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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太宗四

初,高昌既平,岁发兵千余人戍其地。褚遂良上疏曰:“陛下兴兵取高昌,数郡萧然,累年不复,岁调千余人屯戍,远去乡里,破产办装。又谪徙罪人皆无赖子弟,适足骚扰边鄙,岂能有益行陈?所遣多复逃亡,徒烦追捕。加以道涂所经,沙碛千里,冬风如割,夏风如焚,行人往来,遇之多死。设使张掖、酒泉有烽燧之警,陛下岂得高昌一夫斗粟之用?终当发陇右诸州兵食以赴之耳。然则河西者,中国之腹心;高昌者,他人之手足也。奈何糜敝本根,以事无用之土乎?且陛下得突厥、吐谷浑,皆不有其地,为之立君长以抚之,高昌独不得与为比乎?叛而执之,服而封之,刑莫威焉,德莫厚焉。”

愿更择高昌子弟可立者,使君其国,子子孙孙负荷大恩,永为唐臣,内安外宁,不亦善乎?

帝弗听。及西突厥入寇,帝悔之,曰:“魏征、褚遂良劝我复立高昌,吾不用其言,今方自咎耳。”

臣祖禹曰:有国者,丧师之祸小,而或以霸,秦穆公、越王句践是也。得地之祸大,而或以亡,楚灵王、齐涽王是也。是故广地不若广德,强兵不若强民。先王患德之不足,而不患地之不广;患民之不安,而不患兵之不强。封域之外,声教所不及者,不以烦中国也。太宗不从忠谏,卒自咎悔,况不若太宗之强盛而可为乎?

帝尝指殿下树爱之,殿中监宇文士及从而誉之不已。

帝正色曰:“魏征尝劝我远佞人,我不知佞人为谁,意疑是汝,今果不谬。”士及叩头谢。

臣祖禹曰:大禹曰:“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孔子曰:“佞人殆。”佞人者,止于谀悦顺从而已,近之必至于殆。何也?彼佞人者,不知义之所在,而惟利之从故也。利在君父,则从君父;利在权臣,则附权臣;利在敌国,则交敌国;利在戎狄,则亲戎狄。利之所在则从之,利之所去,则违之,于君父何有哉?

忠臣则不然,从义而不从君,从道而不从父。使君不陷于非义,父不入于非道,故虽有所不从,其命将以处君父于安也。君有不义不从也,而况于权臣乎?父有不义不从也,而况于他人乎?臣之佞者,其始莫不巧言令色,未必有悖逆之心,及其患失,则无所不至。终于弑君亡国者,皆始之谀悦顺从者也。是故尧、舜畏之,以比驩兜、有苗。孔子以为殆。人君可不远之乎?

十七年二月,帝问褚遂良曰:“舜造漆器,谏者十余人,此何足谏?”对曰:“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已,将以金玉为之。忠臣爱君,必防其渐。若祸乱已成,无所复谏矣。”帝曰:“然。朕有过,卿亦当谏其渐。”朕见前世帝王拒谏者,多云业已为之,或云业已许之,终不为改。如此,欲无危亡,得乎?

臣祖禹曰:所贵乎贤者,为其能止乱于未然,闲邪于未形也。若其已然,则众人之所知也,何赖于贤乎?

危亡之言,惟明主能信,而暗主忽焉。是以自古无事之时,常患乎谏之难入也。今有人康强而无疾,或告之以多言之损气,多食之致死。彼爱其身者闻之,必惕焉兢兢而不忘,则疾疢何自而生矣?彼恃其强者闻之,不惟不信,而又艴然“是人也,不病则已,病则忽焉而死,虽欲救,无及矣。”从谏之与拒谏者,何以异于是?

故圣主能从谏于未然,贤主能改过于已然。谏而不听者,斯为下矣。忠臣之事上君也,亦谏其未然;事中君也,多谏其已然;事暗君也,救其横流。故有以谏杀身者矣。唐虞之时,群圣聚于朝,无过举矣,忧其所当忧,戒其所当戒而已。故常有儆惧之言,其虑患豫也。

至于后世令主,其贤臣多谏其已然,而防其未然。太宗求谏于群臣,其有意于防未然者乎?

帝曰:“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众。或以勇力,或以辩口,或以謟谀,或以奸诈,或以嗜欲,辐辏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宠禄。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则危亡随之,此其所以难也。”

臣祖禹曰:人主不可以有偏好。偏好者,奸邪之所趋,而谗贼之所入也。书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夫如是,则众莫得而攻之矣。

太常丞邓素使高丽还,请于怀远镇增戌兵以逼高丽。帝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未闻一二百戍兵能威绝域者也。”

臣祖禹曰:太宗以增戍兵不若修文德,其言岂不美哉!然非能行之,直以辨折其臣下而已。其始不欲增戍,而卒亲征之。不为其小而为其大,岂大者足以胜德乎?书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太宗之谓矣。

初,帝谓监修国史房玄龄曰:“前世史官所记,皆不令人主见之,何也?”对曰:“史官不虚美,不隐恶,若人主见之,必怒,故不敢献也。”帝曰:“朕之为心,异于前代帝王,欲自观国史,知前日之恶,为后来之戒。公可譔次以闻。”谏议大夫朱子奢上疏谏,帝不从。玄龄乃与给事中许敬宗等删定为高祖、今上实录,书成,上之。

帝见书杀建成、元吉,事多微隐,谓玄龄曰:“昔周公诛管、蔡以安周,季友鸩叔牙以存鲁。朕之所为,亦类是耳,史官何讳焉!”命削去浮词,直书其事。

臣祖禹曰:古者官守其职,史书善恶,君相不与焉。故齐太史兄弟三人死于崔杼,而卒不没其罪,此奸臣贼子所以惧也。后世人君得以观之,而宰相监修,欲其直笔,不亦难乎!司马迁有言曰:“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盖止于执简记事,直书其实而已,非春秋有褒贬赏罚之文也。后之为史者,务褒贬而忘事实,失其职矣。人君任臣以职,而宰相不与史事,则善恶庶乎其信也。

十八年正月,帝欲伐高丽,褚遂良谏。李世 追咎魏征谏讨薛延陀。帝欲自征高丽,遂良上疏,以为:“天下譬犹一身:两京,心腹也;州县,四肢也;四夷,身外之物也。高丽罪大,诚当致讨,命猛将将四五万众,仗陛下威灵,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年尚幼稚,自余藩屏,陛下所知。一旦弃金汤之全,逾辽海之险,以天下之君,轻行远举,皆愚臣之所甚忧也。”帝不听。

臣祖禹曰:高丽臣属于唐,而其主为贼臣所弑,为大国者不可不讨。然高丽之大,未如突厥,其险远不过于高昌、吐谷浑。此三国者,皆命将帅以偏师取之,遂墟其国,何独至于高丽而欲自征之乎!太宗若从遂良之言,虽伐而不克,亦未失也。

八月,帝谓司徒无忌等曰:“人苦不自知其过,卿可为朕明言之。”对曰:“陛下武功文德,臣等顺之不暇,又何过乎可言!”帝曰:“朕问公以已过,公等乃曲相谀悦。朕欲面举公等得失以相戒而改之,何如?”皆拜谢。

帝曰:“长孙无忌善避嫌疑,应物敏速,决断事理,而总兵攻战,非其所长。高士廉涉猎古今,心术明达,临难不改节,当官无朋/党,所乏者,骨鲠规谏耳。唐俭言辞辨捷,善和解人事,朕三十年,遂无言及于献替。杨师道性行纯和,自无愆失,而情实怯懦,缓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质敦厚,文章华赡,而持论常据经远,自当不负于物。刘洎性最坚贞,有利益,然其意尚然诺,私于朋友。马周见事敏速,其性贞正,论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多能称意。褚遂良学问稍长,性亦坚正,每写忠诚,亲附于朕,譬如飞鸟依人,人自怜之。”

臣祖禹曰:君臣以道相与,以义相正者也。故先王以群臣为友,有朋友之义,非徒以上下之分相使而已。

太宗欲闻过于无忌,而无忌纳謟以悦之。君好直而臣不忠,其罪大矣。而太宗论群臣之得失,其言皆中于理哉。褚遂良直道事君,犯颜谏争,尽忠无隐,王、魏之此也。而譬之飞鸟依人,轻侮其臣,不恭孰甚焉?

十九年,帝亲伐高丽。六月,车驾至安市城,进兵攻之。高丽北部耨萨延寿真帅高丽、靺鞨兵十五万救安市。

帝谓侍臣曰:“今为延寿策有三:引兵直前,连安市城为垒,据高山之险,食城中之粟,纵靺鞨掠吾牛马,攻之不可猝下,欲归则泥潦为阻,坐困吾军,上策也;拔城中之众,与之宵遁,中策也;不度智能,来与吾战,下策也。卿曹观之,彼必出下策,成擒在吾目中矣。”

高丽有对卢,年老/习事,谓延寿曰:“秦王内芟群雄,外服戎狄,独立为帝,此命世之材。今举海内之众而来,不可敌也。为吾计者,莫若顿兵不战,旷日持久,分遣奇兵,断其运道,粮食既尽,求战不得,欲归无路,乃可胜也。”延寿不从,引军进战,大败,遂来。降。

臣祖禹曰:传曰:“国无小,不可易也。”盖虽小国,必有智者为之谋,勇者致其死,则虽以天下之大,百万之众,未可恃以为必胜也。高丽对卢之谋,正合于太宗所谓上策。使延寿而能听用,唐师岂不殆哉? ObvK46FBuJEEDae3TYq8JF5vhvVFFVMU+GkgNOu5pNUNH/rgQpfkjYoO0pKg6uK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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