!你哪来的脸啊?”
余下的几人,都是当家主母,偶然间撞见此等丑闻,频频朝急于离去的宋若杉投去怜悯的目光。
想不到张扬跋扈的长公主,也有这等颜面落尽的时候。
宋若杉一路神色紧绷地走到了侯府幽秘处。
就在一个拐弯过后,她忽地顿住了脚步。
全身忽然卸了力气一般,像是没有成形的泥塑,沉沉地靠在一块一人半高的大石头上。低垂着头,双肩微微颤动。
“殿下?”
叶兰儿靠近,心中莫名地不是滋味。
他伸手,想去扶她。
刚抬起的手,却被另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拉住。
那只手,将他的手拽得紧之又紧。
宋若杉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她眸中泛着泪光,嘴角却是噙着笑。
看到这样极不和谐的画面,叶兰儿皱眉,心头一紧。
“兰儿,我终于……”
没能等她说完,叶兰儿手上一用劲,便轻轻松松将她带入怀中。
另一只手徐徐抚着她的背,口中如同哄孩子一般,喃喃道:“都会好的。”
缘何会冲动呢?
难道是因为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第一次用了极为平易近人的自称吗?
他懒得再去细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