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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年匆匆

1

刚入夏,气温还不算太高,只是从中午开始天就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空气沉闷,到了夜晚,风里都还裹挟着潮湿和热气。

临市最大的一家娱乐场所里里外外围满了人,十分嘈杂混乱。

半小时前,警局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里有不正当交易在进行,警察便装突袭,结果发现了一名死者。所有在场人员都要被带到警局接受调查,他们的夜生活刚开始就匆匆结束了。

“江队,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初步判断是吸毒过量导致的死亡,具体情况还要等法医鉴定结果。咱们这阵子没白忙活,就是可惜让人给跑了。”

“等成分分析结果出来后,拿去和三个月前缴获的那批对比一下,看看是不是同一批。”江言推开警局笔录室的门往里走,“李局刚才打过电话了,说一会儿刑侦队的同事会过来,让他们把人带走。”

他身边的男人一听,显然不乐意:“什么意思?咱们这边还没审呢,他们就想把人带走,捡现成的也得先等两天吧。”

那些吸了毒的人现在正处于兴奋状态,顺藤摸瓜总能问出点什么。

“什么意思?”江言拍了拍他的肩,“当然是领导的意思。”

笔录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林杏子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刚好跟男人的目光撞上,他没穿警服,眼里还带着笑,林杏子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这下就更难看了。她偏过头,宁愿对着一堵墙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江队,这两位不是本地人。”

美是美,但脾气都不太好,不配合,两个录笔录的警察也很难办,其中一个同事手里转着笔,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到江言像是看到了救星。

江言点了点头,走进房间。

林桑就坐在林杏子旁边,一看就知道这人倔脾气又上来了,她可不想一晚上都耗在警局,于是清了清嗓子,主动解释道:“我和杏子来这边出差,天太热,谈完工作就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听人说那里最热闹,就去看了看,谁知道遇上这种事。”

两个同事对视一眼,心想原来这两个美女和江队认识啊,难怪一直僵着,等江队来了才肯开口。

“江言,不好意思,”林桑余光往还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一动不动的林杏子身上瞟了一眼,对着江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不麻烦,你们俩安全就好。”江言接过同事递过来的笔,让林桑在记录本上面签字。

会所里大部分都是正常消遣的人,配合警察做好笔录、签个字就能走了。

林桑好脾气地配合警察走程序,她们刚去没多久会所就被封了,也确实没有接触到什么可疑的人。

林杏子也不是故意给警察添麻烦,她就是还在气头上,江言几步走近,握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拉着她站了起来。

她化了妆,但穿得简单,上身是很显身材的黑色短T,搭配宽松的运动款黑色长裤,露出一截纤细紧致的腰,她平时有健身的习惯,马甲线很漂亮。

林杏子越想越生气,压根不拿正眼瞧江言。

房间的空调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她是极怕热的人,身上出了点汗,几缕微卷的长发贴在脖颈,江言抬手帮她拨开。

同事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心想:江队,就算是认识的朋友,也不……不能这样搜身吧!

林杏子脸垮了下来,毕竟被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谁心里都会不舒服,他难道一直都是这样搜女人的身?

“你到底好了没?”

“好了。”江言站起身,在记录本上替她写好,最后签的是他的名字。

林杏子一刻都不想多待,林桑跟着她走了出去,江言拿起落在椅子上的包,回头朝那两个早已石化的同事笑了笑:“我老婆。”

同事:“……”

闹了这么一出,林桑也没什么心情在外面逛,前面的林杏子头也不回大步往外走,隐约还能听见江言跟他同事说话的声音,林桑想着时间有点晚了,林杏子又没那么好哄,就先用手机叫了辆车。

“杏子,你和江言回家,我去酒店,明天晚上的飞机,别忘了啊。”

林杏子语气不冷不热的:“谁要跟他住。”

“行啦,”林桑对这个妹妹的脾气了如指掌——典型的口是心非,“见不着你想,见着了你又作,非要跟我一起来这边不就是想来看看他?刚才那么乱,好像还出了人命,江言是警察,被那些毒贩子知道你是他老婆不是什么好事。”

江言在会所里就看见林杏子了,但表现得就像不认识她一样。

在那种情况下,林杏子也能理解他,但人在气头上就很容易钻牛角尖:“再强调一次,我不是来看他的。”

“好,行,知道了,你们这是情趣,我一个外人不懂。”

车到得快,林桑上车就把车门锁死,让司机开车,离开前只降下车窗伸出去一只手,朝着被她拉到一旁连车门都没摸到的林杏子挥了挥:“拜拜!”

警局外路灯明亮,蚊虫也多,林杏子只在路旁站了几分钟脖子就被咬了好几处。

江言跟同事打完招呼就追了出去,看到路灯下的身影后便放慢了脚步。

光影斑驳,她微微低着头,每一根发丝都被勾勒得很清晰,头发被风带起后从肩头滑落,发尾扫过白皙的脖颈,露出一点泛红的皮肤,大概是等烦了,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面的小石子。她向来没什么耐心。

结婚半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结婚之前他们也并没有多熟。

“吃饭了吗?”江言走近,颀长挺拔的身体挡住了原本落在她身上的光,“附近没有特别好的餐厅,你如果不想走太远我们就回去吃,冰箱里还有菜。”

“我不饿。”林杏子心想,她气都气饱了。

“那咱们先回去。”

江言当时是临时被调过来的,刚来的时候图方便就在警局附近的老居民区租了房子,一直都没换,距离警局差不多十分钟的路程。

楼道没有灯,也没有电梯,要用手机照着亮才能看清;墙皮上贴满了乱七八糟的小广告;楼层如果再矮一点他进出都会撞到头;不知道哪一家的夫妻在吵架,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楼道里的味道也十分一言难尽。林杏子越往上走心里越不是滋味。

他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林杏子走路时心不在焉,脚下突然踩空,江言反应很快,扶稳她后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两人伴随着那对夫妻的争吵声上楼,林杏子甩了两次没甩开,手心都被捂出了热汗,明明女人破口大骂的声音就在耳边,她却有种听到自己心跳声的错觉,也觉得更热了。

幸好没有灯。

“到了。”江言从兜里摸出钥匙开门,门口就只有一双拖鞋。

“那间是浴室,你先去洗洗,”江言把拖鞋给她穿,又将她换下来的运动鞋放好,“我把空调打开,一会儿就凉快了。”

客厅小得一眼就能看完,虽然没什么能看的,但好在干净,林杏子一身汗很不舒服,也没再矫情,进了浴室才有点别扭。

“我行李在酒店,没有能换的衣服。”

“穿我的。”江言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干净的T恤,把新买的毛巾、牙刷和还没拆封的套盒一起递进去,是某个牌子的卸妆水和乳液套装。

林杏子愣住:“这哪儿来的?”

回来的路上有家化妆品店,她在自动贩卖机买饮料的时候江言去了店里一趟,他不懂这些,但半年前在她的化妆台上看到过。

“先将就着用,林桑说你助理明天早上才能把你的东西送过来。”两分钟前林桑给江言发了微信,说今晚不打扰他们小别胜新婚,明天再一起吃饭。

“浴室门锁坏了,我一直没空修,晚上不会有别人来,你安心洗。”

林杏子“哼”了一声,十足傲娇。

为了避免尴尬,江言没有在浴室门口多待。然而屋子就只有这么大,他所有企图转移注意力的行为都是徒劳。

隔着半掩着的门,让人无法忽视的水声传出来,似乎压过了邻居夫妻俩愈演愈烈的争吵声。

江言灌了半杯凉白开,走过去捡起她换下来后堆在地上的那一团衣服,他知道她洗澡时间长,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就先去阳台把衣服洗了。

警局的电话打过来是意料之中,江言腾出一只手擦了擦泡沫,按下接听键。

“江言!你怎么回事?今天晚上的行动谁批准了?都说过多少次,不能擅自行动!不能擅自行动!全都听到狗耳朵里了!你人呢?赶紧滚过来。”

“周队,”江言关掉水龙头,“姜姜在我这里,她一个人我不放心,我晚上写好检查,明天交给您。”

“谁?”

江言才想起来只有林家人会这么叫她:“杏子,我老婆。”

“哦,杏子来了啊,”电话那边的人说话语气明显缓和很多,“那就放你半天假,你好好陪陪她。”

“谢谢周队。”

“别谢太早,明天来局里照样停你的职!”

浴室空间小,花洒旁边就是坐便器,但这人爱干净,倒没什么不好闻的气味,台子上除了一瓶沐浴露和一瓶洗发水,就只有一个刮胡刀。

花洒没开几分钟,浴室里面就全是水汽,林杏子被闷得有些头晕,她闭上眼睛把泡沫冲干净,扯过毛巾随便擦了两下就套上男人的T恤走了出去。

空调冷风从衣摆下面往里灌,凉飕飕的。

阳台上挂着还在滴水的内衣裤,林杏子没瞧见江言,就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微信里几十条未读消息,她挑着回了几条。

“江言?”

“来了。”江言端着两碗面从厨房走出来,把上面盖了煎蛋的那一碗放在林杏子面前。

林杏子生气归生气,但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她用筷子先夹起一根尝了下味道,心想江言除了那张脸和那身警服之外还算有点用处,老公不会当,饭倒是做得不错。

江言这里没有吹风机,她洗完澡后只是用毛巾随便把头发擦了擦,没有完全擦干。

“怎么突然过来了?”

林杏子开口就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我去哪里还得提前跟你打报告?”

“不是这个意思,”江言把纸巾放在她手边,“林桑说你来这边工作,什么工作?”

林杏子的亲舅舅是一家娱乐公司的老板,她毕业回国后直接进了公司,跟在她舅舅身边。

林桑来这里不奇怪,但林杏子说自己来这里工作听着就很匪夷所思。

“你审犯人呢?”她被汤汁呛得咳嗽不止,脖子都红了,看墙角、看地板、看窗外、看碗里的煎蛋,就是不看江言,不知道是在掩饰什么还是被戳穿后恼羞成怒。“咳咳……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咳……”

“嗯,不问了。”江言低声笑了笑,一只手轻拍她后背,一只手拿起提前倒好的水递给她。

林杏子怕胖,就只吃了小半碗,煎蛋也留了一半。

江言等她放下筷子后把碗拿过去几口吃完,他收拾好厨房,洗了澡,又换了床单,林杏子还坐在沙发上,手机里每个APP都点开然后退出一遍,但其实什么都没有仔细看。

就只有一个卧室。

就只有一张床。

空调应该有好几年了,噪声大,附近是密集的居民区,时间还不算特别晚,家家都亮着灯,从阳台望出去,能看见挂在晾衣绳上的黑色内衣内裤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江言终于忙完,从卧室拿着一个枕头出来:“我把温度调高一点,别着凉。”

拿枕头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就是不想跟她睡在一起。

“随便你,”林杏子冷着脸,踩着一双大了不少的拖鞋走进卧室,关门的时候弄出了很大动静。

她站在门口看着屋里这张床,也不算小,两个人睡不会显得拥挤。

他是不是嫌弃她?

林杏子心里的那股火气刚扑灭就重新燃了起来,躺在床上给林桑回微信:在酝酿!

林桑没有注意到她用的是感叹号,就跟她开玩笑:这事儿还要酝酿?感觉来了不就行了?

两人显然不在同一个频道。

林杏子闭着眼深呼吸,把手机扔到桌上,她是在酝酿跟江言提离婚的情绪,林桑却以为他们应该已经进展到快要关灯办事了。

“江言!”

江言没睡,她叫完第一声他就迅速地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怎么了?”

林杏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等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又总有蚊子在耳边嗡嗡嗡,她就很烦躁。

“有蚊子咬我。”

江言开灯进屋,一眼就看见她腿上被咬了好几下,红了一大片。

“白天忘记关窗户了,你接着睡。”江言从抽屉里找出止痒液,坐在床边。

林杏子不想理他,卷着薄被翻了个身,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让他把灯关了。

江言抓住她的脚踝,她的脚被他握在手里显得很小巧。

“姜姜。”

她装睡不理他。

江言无数次挣扎过后还是自我妥协了,从在大厅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了和自己的一场拉锯战,在她的人身安全这件事上,理智一定能战胜所有外界因素,也包括他对她长久以来的想念,所以他在办案的时候才能做到对她视若无睹。

但现在不一样。

“我上来睡?”

林杏子用后脑勺对着他,没好气地轻哼:“别做梦了,美得你。”

她去会所玩化了浓妆,卸掉那些化妆品之后五官少了几分冷艳,但依旧精致干净,水嫩嫩的,鼻尖上一颗美人痣颜色很浅。

“沙发多舒服,睡外面去。”

年前那一晚两人做尽了亲密的事,江言却始终没能看清她的样子。

他进来的时候打开的是台灯,暖黄色的光线笼罩着书桌,到床边就淡了,但足够他看清她脸色绯红的模样,平时冷言冷语高傲娇贵,此时露出小女生的脾气,软得让人心生邪念。

江言关了灯,房间暗下来,他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像是亲密恋人在深夜里互诉爱意的缱绻呢喃。

“姜姜,我很想你。”

怎么可能会不想呢?吃完饭他就开始找事情做,洗碗,拖地,铺床,但始终是掩耳盗铃,空气里满是她洗完澡后的香味,明明用的是同一瓶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是超市货架上的东西,并不昂贵,她身上的气息却不一样。

就在这间出租屋里,他不止一次梦到过她。

那些疲惫潮湿的夜晚,身体越是乏力倦怠,就越煎熬,闭上眼睛就能梦到她穿着蓝白校服,在他错过的那些岁月里变得成熟,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隔着人群像看陌生人一样,目光从他身上轻飘飘地扫过,转眼却又笑着朝他跑过来。

早上醒来眼前还是发黄的天花板,邻居吵架的声音比闹钟还醒神,于是他清醒后意识到那些模糊的过去都只是一场梦。

“想我?我是你谁啊?”林杏子还是那个态度,但说话的语气听着明显缓和了很多。

“你是我老婆。”

“那我是你最爱的老婆吗?”

江言从善如流:“当然。”

“呵,你这个人真虚伪。”

林杏子暗骂江言嘴里全是鬼话,毕竟他十八岁的时候就是家庭贫苦、命运多舛但长得好看、令人心生怜爱的渣男了,她年少轻狂不懂事栽得彻彻底底就算了,那时候年纪小目光短浅,可悲的是过去那么多年,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之后,在他面前依旧这么没出息。

……

2

林杏子是独生女,无论是在父家还是母家都是最小的,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和她年纪相仿的林桑则有个晚出生半小时的双胞胎弟弟林柯。江言跟着母亲来海市读书,和哥哥江沂租住在一起,高一和林家姐弟分到了一个班,同班三年,在高三前没见过林杏子的那两年里他就无数次从这对姐弟嘴里听到她的名字。

见到她之前,“林杏子”这三个字对于江言来说就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见到她那天,他才知道原来她还有个小名。

中考结束后的暑假有两个多月的闲暇时间,林柯骑车带她玩,结果一个摔断了胳膊,一个摔断了腿,开学时双双打着石膏,林桑没眼看,早上特意迟到两节课。

教学楼和校门口之间有一段很高的百步梯,江言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帮老师搬习题册,林柯让江言去校门口,江言把习题册放到教室,擦擦汗就去了。

他从操场一路跑过来,校服里灌满了夏日的风。

原本还在发脾气的林杏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勾走了魂魄,直愣愣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年,一只手悄悄伸到身后拽林柯的衣服:“那是谁?”

“我同学。”林柯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唯恐她没站稳又要摔一跤,抬头大声朝着江言喊道,“江言你快点,我真的撑不住了。”

林杏子突然开始耍赖:“腿好痛,你背我去教室。”

“背你?”林柯瞪大眼睛,合理怀疑林杏子是在故意折磨他,“我怎么背你?我比你伤得更严重好吧!”

他一条胳膊还打着石膏呢。

林杏子说走不动,就一步都不会走,她完全不讲道理。

“我不管,是你害我摔成这样的。”

几米远外,江言放慢了脚步,林柯现在这样肯定是背不了林杏子的,他只能拜托江言:“兄弟你还是背我妹吧,如果让她单脚跳到教室,明天我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江言这才看向林柯旁边的林杏子。

她也穿着高中部夏季的校服,白色短袖和格子百褶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两边各编了一条细细的辫子。她知道他是哥哥的朋友,也是妈妈的学生,便丝毫不客气,指使着他半蹲下,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

林柯则拿着她的拐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她贴在江言耳边悄声说:“你好呀江言,你可以叫我姜姜,生姜的姜。”

九月份的早晨,风还很燥热。

江言脚下踉跄了一步,身体有些僵硬,本想让她腿别乱晃的话就卡在喉咙口,只胡乱地点点头,加快脚步,在林柯走完百步梯之前就把她背到了教室。

这一背,就是两个月。

有时候他俩被同学看见,问江言她是谁,她也不说话,笑盈盈地等着他介绍她。

江言每次都是很刻板地回答:“她是林柯的妹妹,林杏子。”

他私心地以为“姜姜”是他的特殊,后来也问过她为什么取这个小名,她说是因为她很讨厌生姜的味道,家里人刚开始只是故意逗她玩,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那年他高三,和高一那栋教学楼之间隔了半个操场,有的老师爱拖堂,他去晚了她会不高兴,一会儿说腿疼,一会儿说口渴想喝冰可乐。

学校里面没有商店,他得去外面买,买完跑回来再爬九层楼送到她教室,她又说可乐里面糖分太多,喝了容易长胖,他就原路返回去买酸奶。

无论是八年前在学校,还是因为一场乌龙领证结婚成为夫妻之后,江言对林杏子都是纵容的,她说什么都好,要什么都给。

……

林杏子回过神后越想越生气,一口咬在江言肩膀上,她很少会觉得丢脸害羞,骂人的时候能把对方羞辱到恨不得回炉重造的地步,但在这方面脸皮薄,却又无从解释刚才的沉溺。

江言去厨房倒了杯水,林杏子耗尽了力气,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刚烧的,晾一会儿再喝。”

她闭着眼睛应了一声:“嗯。”

江言用温水泡软毛巾,坐在床边帮她擦身体,她侧躺着,眼里的水汽还未散,雾蒙蒙的,人也慵懒,要睡不睡,这个时候最好说话。

江言找了件干净的T恤给她穿上,重新换了床单才去洗澡。

耳边水声淅淅沥沥,林杏子拿过手机,挑了一张表情包给林桑发过去。

林桑回得很快:舒坦了?

林杏子也淡定:你问哪方面?

林桑太了解她了:方方面面。

林杏子确实舒坦了,她就是嘴上不肯承认。

江言只是简单冲洗,回到卧室的时候林杏子趴在枕头上发呆,手机叮咚叮咚响也没理,对上他的目光后不太自然地翻了个身。

江言笑了笑,关灯上床,从后面把她揽进怀里。

她有一米六八,在女生里算是高挑的,窝在他怀里却显得娇小,哪里都很软。

即使刚洗完澡,他的体温依旧偏高,空调开久了,燥热褪去之后有些凉,抛开这段丧偶式婚姻不说,这人充其量就是妈妈曾经教过的学生,或者就是哥哥的同学而已,相拥而眠显得过于亲密。

“热死了。”她轻微地挣扎了一下。

“你手很凉,”江言早就摸清了她的脾气,“困吗?说说话吧姜姜,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上一次见面还是三个月前,他回海市找个证人,当时时间紧迫,就只是回去见了她一面,连饭都没吃。

林杏子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

千里迢迢上门,却一点气也生不起来了。

“别给自己抬腕了,都说了是来工作的,要不是遇到那种事,我有闲心搭理你?”她一贯嘴上不饶人。

江言亲她的手:“别生气,我争取早点调回去,已经把申请交上去了,在等审批。”

这话林杏子只是听一听,不会当真,她的老父亲是海市公安局局长,也是干这行的,年轻的时候因为工作关系和她妈异地了五年,穿上警服就得服从命令听指挥,身不由己。谁知道他想调回海市是因为她还是另有其人。

“随便你。”林杏子打着哈欠,翻个身就睡了。

江言听得出来她情绪不高,倒也不是不高兴,没过一会儿,耳边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她睡着后就乖了很多,寻着热源自动往他怀里靠。

这个晚上江言极为少见地睡得很深,连早上四五点钟下雨了都不知道,一觉到天亮,连睡姿都没变。

林杏子还没醒,长发铺满枕头,埋在他胸口的一张小脸干干净净,他舍不得推开,就这样又躺了两个小时。

房子很旧,下雨时尤其潮湿。

江言一只手刚伸到旁边的抽屉,怀里的人动了,他就放弃拿东西,把手收回来给她盖被子:“睡得好吗?”

“还行,”她迷迷糊糊地,“好饿呀,能吞下一头牛。”

“我去给你做饭,”江言立马穿衣服下床。

林杏子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心情还不错:“别做了,你不是只有半天假期吗?也快中午了,等会儿直接去找姐姐一起吃午饭吧。”

“好。”江言点头,但还是先简单给她弄了点吃的。

冰箱里有牛奶,还有几个苹果,林杏子在吃这方面是不怎么挑剔的。

大概十一点,助理把林杏子的行李箱送了过来,她进卧室去换衣服。

“江先生你好,我是林总的助理,陈城。”助理很年轻,二十岁出头,长得也耐看。

江言跟他握手:“你好,进来坐吧。”

林杏子在里面叫他,他让陈城随意,放下杯子进了房间。

“头发卡住了。”没有镜子,她自己不好弄。

她穿着一件黑色收腰连衣裙,小方领,两根细细的吊带,裙摆只到她膝盖上面一点,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江言走过去,抬手将她长发拢起,全拨到一侧,然后才轻轻推着拉链,手指不时从她后背滑过,痒痒的。

“下雨降温了,会冷。”

她说:“我就只带了这一件裙子,昨天穿的那身洗了又没干。”

“找一件我的衬衫给你穿好不好?布料是薄的,不会热,”江言说了个没有漏洞的理由,“还能遮住这些印子。”过了一晚上,只是颜色浅了,存在感还是有的。

林杏子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就有点烦,她想了想,还是接过江言递来的衬衫穿上了,将袖口挽高一些,倒也不违和。

高跟鞋在箱子里,陈城等她弄好头发,很自然地走过去扶住她。

江言拿着林杏子的手机出来,目光落在两人搭在一起的手上。

她戴着一条玫瑰金的手链,手腕细白,仔细看皮肤上还有一圈淡淡的红,昨晚他虽艰难克制但还是失了控。

陈城注意到江言的目光,朝他笑了笑,手还扶着林杏子,林杏子昨晚在这里过夜,他送衣服过来,肯定是知道江言和林杏子的关系。

“电话……”

江言还未走近,陈城便接过手机,换了只手递给林杏子:“林总,您的电话。”

这样的事他像是已经做过很多遍,熟练又自然,林杏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有江言的手在空气里多停了几秒。

林杏子看了眼来电显示就预感到会挨顿骂,果不其然,电话一接通,李青就跟吃了炮仗一样:“这两天你亲爹亲妈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又去哪里鬼混了?林杏子,你现在就是个野人,我生你还不如养条狗!”

“哎呦,妈,”林杏子声音拖得很长,“鬼混什么鬼混,我忙得要死好不好,哪有时间鬼混啊。”

李青一听就更来气:“林杏子,你妈还没老,别想着随随便便糊弄我。”

林杏子无奈:“我真没撒谎,舅舅天天替您盯着我呢,这一个星期都在出差,好不容易才抽个空跟你女婿吃顿午饭。”

李青愣住:“你去江言那里了?”

“是啊,不信吗?那让他跟你说。”林杏子把手机扔给江言,悄声提醒他,“别告诉她我下午的飞机。”

陈城跟她聊工作的事,她听着,穿好鞋就准备出门,江言拿了把伞,锁上门,边接电话边跟在后面下楼。

“妈,姜姜是在我身边,您别担心,林桑也过来了。”

李青心里想着,林杏子还知道自己有个老公就好,两个人都还年轻,刚结婚就分居,难免会有隔阂。

“她们姐俩专门去看你?”

“也不算,正好有工作,”江言温声应道,“我也有时间,中午带她们吃顿饭。”

下着雨,楼道里还是阴沉沉的,林杏子穿着高跟鞋,走得慢,墙上不太干净,扶手上面也是一层灰,她不想用手碰,江言想牵她,但陈城在前面挡着。

电话那边的李青很欣慰:“那就行,你们俩好好的,我没什么事,就是打电话问问。江言,你身体怎么样?”

江言说:“挺好的,谢谢妈关心,您和爸也多注意身体。”

“我们好得很,行了,快去吃饭吧。”

林杏子心不在焉地听着江言打电话,他就是很会讨长辈喜欢,李青刚开始得知江言是因为林杏子意外“怀孕”才上门求亲的时候对他意见很大,也没什么好脸色,甚至连门都不让进,更别说倒水给他喝,师生情谊也撇得干干净净,结果婚事敲定后没几天,李青的态度一下子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江言简直就成了她的亲儿子。

不只是李青,全家人都很喜欢他。

附近都是居民区,车进不来,得走一段路去前面路口搭车。

陈城说:“林总,您和我用一把伞吧,我的伞大。”

林杏子还没开口,江言就替她回答了:“你拎着行李箱,不方便。”

江言撑开雨伞,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往身边带,细雨朦胧,陈城看不太清,但瞧在眼里也是极其亲密的模样。

陈城识趣地说:“那我先去前面等车。”

“谢谢。”伞的三分之二都撑在林杏子头顶,江言左边肩膀淋湿了一块,深色衬衫不是很明显,“几点的飞机?”

机票是提前订好的,林杏子没打算待很久,她回道:“五点多。”

江言吃完午饭就得去局里:“下午局里要开会,我不一定能赶过去送你。”

其实林杏子本来也没期待他能送。

昨天她也在现场,情况确实很复杂,还牵扯到了人命,他能陪她半天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概是因为下雨,环境影响心情,下水道里的垃圾都被雨水冲到路面,一阵阵的恶臭味飘过来,想到他一直住在这种地方心里很不是滋味,到嘴边的话碍于面子问题还是没说出口。

她偏过头装潇洒:“无所谓啊,你忙你的。”

陈城在路口拦车,江言多看了他一眼:“这个助理,是新招的吗?”

林杏子随意道:“嗯,他平时就是负责给我开车,早接晚送。”

算起来,这半年里陈城这个助理都比江言在她身边的时间多。

林桑在网上找了一家评价还不错的餐厅,她先到,林杏子出门前给她发了消息说十几分钟就能到,她就把菜点了。

陈城坐下后习惯性帮林杏子倒水,烫筷子。

趁着江言去了洗手间,林桑调侃林杏子身上那件男士衬衫以及藏在衬衫下面的草莓印:“啧啧,看来昨晚挺激烈。”

林杏面不改色:“蚊子咬的,你别过分联想。”

林桑也没把陈城当外人:“害羞什么,你们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多正常。”

“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一样。”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啊,没结过婚还没见过夫妻吵架吗?林柯和他老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我都能写本书了。”

林杏子和江言情况不一样,他们俩不是吵得太频繁,是根本吵不起来,一是因为婚后没多久就异地了,电话少见面更少,二是因为江言事事都让着她,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她再没完没了就很像是无理取闹。如果他们能吵一架说不定还是好事,林杏子在气头上也许能把藏在心里的事说出来。

包厢里是圆桌子,陈城坐在林杏子的左手边,上菜都是从他那里上,江言跟林桑很熟,刻意寒暄反而显得生疏。

清蒸鱼是这家店的特色,尝着很鲜,咸淡也刚好,江言挑好鱼刺,正要夹给林杏子,然而有人先他一步把挑好刺的鱼肉放到了林杏子的碗里。

“江警官怎么不吃?”陈城还很客气地关照江言,“喝茶吗?我帮你倒。”

“谢谢,我自己来,”江言神色如常,“这鱼有点腥,是新鲜的,应该是没做好。”

林杏子听他这么说,就一口没动过那块陈城夹给她的鱼肉。

林桑最先吃的就是这道清蒸鱼,她没有尝到一点腥味,江言也是自己先尝了才从鱼肚子夹了一块肉,林桑的眼神在这三个人脸上转了一圈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江言,什么时候有空回海市,林柯还等着跟你喝酒。”

“等领导批了,我就能调回去。”

“那应该快了吧,”林桑笑道,“今年如果能一家人在一起过年就好了。”

林杏子心想,她和江言的婚姻关系能不能持续到过年都还不一定。

吃完饭后,几人闲聊着,江言出去接了个电话。

今天不是节假日,他们来得早,店里客人不多,总共就没几桌,林杏子正准备拿手机扫码,服务员就告诉她,已经结过账了。

“别看我,我没有,”林桑耸了耸肩,“你老公付的。”

江言接完电话,从窗户旁边走过来,看着林杏子的目光温和里透着一丝歉意:“姜姜,我……”

“知道了,你去忙吧,”林杏子猜到他要说什么,“我跟姐姐回酒店待着。”

下着雨,没什么能去的地方,她也不是来旅游的。

林桑叫上陈城先出去,江言牵着林杏子走在后面,兜里的手机震动声又响了,他只能抱抱她,一句话都没说就往警局赶。

他连雨伞都没拿。

林杏子看着雨里的身影越来越远,心里有股莫名的酸涩感。

3

江言本来就背着一个处分,这次行动又没有提前向上级汇报,昨晚突袭的是本地最大的娱乐会所,背后不止一个老板,关系也复杂,涉毒不是小事,江言算是捅了个马蜂窝。

上面给的压力大,周队头疼得厉害,把队里几个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桌子拍得震天响。

几个人从办公室出来,个个都垂头丧气。

“江队,你怎么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扛下来?场子是大家一起端的,人是大家一起抓的,责任就该一起扛,总不能让我们都停职。”

江言不是第一年参加工作,深知很多事不像表面这么简单:“别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听周队的。”

“算了,不提了,”同事转移话题,“诶?江队,他们都说嫂子特漂亮,跟明星一样,我昨晚没见着,晚上一起吃饭呗,我保证只说你的好,绝对不会破坏你的形象。”

提起林杏子,办公室里沉闷的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见过她的那几个年轻警员跟江言关系都不错。

“就是啊江队,我们都没有喝过你和嫂子的喜酒。”

“她下午就回海市,以后有机会。”江言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三点半了。从这里去机场大概要一个半小时,打车能快一点,但今天天气不好,也不好说。

“我出去一趟,有事打电话。”

“好嘞。”

虽然江言知道可能赶不上,但还是去了机场。

林杏子在酒店休息了两个小时,也没有睡着,雨一直没停,五点不到天就像是黑了。

陈助理在服务台给行李办托运,林桑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叫林杏子去安检,回头就瞧见她跟块望夫石似的。

“别看了,他这个点还没来应该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

江言没说会来送机,他不确定能办到的时候不会做空口保证。

“舍不得就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

林杏子回过神,装作若无其事地哼哼两声。

陈助理办完托运,林杏子最后往入口看了一眼,周围人来人往,依然没有她想见的人,虽然知道他有工作,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失落。

过安检时她想起昨天自己坐飞机来的时候一门心思只想着跟江言谈离婚,她年轻不缺钱,何必守着一段丧偶式婚姻,见不着心烦,见着了更烦,离了一了百了。

她和江言的婚姻,始于一场乌龙。

去年林柯和林桑他们班同学聚会,林杏子也刚好在那家餐厅,她喝多了,找林桑拿房卡,结果开了门里面的人是江言。

在那之前,他们八年没有见过了。

事后一个月,江言在医院撞见拿着孕检报告狼狈地蹲在地上干呕的林杏子,第二天就去了林家求亲。

没有任何父母会对把自己女儿肚子弄大了才上门的男人有好脸色,即使江言是李青曾经最喜欢的学生之一,即使他在市公安局缉毒大队工作,林旭东也很欣赏他,但和女儿扯上关系,对他再好的印象也变得怎么看怎么碍眼。

连续好多天,江言每天早上八点准时到林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最后不让进门了他也始终都还是一句话:“林局,李老师,我是真心喜欢姜姜,求你们把她嫁给我。”

那段时间林杏子被李青盯着,不能出门,江言每次去家里,她都在,表面对江言一遍又一遍的求婚无动于衷,在父母面前没有为他说过半句好话,但在江言被李青赶走之后,她却跟父母表态自己是愿意的,让父母不要为难他太久。

结果却是一场乌龙,她拿错了检查报告,对方跟她同姓,出生年月也一样。她没有怀孕,那几天总是反胃恶心只是因为肠胃不舒服。

林杏子因为假孕这件事丢尽了脸,全家人都以为是她对江言图谋不轨,装怀孕骗婚。

领完证没多久江言就被借调到现在这个城市工作,这半年几乎没见过几次,一个东西没有的时候也不觉得怎么样,可如果拥有之后发现不是自己期待的那样,落差感和失落感就会像野草一样疯长,让她吃不好也睡不好。所以林杏子觉得还不如离了算了,没有了就不会一直想着。

可一晚上她就心软了。人真是惯不得。

手机在她手里,震动第一下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看见屏幕上闪烁着的备注的那一刻,唇角露出的笑她自己都没发现。

但接通电话后她没有让自己表现出一分一毫的高兴,说话语气很平淡:“你干什么呢,喘成这样?”

江言刚刚问过工作人员,她那趟飞机还没有起飞。

“没干什么,就是搬了点重的东西,”他抹了把脸,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过安检了吗?”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嗯,”林杏子低头看着脚尖,“没晚点,再等几分钟就登机了。”

江言说:“到了给我发消息。”

她傲娇地哼哼:“……我很忙的,不一定能记得。”

虽然看不见,但江言能想象到电话那边的女孩子是怎样的神情,不自觉放缓了语调:“那我看着时间给你发,你忙完看见了抽空回一下,我知道你平安到家就能放心了。”

广播几乎能传遍整个机场大厅,林杏子手指勾着一缕头发缠缠绕绕,过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到底是她这边的声音还是电话里传来的。

江言也愣住了,不禁有些失笑。

两人都没说话,广播播完之后,林杏子突然叫他:“江言!”

他很快就回答:“没挂,怎么了?”

“我……我……”有些话只是一瞬间的冲动,过了那一秒林杏子就说不出口了,可叫了他又不能什么都不说,“你帮我收衣服了吗?雨都下了一天,那套衣服我特别喜欢,穿着很舒服,不太好买了。”

她对一件东西的新鲜感很短暂,就算再喜欢的衣服穿几次放在衣柜里也就忘记了,首饰也一样。

半分钟后,江言站直身体,笑着说:“出门吃饭之前就收了,到时候给你带回去。”

飞机准点起飞,林杏子在失重耳鸣的不适感里昏昏沉沉,想起江言的时候也不像来之前那样失落,反而多了一种眷恋,泡在雨水里,酸涩又甜蜜。

这个人可真心机。不说哪一天,她就要一直等着。 LnuE6NVbhznhiB+tMwLscOwB0ihWYUi4QnKHtsnvxRt3ZYnZJpFqt15eMWmoKu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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