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的水声,在一室氤氲的房中层层铺开。
叶兰儿领口微敞,双袖卷至肘上。
额上布了一层细密的珠子,是热气附着,而非从体内冒出的汗水。
他提起盛着热水的水桶,接连着往浴桶里倒。
他的手背并不粗壮,且十分白皙,每一次使劲时,可见白皙的表皮下冷色青筋浮动。
水波在狭小的浴桶里晃动,叶兰儿盯着不安分的水波,心下不知不觉躁了一些。
明明桶内除了无色无味的热水,再无他物,可他的脑袋里却无法控制地想起一副副早就该被忘却的画面。
一双像是长在水里般的纤细玉足,还有一片原本干燥整洁,却因美人一触而以点晕开变皱的纱巾。
微微出神之际,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兰儿,可好了?”
叶兰儿眉头蹙了一下,喉间一滚,应了声“嗯”,出声时才惊觉自己的声音竟哑得厉害。
他没再动作,可身后过来的一只手却搭在了他裸露的小臂上。
叶兰儿不得不回头,眸光却在第一瞬间落在一片雪白上。
宋若杉只披着一件外裳,肩头松垮,可见两条锁骨蜿蜒而起,平直铺开。
而里头的衣衫,应当已是褪尽。
她右手拢着外裳,只在胸前的位置抓紧,左手搭在他的小臂上。
就在叶兰儿转头的那一刻,她的右手松开胸前的抓结,左手在他小臂上轻轻用力。
身上的外裳,很快顺着双肩从曼妙的躯体滑落,只在一息间便堆叠至脚边。
叶兰儿被她搭着的手臂紧了紧,眼神随着衣袍滑落,便没再抬起。
再回过神来时,入眼的已是宋若杉雪白的背。
背上的蝴蝶骨随着她入水的动作,如蝶翼般,上下煽动。
叶兰儿并不克制自己的好奇,自打宋若杉入水后便一路看着。
他的手腕在暗中肆意翻动,如同执手握笔的画师,将浴中人脖颈到肩角的线条反复描摹。
就在他看得出神之际,又听宋若杉低低唤了句,“兰儿?”
皇室中人,做这些琐事又哪有自己动手的道理。
叶兰儿心中暗暗冷嗤一声,深知自己怠慢,拿过一片澡巾,一点点朝宋若杉靠近。
宋若杉沉入水中后,霎时被一团暖意包裹,十分惬意。
只是,惯常晚娥会在她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这个叶兰儿,似乎太过安静。
于是她又喊了一声“兰儿”。
未待叶兰儿完全走近,却是先听得一声“吱呀”,随后是隐隐一股冷风灌入。
光是听这声音,宋若杉便觉得双肩一凉,兀地往水里沉了沉。
叶兰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干燥的澡巾搭在宋若杉肩上。
宋若杉将脸偏过一些,有点意外。
晚娥在她身边多年,却并无叶兰儿这般心细。
叶兰儿靠近宋若杉,才发现她脸上已泛着微微的薄红,与颈间白皙的肌肤相映。
而颈间沾湿的几缕乌发紧紧地贴着皮肤,一半露在外头,另一半被澡巾盖着,叫人无端生了撩拨的心思。
只是这心思,很快便被外头传进来的一句话打断。
“殿下,奴婢回来了。”
晚娥看到屏风内的影子,到底没有莽撞到直冲进去。
她在房中的炭盆旁烤了烤身子,驱了身上的寒气,这才转入屏风中,自然而然地隔开叶兰儿,捞起那块已是半湿的澡巾,轻柔地往宋若杉身上擦拭。
“殿下,事儿办妥了。”
晚娥深情难掩兴奋。
盥室虽也宽敞,可多了一个人进来,另一人便显得略有多余。
叶兰儿不动声色地往外退,最后一眼,是浴中美人侧身时胸前可见的一点起伏。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好看是好看的,却叫人无法再往下多看一眼。
晚娥这次从水镜台回来,想起戏台上,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靠挖野菜度日,守得在外荣光无限的丈夫归来,已是饱经风霜,不复当年模样。
可丈夫遇见宝钏时,见其落魄,仍以借口寻人、讨债来试探宝钏之节操。
晚娥心下突然对这出折子戏有了新的看法。
这哪是什么忠贞的爱情?
真磕碜人!
也不知自己当年为何会因二人的再次相遇而感动落泪。
晚娥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去看这出戏了。
今日在戏楼她完成了宋若杉的吩咐,可也听说了关于长公主的一些流言蜚语。
自打宋若杉不入朝以来,民间多有少年天子独当一面,左相掌权匡扶社稷的说法。
此外,还不忘提一句牝鸡司晨的长公主浑然失势。
可晚娥知道,她们家殿下其实早在交出暗翼盟的那一刻,便已是盛权不在。
而今,再看宋若杉如今一副云淡风轻,在内宅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模样,晚娥心里直道佩服。
她家殿下原来也是个狠人!
“殿下…”
“嗯?”
“您能多为自己考虑,晚娥心里高兴。”
之前她只道自家的主子是纸糊的老虎,没想到,这次竟有这样深沉的心思。
像是一夜之间,忽地又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而这趟改变,竟比德宗皇帝驾崩的那一夜更为透彻。
出浴后,晚娥为宋若杉换好就寝的薄裳,又检查了下气窗通风,正要退去外间。
却被宋若杉出言留下,“晚娥,今晚你同我睡。”
有些事,是该同她交底了。
明日便要启程,晚娥心下其实亦别有一番滋味,数年来日夜相伴,此时分开,还真说不准是谁更离不开谁。
“是,奴婢换身衣裳便来。”
暖帐下,宋若杉缩在被窝里,只觉得四肢脱力,身子发沉。
她明白晚娥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慨。
她又何尝不是。
若非众叛亲离,一颗真心被捣得稀巴烂,哪会有今日的脱胎换骨!
另一头,相府里的翠竹苑中,也有个人心思百转,怕是要难以入眠。
阮清冰环视一眼自己入住的院落,入到巴掌大的屋内,嘀咕道:“如今咱们三人住的这个院子,比我一人在苏下的院落还要小呢!”
“清儿住口,这里是上京城,寸土寸金,更何况,此处是相府,哪是咱们一个商贾之家能够比拟的,休要再胡言乱语,”柳氏看了眼在外候着的丫头婆子,“让人捉了把柄,那可是要害。”
阮清冰自然也清楚,这翠竹苑在相府中是个顶不起眼的。
可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相府虽小,权势却大。
她才不会因此短见。
不过是心中一时落差,同母亲随意牢骚了一句。
柳氏心知女儿向来稳妥,便也不再提点什么,只是看着她今日这番穿着,不免又要多说两句。
“清儿,阮家从商的身份到底不够好看,初到上京城,还是需得撑一撑门面,不宜过素。”
阮清冰则想起柳闻折白日里看她的那一眼,心怦怦直跳起来,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她一脸傲色,“母亲懂什么?穿金戴银难道便不会让人笑话咱们阮家了?”
再者,寂无表哥喜欢女子素雅恬淡的装扮。
她今日,可是特意按照他的喜好来的。
而他失神的那一瞬,是心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