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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013年12月1日

轰轰烈烈的猝死月启幕了。

文案是个苦逼岗位,每逢有大主题的时候,文案要首先规划出主题的方向、风格。我冥思苦想了很久,第一版设计稿做成现代年画的风格,我弄了一个草稿,老板白了我一眼说:“一股四线城市的时装周的洋气。”第一版被KO掉了。

第二版设计稿差不多花了两天,审稿会的时候,老板挑着眉毛说:“怎么这么没脑子,字与图的逻辑感都是错的,看起来一点都不连贯。”我长吸一口气,文案组一股世界末日的绝望。

广告的文案的主题换了4稿,从“蜕变之路”、“渴望被呵护”、“你值得拥有”变成了“圣诞节,全场低至3折!”

新换的主题符合:简单、明朗、节日气氛强,能够促进消费欲望……除了毫无美感。

设计稿上的字体从简约风变成blingbling水钻风,又变成了瘦金体毛笔字。为了搞到这种字体,设计师买来笔和墨汁,自己一个一个地先练字写出来,再抠图。

无独有偶,老板办公室的天花板渗水被淹了,他这才知道,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在人家马桶下已经许久了。办公室一直修不好,他就天天窝在会议室思考人生。行政没有办法,只好买了一套家庭影院,让他在会议室里看剧。

他每天蹑手蹑脚的,在每个同事的桌前晃荡了一下。

“小张,你在看什么呀?”

“小宋,你在写什么呀?”

“咦,玲子,你这个版式做得不错啊,有进步!”

所到之处,大家无一不是手忙脚乱地关掉各种工作无关的页面。有个设计惊慌失措之下,直接把电脑的电源给踢掉了,整个办公区电脑全部瘫痪。

别的老板喜欢谁,都是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我们老板喜欢谁,加班加点,内分泌失调。老板有严重的焦虑症,他恨不得把那份焦虑,分毫不差地倾轧到每一个他喜欢的下属身上。

每到这个时候,我知道:老板又要难产了……

2013年12月7日

时间过去一周了,第一批稿子无论如何要出街,进行投放宣传。Dealine的夜晚,设计在排版式,我们文案在电脑前空等。

我的胃会隐隐地疼,这是压力负荷的讯息。咖啡是不能再喝了,但我们一伙人,还在加班,还在等结果和修改意见。

人到崩溃的时候,唯一的救赎大概是淘宝。我在电脑前刷淘宝,我买了六个物品,花了我半个月的工资解压。另一组的设计师同样临近崩溃的边缘,老板还在折腾,最后亲自上阵,写了一版文案。跟之前的定稿比就改了两个字。

下班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个消息说:祝各位好梦。

我决定回家躺三天,走之前觉得口干舌燥,办公室的饮水机已经空了。只好端着自己瓷杯去隔壁的活动策划部打水喝。

王先霖一脸惨白地对着电脑在打游戏,张可达躺在他们办公室的沙发上,翻着白眼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我踢了他一脚:“张可达,你怎么了?”

在沙发上躺尸的张可达忽地一跃而起,抱着我的腿干嚎起来:“小夏,你快来帮帮我吧,我要死了……我搞不出来了,合作商都跳票了……我们的促销活动要黄了。”

“哈!”

这个黑暗的夜晚,我打着哈欠,一脸菜色地听张可达向我倒苦水。老板列的名单里,没有一个肯跟我们合作的。

豪车说:“我们不搭界啊!”

矿泉水说:“不如便宜点批点水给你们怎么样?”

贵妇牌包包说:“我们只做高端别墅楼盘的促销活动,而且我们要收钱的。”

“张可达,放我回家睡觉吧,我已经连续一周每天只睡4个小时。我真的会猝死。”

我想走,但被张可达死死掐住胳膊:“小夏,你要是不帮我,你明天就等着看社会新闻。我从楼上跳下去,记者一追查,是因为同事之间太冷漠,最后一个见我的人,就是你!”

“你这是耍赖!不!你这是碰瓷!”

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两眼无神的和张可达对接工作进度。

“场地定了吗?”

“没有。”

“合作商定了吗?”

“没有。”

“邀请的那位明星总给买机票了吧!”

“……没有。”

“张可达,你干脆说你到底做了点什么吧!”

张可达闭上了嘴。他是公司的老员工了,从他毕业时被校招过来,已经在公司里混了五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成就,几乎所有岗位都被轮过一遍,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明白公司的结构和人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在这之前,他为了泡妹子,在中国婚恋第一交友平台——“剑侠情缘3”上建了个帮派,每天打本、挖矿、搓药、撩妹子……日子滋润得很。

去年11月份的时候,公司拿到了融资,换了一拨新的领导。老板就是那个时候空降过来,他以前是4A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加班当吃饭,折腾人当吃药。我们是从他来的时候开始,觉得日子不太好过了。张可达这种老油条的危机感,就更甚了。

人家也不是白担了老油条这个称呼,第二天,他一个申请打到老板那边去,说:“宋京夏对于圣诞大促的外联工作有热心,很积极。申请把她调派到活动组帮忙。”

老板把我们俩叫到办公室去,他轻轻地抿了抿嘴问:“小夏,你真的想去活动组帮忙?”

“我……”

“她想!”张可达斩钉截铁地替我回答了话,那一刻,木已成舟。

老板虽然难产了一阵,但总算是想出来了。活动推进会上,他在小黑板上大笔一划“圣诞之夜”,然后他把粉笔一扔,拍了拍手说:“主题确定了!就这个!”

老板扫了大家一眼,是在蔑视着场下的各位,我知道他种眼神的心情:我并不是针对你们其中一位,我的意思是在坐的各位都是垃圾。

我们队伍里倒并不全是张可达这种弱鸡,比如王先霖,虽然是个沉迷于游戏的网瘾少年,但是关键的时候,他在S城的在艺术区租了一块2000㎡的场地。

张可达惊奇地问:“你不是社交恐惧,不和人接触吗?你是怎么租到场地的?”

王先霖轻蔑地看着张可达:“你会不会用淘宝?”王先霖虽然死宅一个,但智商绝对是碾压张可达的。

“我就一个问题,我们的T台秀,到底是走什么秀。”我说道。

大家目光一致地望着老板,老板又望向张可达:“你总归有谈拢几个服饰品牌吧。”

“有!”

听到这句话,大家精神一振。张可达拿出册子和样衣。会议室里忽然陷入了迷之沉默。王先霖拿着那只G杯内衣的样品,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发出一声赞叹,“你真行啊!让你去找点维多利亚之类的品牌,你居然谈到了情趣内衣品牌。有没有水手装,我喜欢那个款式的。”王先霖喜滋滋地看货品。

“走这种秀先被有关部门封杀掉了的。”

我已经被张可达拉下水,只好替张可达强出头道:“要不这样,我进公司前在媒体呆过一阵,经常要替嘉宾去借衣服。我认识一些私人定制的工作室,衣服的式样跟外面的不太一样,还有一些高级定制的西装和婚纱,那些主理人应该愿意出现在这种女人多的场合。”

王先霖也很牢靠地说:“老板,有个意大利的名包品牌,今年要进入S城设立专柜,他们说愿意配合我们的活动,赞助1000瓶价值200块一瓶的进口洗发水当伴手礼。”

老板两眼放光:“别傻了,你要这么多洗发水去洗衣服啊!你让他们把1000瓶洗发水换成一个价值一万的包包,当一等奖。到时抽奖作弊,送给我们的VIP会员。你顺便告诉赞助商,这样宣传效果更好。”

老板拿着笔敲了敲桌子,跟我说:“你去联系一下。”然后转头盯着张可达:“至于你,你就算厚着脸皮借,你也给我借到十辆豪车,到时候停外场撑脸面!”

2013年12月9日

每一次促销活动,就跟打乱仗一样。

那两天,手机、电话、微信网页、QQ……到处都在跟人周旋。外面的人和事都是可以应付的,往往是内部的同事像一颗颗不定时炸弹。

名义上是风尚派对,而实际上就是一场装点得好看的促销。我们跟院里的客服部门互相联动,必须把节日促销的信息告诉每一位客户。

VIP会员中心的主管居高临下地说:“我们接待跟踪的每个客户都是充值100万的VIP客户,你们要区别对待,你们懂吗?请帖不能用普通的,要高级的,要特制孔雀绿丝绒材质的,让对方有尊贵的感觉。你们这是什么?街头传单吗!”

咨询师那边就更不屑一顾了,主管永远用一口温柔的台湾腔说:“对不起哦,宝贝!我们这边都快忙疯了,暂时没有空跟你讨论细则的问题。”

廖扒皮亲自指示,所有的医生都必须登台露脸,跟集团的金主们问安道好。文案组的新人妹子在对接医生时间。

今天,我踩着一双五厘米高的高跟鞋在外面跑,新人小姑娘带着哭腔给我打电话,“京夏姐,蒋玄医生……蒋医生说他不干了,谁爱上台自己上,他不去。”

“问了理由么?是有手术,还是怎么回事?”

“他说……他说他要回家逗猫……”

“逗猫?你再说一边?”新人妹子又重复了那两个字。本来我杀气腾腾地准备去搞定合作方,现在像忽然被人泼了一身冰水。我顿住了,反手打了辆车,直奔到院线那边。

时值中午,蒋玄躺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睡觉。我气不打一处来,拿他放在书架上的逗猫棒敲了一下他的头,他整个人翻了一面,埋在沙发下。我又敲了他一下,他拿着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

“蒋玄,你给我坐起来,我们聊一聊。”

我把蒋玄扶起来,他睡眼惺忪,眼睛没有一点聚焦的感觉,显然还没醒过来。我只好拿逗猫棒挠了挠他的脸。

“我不是猫。”

“哦,你为什么不肯参加圣诞节的活动?”我捏着蒋玄的肩膀,害怕他一个不留神,又躺下去睡着了。

“不想去。”

“没别的理由?”

“没有。”

“那我们商量一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去台上转一圈就下来怎么样?”

“不去。”

“我请你到上次那个店吃一顿,你喜欢什么随便点,都没有问题。”

“没胃口。”

“蒋玄,我求求你,就上去站一下好不好。你在客户那儿的人气很高,又是董事长点名要上台的医生。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我做了一天手术了,我也只擅长做手术。你说的那些实在不是一个医生该考虑的事情。”蒋玄说完,又要往沙发上倒。

我也好想睡觉,蒋玄的这张沙发一看就很舒服,我整个人已经精疲力竭了。人在精神力严重透支的时候,是很暴躁的。我残存的一点点意志也消耗殆尽,瘫软在地上,没出息地哭了起来。

“宋京夏!我只是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你不要为了逼我就范,就连哭这种大招都搬了出来!”蒋玄被吓到了,大概是觉得我太小题大做了。

而人一旦哭了,情绪就已经崩溃了,那是一场漫长时间的发泄。我哭得越来越大声,楼道里都能听见我的声音,不时有人伸头过来看。

“蒋医生,小宋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把人给欺负哭了?”蒋玄本质上是个怂逼,赶忙把门给关上。

蒋玄一点办法都没有,给我递水不接,喊我坐到沙发上不理。他只好搬了条凳子坐我旁边,守着我,看我到底能哭到什么时候。

我也没有想到,最后一丝力气是被我哭完的。哭到脱力,自己迷迷糊糊地爬到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身上披了条毛毯,办公室已经没人了。走到医院门口,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想起刚毕业时在媒体上班,主任还是个鸡汤专栏的主笔,一天到晚煲鸡汤坑骗少男少女们。她说:你们进入职场后,谁能真正依靠呢,只有你们自己啊!我一向嗤之以鼻。今时今日,再回忆起她那句鸡汤,简直不能更贴切了。我只想问她支付宝账号,我想给她打点钱。

夜里12点,小叶子给我发微信,让我第二天上班点,务必去一趟董事办的办公室。她的字句简短,口吻沉重,在我看来像是伟人死了一样的哀愁,但是我已经什么都不愿意想了。

(本章,可以画蒋玄的开会时画猫的插图) y50erabl0W0OKOc6aLmULwVr7mQtlL8wK6bXPBNIS22U8Xivirc4Yc5EdCM4yd/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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