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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平原一直没说话，他知道自己中了王天贵的圈套，心中又愧又忿。自己现在满面披血，浑身湿淋淋地呕吐狼藉，紧咬着牙关也难耐刺骨的冰寒，四肢止不住地颤抖着，这副狼狈样真是打出娘胎就没有过，偏又落入到一路上已经相交莫逆的常家兄妹眼中。古平原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年轻人，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于是索性闭紧双唇什么都不说。
屋里依旧炉火正盛，除了炉子地上还生着两个大火盆。王天贵进屋就脱了皮袍，穿一件墨色长衫，坐在屋子正中的八仙椅上，用看笼中困兽的眼神望向古平原。
如意走过来，将一杯烫好的汾酒递给王天贵，然后悄没声地站在他身后。王天贵却不容她如此，伸手一拽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醇酒妇人！人生在世，争权夺利，最后也无非是为了这两样，古老弟，你是孔子门生，圣人不也说过食色，性也，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古平原咬着牙不说话，又听王天贵说道：“所以如意对你动之以利，晓之以色，你都置之不理，我在一旁心里真是急得难受啊。古老弟，我是为你着急啊，人要是到了不爱钱不爱女人的地步，那可就真该死了！”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到了最后一句，语气忽然变得恶狠狠的，古平原情不自禁一抬头，就见他正紧紧盯着自己。
“好在你在最后关头把自己给救了，要真是一脚踏出门去，眼下这时刻早就身首异处了。”王天贵看了一眼如意，“现下嘛，暂时就不必死了！”
古平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虽说是如意勾引在前，可自己在这件事上的确是德行有亏，心中一阵惭愧，原本心中那股刚劲儿也随之弱了不少，终于开口问道：“你不就是想要常家大院吗，何必多此一举？”
“问得好，原本我只想要常家大院，那的确是不必费此手脚。不过现下嘛……我还想多要一样！”王天贵伸出一根手指。
“什么？”
“你！”
“我？”古平原霍然抬头。
王天贵点点头。“你帮常四能有多大出息，到泰裕丰来帮我做事，不但性命无忧，而且富贵可期，搞不好花月楼下一任花魁就是你的胯下瘦马。”
古平原没有接话，反而问道：“常四老爹呢？在哪里？”
“当然关在县衙的大牢里，他吃的苦不比你少。你若想救他，就得答应我的条件。”王天贵不紧不慢地说道。
古平原想了一下道：“我要是答应你，你要立时把常四老爹放出来，还要……”
“哈哈哈……”王天贵仰天大笑，眼里放出寒光，直逼古平原，“后生子，你以为你还有讲条件的余地？我只给你一个条件，那就是——不让常四这老小子在狱里顶尿壶！你答不答应？”
古平原顿时哑口无言，愣了半晌方才沉重地点一点头。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明告诉你，在太谷县，县太爷换了一茬又一茬，可县衙门永远是为我王天贵开的。你要是心口不一，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常四，接下来他儿子女儿连你古平原在内一个都跑不了。”王天贵顿了一下，缓了缓口气道，“你走吧，明天一早来泰裕丰找我。”
如意看古平原像个木头人一样一步步走得没了影，这才回到王天贵怀里，娇嗔着掐了一把，“恭喜老爷又收了一条好用的狗，只不过却拿我当笑里刀，这次赔我什么？”
“你说呢？”王天贵也在她娇嫩处捏了一把。
“那匣子里的钻石给我十……”
王天贵把脸一沉，如意见机得早，改口道：“四颗。”
王天贵想了想：“索性给你打一根金簪子，嵌一颗钻好了。”
如意心里不舒服，一根金簪岂能顶三颗钻？不过她久在青楼，虽然跟了王天贵，不过青楼以不得罪客人为第一的规矩却从不忘记，细水长流的手腕也并未生疏，当下勉强一笑谢过。
“我且问你，方才临到末了，要不是汤里混了春药，那古平原到底能不能上你这条贼船？”王天贵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问道。
如意一愣。今天这场戏是王天贵早就安排好的，为的就是折辱降服古平原，说到要如意勾引古平原时，王天贵怕古平原不上钩，特意让在饮食里下了顶顶厉害的春药。如意对此本还不以为然，觉得一个男人身处那样的境地，不要说自己主动去挑逗，就是什么都不做，只怕他也要主动趴上身来求欢。没想到古平原行事出人意表，要不是春药起效，自己恐怕白费了一番心机做作。
她心里明镜似的，嘴上却说：“男人哪有不吃腥？方才你只是听见没有看见，他嘴上拒绝，那双眼睛可不停地往我身上瞟，说走只怕也是欲擒故纵。”
“那我就放心了。”王天贵往后一仰身，嘘了口气，“人，就怕没弱点。真要是不贪财不好色，这样的人我也不敢用，只有索性毁了。”
说完，他有意无意看了看一旁的歪帽——这人只要不接命令，便无声无息地站在一旁，仿佛木雕泥塑，沉静得令人生畏。王天贵又道：“现在我手下已经有个武举人，再加上古平原这个文举人，一文一武，何愁大事不成？”
第二日清晨，古平原迷迷糊糊间觉得鼻端发痒，打了个喷嚏，人一下子醒了过来，只见天光已然放亮，街上行人三三两两走过，不时对自己指指点点。古平原头疼欲裂，双手撑在额头，用手指按着太阳穴，好半天才慢慢回想起昨夜走到此处时，终于体力不支倒下，只是他本就浑身湿透，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如此昏睡一夜居然没被冻死也是奇了。
古平原缓了缓，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跄走到河边掬了一捧冰冷刺骨的河水洗了把脸，心中快速回想着前一天发生的事，狠狠地自言自语起来，“我古平原从天上掉到地上也不是头一回了，流放毁不了我，黑水沼吞不了我，巴图杀不了我，寒冬也冻不死我，你王天贵再厉害，我豁出命去也要跟你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