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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对于老人而言陪伴是最幸福的事,老人特别需要家人的陪伴,虽然他们嘴上都不说,但亲人的陪伴是老人长寿的倍增剂,这就是中国社会安定的秘籍。

那是 2021 年大年夜的上午,我陪伴着 92 岁的妈妈走在空荡荡的新街巷弄堂里,她回忆起了一段段难忘的记忆。这要从荣德生旧居开始,听妈妈说那是 1937 年的冬天,妈妈才 8 岁,当年她就住在新街巷(原七尺场和四郎君妙巷)里“荣德生旧居”二楼靠西边的房间里。那一年日本兵已占领了无锡,我外公带领全家人逃难,从荣巷坐船跑到了太湖深处,又跑回荣巷老宅,再跑到了迎龙桥原“荣永记”公司,这些地方没有一处是安全的。最后,他们只能连夜投奔在四郎君妙巷里的荣德生(李国伟家)家里,一家人包括外公、外婆和我(8岁)、人丰舅舅(1 岁)及人丰奶妈共五人。妈妈说:“回忆起从小到老几经转载,又回到了少年住过的地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与期望。”

这是 2024 年 3 月份作者仲跻宏、荣正航与“荣永记”主要回忆者荣振南的合照,这里是原荣德生旧居,曾经是荣振南 8 岁时住过的地方

母亲一边走路一边对我说:“现在住的新街巷家里的对面,就是原无锡市第五人民医院针灸科的旧址,早年你父亲就在那里工作过;走过了健康路就到了薛家花园后门,那是你上初中(即 36 中)的地方,对面是总工会旧址(属薛汇东住宅);再向前走过解放路,跨过大运河上的西水关桥,右面就是迎龙桥地街上,也就是原‘茂新面粉厂’和‘荣永记’的旧址了;回过头再穿过西水关桥又回到了学前街,这就是薛家花园的正前门;沿着学前街再向东走,就是你读八中上高中的所在地(现大桥中学);沿着学校的边上走回来,这就是睦亲坊巷(原来叫四郎君妙巷),这里有无锡孔庙(无锡县中)、钱钟书旧居……”一路走过来,妈妈记忆犹新,回忆年轻时的事和人都是脱口而出,一点不像 92 岁的状态,这是一种健康长寿的心态。

建筑是历史文化遗产的见证者,城市文化的遗产犹如珍珠般地镶嵌在城市每一个角落里,它是城市文化传承的基因。从薛家花园的官宅、薛汇东住宅、薛寿萱住宅三处合一的薛家大花园里,到文人墨客翘楚钱钟书老宅,再回到民族资本家首领荣德生(荣耀花园内)的旧居,整个建筑群都围绕在“新街巷(七尺场)—前西溪—解放西路—学前街—睦亲坊巷的城区中心”。如再扩大一点,整个城市就包含“秦邦宪—博古”古居、张闻天旧居,以及东林书院、阿柄、顾毓琇、钱松喦、陆定一、小楼巷等名人名居;结合三阳南北商货店、崇安寺小吃、三凤桥肉庄、梁溪饭店(原民族工商业者王禹卿先生宅第)、无锡烤鸭馆、王兴记馄饨店、熙盛源小笼馄饨、穆桂英糕团店等“吃在江南”的名店,结合中国民族工业博物馆(茂新面粉厂)的系统开发,这些差异化的开发内容,把整个无锡工商文化的遗产作为一个城市的核心竞争力,最终展现在人们的面前。

再回到 2022 年的大年初一,表妹荣泓携丈夫雷眉生和女儿雷雨婷坐着高铁,从上海女儿家赶来无锡,特地过来看望阿姨荣振南。到了无锡火车站出站口经过一番“抗原”检测后,又坐着一号地铁,从火车站来到三阳广场,我们一起吃过午饭后,原本阴沉的天气,突然下起了雨夹雪。我们又冒着满天飞的雨雪天,开车前往荣巷古镇,去看一看已有五百多年历史的古朴荣巷的老街和老祖宗留下来的古宅。

这时,天空中飘落着淅淅沥沥的雨雪,我们走在荣巷老街古老斑驳的青石路面上。在肃穆宁静的老屋内,我们听到了前辈们关于当年创业“信船”和“荣永记”点点滴滴的诉说……,荣巷孕育了许多真才实学的国家栋梁之材,这里没有喧嚣、没有浮躁,却仿佛只听到了琅琅读书声和埋头疾书的文墨香客,看到了为国家民族工商业奋斗一生的民族工商业巨子的背影。这里的确有着荣宗敬、荣德生这对兄弟对中国民族工商业“产业链”坚定的探索,有着“荣永记”对荣氏家族伟大梦想坚定的实践。

我出生于 1960 年“文革”前,在外婆(丁秀贞,1913 年 11 月 15 日—1968 年 12 月)的陪伴下,住在荣巷的外公家里,即现在的荣巷西浜 176 号(原 107 号),大家都叫“西浜承志堂”。在荣巷老宅里,外婆陪伴我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时光。因此,荣巷对我而言一直有着牵挂,我当年还是很小的时候,差不多是 1 岁左右的光景,听妈妈说,我们在荣巷的大厅里有一个高高的木桶,我正好可以站在里面,外婆一边给我一根胡萝卜,一边给我讲故事,我当时的脸、手和脚都冻得红泼泼的。还有一次,在我 2 岁左右时,外婆告诉我说外婆要去买菜,让我一个人在楼上等她,她马上就回来。我一边等啊等啊,外婆还不回来,我就爬到了靠近窗口的四仙桌上朝下看看,这时间我外婆突然回来了,她一开门看到我的情形,把她吓得浑身发抖,她轻轻地慢慢地移到我身边,一把把我紧紧地抱住了。

这时,她口中不停地说着:“红红(我的乳名)啊,你吓死外婆了、吓死外婆啦。”当外婆恐慌得紧紧地抱着我走向楼下,把来龙去脉告诉了小房的姨外婆唐兰英、二房的外婆胡梅贞、大房的外婆盛翠娥和大舅妈吴金秀时,他们都说:“三婶婶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体啊,这红红是振南的命宝,要是真出了人命的话,我们都无法交代的啊。”这时,小房的姨外婆唐兰英就说道:“三婶婶啊,今后你出门,就用一根绳一头绑在大厅八仙桌脚上,一根连在他的腰上,这样他也跑不了,我们也可以多一只眼睛帮你看看,也就不会出事体了。”当我长大了一点时,差不多就是 3 至 4 岁时,在荣巷的时候,我常常拿着“荣永记”黄色三角的信号旗,与外婆玩起了“躲猫猫”游戏。我从大门口出去,犹如开着“荣永记”的“船”在西浜弄堂里七转八弯地转来转去,又从后门口“驶”进来,害得外婆一直在前门和后门之间来回寻找我。让我记得最清楚的事就是外婆常带着我,到大门前右侧的桑树林去采桑叶回家来喂“蚕宝宝”,这是我最高兴的事了。

外婆一手拉着我的小手,一手拎着篮子。我把采回来的桑叶放到大厅里的匾里晾晒一下,因我人小只能够得到最底下二层大匾的架子上,太高的架子我够不到。我看到放在架子上养在匾里的“蚕宝宝”扭动着躯体,我一边给“蚕宝宝”喂着桑叶,一边观察它啃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的动作,一会儿一片完整的桑叶就被啃得七零八落;外婆亲手用麦秆编成一种“垛”的“蚕宝宝”床,好让“蚕宝宝”躺在自己“床上”不断地从嘴巴里吐着白丝,最后把自己“包”了起来,变成白色的“茧”,作茧自缚就是这个意思吧,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后来,听我妈妈告诉我:“你兰亭舅公有一天看见我妈妈,就对我妈妈说:‘振南啊,你要好好管管红红啊。他小小年纪看到了收粪的车,会牵扯着三婶的衣服一角,指着马桶嗯……嗯……他还不到 3 岁,就能看懂了一些事情。将来这个孩子要么楼上楼,要么是楼下搬砖头。’”这就是我 1964 年前的童年生活。

到了 1966 年后,一场“文化大革命”瞬间终结了我儿童时代的美好回忆,这个时候,荣巷发生了“西浜承志堂”抄家事件。那些造反派一进门,男的抢着小舅公(兰亭)和大舅(仁修)的西装穿在身上,女的抢着大房的大外婆盛翠娥、大舅妈吴金秀和小房的姨婆婆唐兰英的旗袍穿在身上,看见不顺眼的,不管是什么字画、书籍、影像、照片都统统抢去,抄家时还把小舅公(兰亭)家里一尊几十公分高的金人人也抢了过去,美其名曰叫“破四旧”。从此以后,我很少再去荣巷居住了。但荣巷是我童年最梦寐以求的地方,这里面有欢乐、有记忆、有痛苦,是我人生中最不可忘怀的情愫,是我内心深处那一块最柔软的部分。这也是我过了 60 岁后,坚持要写这本书的动力所在吧!

这时候,脑海中传来太湖里一群群白鹭跟随着船舶前行时在空中旋转与飞翔的啼叫声;荣巷西浜码头上,船艄公面对“七星柱”庄重的点香仪式与轻轻的祈祷声;赶赴上海苏州河舟船解缆的响声与船艄公轻轻的呼唤声:“开船了,请对面船家扳艄,小心碰了船帮。”百年前古桥边船艄公摇船的桨声中,稳坐在乌篷船舱里的几位少年明眸凝视着前方,这一去,说不定又会给上海滩增添几位能工巧匠或是诞生几位工商企业大将……

当今我们无论走到哪里,故乡永远是荣氏后代们牵挂的记忆,特别是在春节里,牵挂往往会变成一种思念……当我们带着对故乡人的眷恋,来到了牵挂已久的亲人们的身旁,看到了仍然可以留下一点点记忆的故乡老宅,听着“荣巷西浜承志堂”外公家门口墙上有关西太后慈禧书写的“鸿禧”两个字的原委。

在清朝末年的荣巷,我太祖舅公荣春福作为清朝民间水上驿站暨民间船政“信船”的创始人,靠着荣巷邮路和荣巷到上海苏州河“信船”使者身份,使“信船”最后演变成一部“永荣记”前世今生辉煌的传记;太舅公荣裕泰靠着机帆船的技术进步让“信船”“永荣记”积累起运输业的第一桶金,实现在平民运输中成长为内河运输业的翘楚;大舅公荣兰馨不满 20 岁在上海股票市场上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当年就实现了在上海买房、在荣巷买地和选择工作岗位(从上海证券交易所跳出来到德国人的洋行)、结婚的人生三件大事,并主动放弃了“荣永记”的继承权,转而与我外公兰卿做起了小麦的期货,为中国农民办起了中国特色的“产业银行”,实现了对“荣永记”从运输到堆栈、再到期货的半个产业链的保驾护航;那时大舅公荣兰馨向父亲荣裕泰推荐,兰亭舅公 20 岁开始继承“荣永记”运输产业的管理权,建立起从上海到无锡、杭州、南通、苏州、芜湖的各分公司的经营策略,扩大了“荣永记”在江南运河上的覆盖面;在国难当头的抗日战争前夕,“荣永记”逆流而上,帮助荣氏家族迁移了从上海逃难的面粉厂、纺织厂的上万名难民,关键时刻又担起了荣巷镇长,扛起了“保家护镇”的重任。

1969 年,在荣兰亭外公被下放到苏北前夕,我和母亲一起去送他,我妈妈凑了 5 元钱和 10 斤全国粮票送给他:“叔叔,这些钱和粮票你就不要谦让了,你收着吧,这里还有一只大水缸,我们也没有什么用处,可能到苏北会用得上的,如果你需要的话,你也带走吧。你一路上小心,过几天我就不过来送你了。”母亲同情地对叔叔说着话。“谢谢你啊!振南!”这时,荣兰亭外公这个外表钢铁般的大汉,却表露出一脸激动的眼神。过了几天,我妈妈听说无锡下放苏北的人都集中在西门桥堍的码头上,她就对我说:“红红,你去码头上看看兰亭外公有没有走了。”当我来到西门桥码头时,一种装货的驳船,很大的那种,从西门桥一路排到了南门口,整整一半的解放路的河边上都停靠着这样的驳船。驳船里一边传来的是船上的哭泣声,一边是岸上送人的哭泣声,这哭泣声声敲打着我幼小的心灵深处,震颤着我内心的世界。

我一条船一条船地寻找着,看看有没有兰亭外公、有没有江南航运公司外派到苏北的船舶,也许是船太多了,也许是我在人群中人太小了,根本寻找不到身材高大的兰亭外公的身影。就这样,差不多在这一周时间里,我都在这个码头上一边查找着、一边观看着。我曾记得那个时候,我们站在西门桥上,看到了多少人、多少家庭,被像赶鸭子一样从岸上赶了船里,从西门桥拉到了苏北各地。唉,这真是难以想象。我后来想想百年前“荣永记”运输公司也是从这里,向全国各地运面粉等。

曾记得 1976 年,这一年的冬天天寒地冻,房屋门前的冰凌结了近一米高。这一天,我妈妈回到荣巷老宅,她细心地发现了二房婶婶胡梅贞脚上是冰凉冰凉的,她脚下穿着布鞋,没有穿棉鞋,也没有穿棉袜子。我妈妈就问她:“二婶婶这是怎么回事啊?”转过身去我妈妈马上到家里去寻找外婆去成都前,留下来的棉衣、棉裤、棉鞋、棉袜,全部给了二房婶婶,帮助她渡过眼前的困局。提起二房就不得不提一下自勤哥哥了,他大我近十几岁,“文化大革命”前已经工作了,其间,他在西门桥堍的肉店里负责斩肉。每当我去排队凭票买肉时,他都会告诉我,今天买几角钱排骨,再去买几分钱的蔬菜、几分钱的豆腐,把中午吃的菜与晚吃的菜分开来烧。有时候,我们会去西门桥的肉店里捞一勺肉味的卤汁回来烧烧菜,那味道真是好吃得不得了啊。

还有一件事,那还是 1976 年冬天,我记忆犹新,我见到了在荣巷西浜 107 号(现在 176 号)房里举办的一场婚礼。大房的舅舅荣仁修和大舅妈吴金秀到我们家里来,邀请我们去参加他们小儿子光煜的结婚仪式。我记得那是阳历 12 月 26 日(农历冬月初六),是元旦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我父母亲坐着 2 路公共汽车到荣巷,我是骑着爸爸的自行车去荣巷参加我堂兄的婚礼仪式的,这是我看见的最后一次在荣巷“西浜承志堂”举办的婚礼。那一天,我们去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的,就是比较冷,西北风吹得呼呼作响。当时我母亲送了 20 块人民币给他们作为婚礼的礼钱,大外婆盛翠娥就说道:“哎呀,这太多了啊。”当时 20 块钱是什么样子呢?当年,我母亲一个月的工资是 49.5 元人民币,这个是她 1947 年进入申新三厂工作(后改为无锡国棉一厂)后一直没有变过的工资,差不多也就是送了 40%的月工资,当时每一桌的酒水钱差不多就是 5 元钱。事后,大外婆盛翠娥还过来问我妈妈:“振南啊,你不会影响你们这个月的生活开销吧?”“不会,不会!这个是我们仲谟的意思。”当天,在这婚礼上,有两件事让我终生难忘,每当想起这事,让我记忆了一生。

这一件事是我妈妈看到了吴金秀蹲在冰冷的园子中央,在盆里洗盘子,她从小就是一个娇贵又高贵的小姐,从小是阳春水都不碰一下的,而今,却要在儿子的婚礼上,在风雪中洗盘子,我妈妈怎么能吃得下这杯喜酒呢?忍不住默默地叫了一声“嫂嫂啊”,当我妈妈与吴金秀的眼神碰撞在一起时,一边是怜悯、一边是坚毅,为了儿子的未来,吴金秀也是拼了。另外一件事就是,我从中午吃到晚上,吃了两顿喜酒,从晚上回去时大地已经被白雪覆盖了。这天变得真快啊,转眼间又是下雪、又是北风那个吹啊!唉!真是世事难料啊……也许,这就是乡情与乡愁吧!

我这个荣巷的外孙有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要把这些事写成一个个故事,去影响我们的后代呢?我一直在犹豫之中,自从我遇到了荣正航后,她让我坚定了这方面的信心。在这几年中,我从写一本回忆录开始,到最后却写成了一部有历史记忆的传记。

这就是我小时候在荣巷说不清理还乱的一种人生经历,这情怀在我记忆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成为怎么也挥不去的一种记忆与回忆……

我写着写着,自己也被这一段段历史情节所感动了…… GmlS8u8E7d6d0JGdcx+9P+CIrnyhI43roi8zeWvrJqe4dy6XgSn9kAKLDDbrL2b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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