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楚歌

在汉军一路出汉中，占关中和扫韩、魏旧地时，项羽和楚军在干吗呢？难道就如此笃定地坐视刘邦一路坐大吗？

这就触及了项羽此时面对的重要危机。事实上，在汉军进军关中地区之前，旧齐国贵族田荣就率先起兵反楚，短短三个月，就倾覆了项羽在齐地分封的齐国、胶东国、济北国，而后自封为齐王。更令项羽怒不可遏的是，田荣还指使彭越攻入西楚境内，大败楚将萧公角，成为西楚的心腹之患。

西楚霸王元年（汉王元年，前206年）八月，项羽决定出兵讨伐田荣，平定齐地。而八月，正是韩信暗度陈仓的那个月，项羽此时伐齐给了汉军从容吃掉关中三王的战略窗口期。

楚军的战力此时仍然强悍无比，到第二年（前205年）春天，楚军先是将彭越赶出楚国，继而又大败田荣、彭越联军。彭越躲回了老根据地巨野泽（今山东省巨野县一带）打游击，田荣更是兵败身亡。项羽攻占了齐都临淄，复立田假为王。

这下子，项羽总可以脱出手来，对付正在东进的刘邦了吧？

但新的意外又发生了。田荣之弟田横接过反楚的大旗，在齐国东部地区继续率军抵抗楚军。楚军在野战中似乎战无不胜，但田横的军队打起了游击战，越战越强，让楚军陷入了四处起火、应接不暇的乱战之中。项羽此时的处境像极了深陷西班牙游击战泥潭的拿破仑，主力军队完全无法抽身对付刘邦。

如果以历史的后见之明来看，项羽对“谁是最主要的敌人”明显产生了战略误判。在汉军席卷关中继而攻略关东的最敏感时刻，项羽将主力投放到齐地，从而丧失了在早期击败刘邦的战机。据《汉书·高帝纪》，项羽在听说汉军大举东进的消息后，仍然执着于“先齐后汉”的战略方针：

羽虽闻汉东，既击齐，欲遂破之而后击汉，汉王以故得劫五诸侯兵东伐楚。

从楚汉战争的中后期发展来看，如果项羽起初就率楚军主力与汉军决战，汉军很可能无法抵挡。事实上，在楚汉战争全程的大部分战役中，只要项羽倾力与刘邦作战，总能占得上风甚至大胜，奈何刘邦一方在初期实力迅速膨胀之后，已经取得了包括人力、物力在内的各种战略优势，几次战术上的失败甚至大败都无法再撼动其体量优势。

还有一种说法是，西楚此时“先齐后汉，北攻西守”的战略方针本算是稳妥的正确决策，但田横在齐国的抵抗之持久，刘邦在关东的进军之迅猛，完全出乎西楚君臣的意料，于是乎，“项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邦联合诸侯各国，一步一步地逼近过来，楚汉的决战，将在楚国境内进行的前景，也随之一步一步清晰起来” 。

就在楚军主力深陷齐地之时，汉军果然没有丝毫耽搁地出手了，而且这一出手就大有一战灭楚的势头。

汉王二年（前205年）四月，刘邦亲率汉军主力及附汉的常山王张耳、魏王魏豹、韩王韩信（此韩信非彼韩信）、河南王申阳及殷王司马卬等五国诸侯，组成了总兵力高达五十六万人的六国联军，分北、中、南三路大举攻楚，闪电般横扫项羽在西楚的留守兵力，甚至迅速击败项羽爱将龙且。

彭越率三万人与汉军主力会合之后，汉军总人数已增长到近六十万，在兵力上已超过楚军数倍。开战不到一个月，西楚甚至丢掉了国都彭城。

毫不夸张地说，西楚亡国在即。此时，距离楚汉战争爆发才刚刚八个月。

不久前还执天下之牛耳的项王，在短短八个月内，不仅丧失了霸主的地位，其精心构建的霸王天下秩序也分崩离析，西楚甚至濒临亡国。这种速度在中国古代战争史上，也是相当罕见的。

如果拿战国时代的战力来类比的话，此时就相当于秦国带领着魏、韩、赵、齐四国联军连横伐楚，以楚国的实力而言，连秦国一国都打不过，更何况秦还带着四国呢？

西楚此时的“国际形势”已经崩坏到极致，刘邦的汉国几乎连横了天下所有的诸侯国群起攻楚，而西楚除孤军奋战以外，连项羽曾经的爱将——英布的九江国都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如果硬要说楚军还有什么盟友的话，也就是章邯那支还没有被消灭的残军了——但此时他们被韩信团团包围在废丘孤城中。

此时，项羽一支孤军孤悬齐国，西楚旧地甚至连国都彭城都陷于六国联军之手，这不是“四面楚歌”又是什么？当然，这个成语还要到三年半后的垓下之战中，才能被“发明”出来。

如果没有什么奇迹出现的话，四面楚歌的项羽在汉王二年（前205年）四月，就将自刎于齐楚之间的某个地方了，甚至也毫无悲壮可言。天下第一强军在短短八个月内就不可思议地一路溃败，丧师亡国，如此地不堪一击，还有谁会去“至今思项羽”呢？ m88b7p+9UKVX0JM/GGR0tfP3tKJVWoC234mGs3qTvk8uH+DkuaJ58Fbd9iP2MOC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