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招儿可险哪!”为了防止泄密,大掌柜把古平原让到自己门窗紧闭的小账房里。
“富贵险中求,更何况现在巴图逼得我们求自保,那就非兵行险着不可了。”古平原得到大掌柜的支持,索性放开手脚,打算来个绝地反击。
“你得想个办法把我开脱出去,我还是那句话,我是坐地的商人,冒险也不是这个冒法。”
“是,银子上又没印着您延年堂的字号,借我银子巴图绝发现不了。我只求您,等我收购了千金方上另一味药材——茅尾草之后,把库房暂借我存存货,时间不用久,三五天便可。”
古平原这些天一直反复琢磨巴图这个人,由人及事,终于抓住了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
大掌柜听完他的办法,怔了半晌才搔着头道:“我就不懂了,你是怎么猜到巴图还没有买进千金方上其余药材的?”
古平原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许讥诮之色:“我与巴图打过两回交道,看得出其人是狡狐之性。从这性情上看,我猜他断然不会在燕门五加皮入手之前就买进其余药材。”
“哦,请问何为狡狐之性?”大掌柜颇感兴趣。
“两条,一是贪婪,二是多疑。巴图之所以向晋商大幅压价,其理由无非是个贪字,想把王爷给他的买药钱都据为己有。也就是说压了五加皮之后,他还会对其余本地能买到的药材一一压价。但他又担心如果不能顺利买到五加皮,那么即使将其余的七味药都买下来,千金方缺了一味也是无效,反而会因为损耗了大笔银子而受到王爷责罚,故此我断定他一定会等最难买的五加皮入手之后,再与本地药商做买卖。”
古平原顿了顿,见大掌柜听得入神,又道:“诚如您所言,您是坐地的商人,绝不敢得罪王府的大管家,就是赔钱,也得二话不说地把药卖给巴图。不只是您,巴彦勒格及其周边大大小小的药铺都是如此,他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
“唉,古老板见事明白,要说这巴图的心也太黑了,草原上的牧民眼巴巴地盼着治病良药,可他为了多贪些钱,宁可一等再等。这期间要死多少人哪!”大掌柜摇头叹息。
“古时贤者尚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现在不仅是倒过来了,连一个王府的管家都敢如此残民以逞,这世道真是……”乔松年在旁一直听着,此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古平原也沉着脸:“所以我绝不能纵容了这条草原上的疯狼,非和他拼到底不可!现在是我们在明处,巴图在暗处,所以我们处处受气。等把千金方上的药材抓在手里,就变成了我们在暗,巴图在明,形势就可以逆转。”
大掌柜再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古平原,只得取出钥匙,亲手从小账房的钱柜里拿了三四张银票。
“茅尾草是千金方上最便宜的一味药,这些银子足够将巴彦勒格附近所有药店的存货都买断,其余地方的货量就不值一提了。”
“怎么拖了这么久?到底是什么病哪?”巴图在他新起的宅子里正发脾气,他坐在正堂中央的狼皮椅子上,双目瞪着跪在下面的客栈老板。巴图知道,王爷走前已命人在北面瘟疫蔓延的草原上,用火烧出了一片几百里的荒原,人畜损失巨大,而之所以做如此大的牺牲就是要抢出时间来配药。万一王爷回来了,药还没配好,又或者瘟疫越过了无人区,照王爷那霹雳性子,自己担的责任可就太大了。
“听萨大夫说是水土不服,又吃了不合适的药,内外毒加逼,所以格外重。”客栈老板小心翼翼地说道。
“就是再重,见个人说个话总行吧,我这边等着他卖药呢,他自己倒吃上药了,真是他娘的倒霉。”巴图不耐烦道。他几次派人到客栈去催,都被老齐头用“当家人病着,不敢做主”这句话给打发了回来。
“不知道啊,驼队的人都说听医嘱要避风,屋里只留了一个他们自己的伙计照看。别说我们了,就连他们自己驼队的人也是不让进的。”
“嗯?”巴图心里突然有些起疑,他当初不是没想过纵兵行抢,只是乌克朵到底也是伯尔颜王爷治下,他也担心把事情闹得太大,一旦王爷回来听到些风声……现在驼队负责人病而不出,莫非有什么猫腻在里面?
“没有什么变化啊。”客栈老板是受了巴图的指令专门看着这些生意人的,他听了巴图的担心直摇头,“不会的,您老甭担心了,要是这些汉人有什么鬼心思,肯定会大吵大闹,现在他们一个个都只等着那姓古的病痊愈,好来拿主意。”
“可是,总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要等到什么时候?这样吧,再等两天,要是还不见好,那就从王府请一位府医去给他诊治一下。”
客栈老板答应一声,见巴图无话,自己知趣地退了下去。
客栈老板走了没多久,城里一家药铺的掌柜又来求见,见了面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差点让巴图从椅子上蹦起来。
“禀大管家,您前些日子派人到铺里询价的那几味药材,其中一味昨个被人全数收走了,小人担心府上急着用药耽误了事,偷偷留下了十斤,这不就赶着给老爷送来了。”
这人是赶着来拍王府大管家马屁的,可没想到话说完了,往上偷眼一瞧,立时就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有人变脸变得这么快,方才巴图还是好整以暇,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看上去红光满面,可一转眼间脸色变得煞白,眼睛睁得老大,指着药铺掌柜的那只手很明显地在微微发抖。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巴图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千金方上的药材缺一不可,自己瞧准了那其余的七味药都不是紧俏药材,存量又多,这才放心没有收购,只等五加皮入库后再在本地收药。这个节骨眼上怎么会出这种事儿!
掌柜的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大着胆子又说一遍。巴图噌地站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是什么人买走了药材,快说!”
“这小的可不知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儿。小的在店里只是三掌柜,有大掌柜在前面,就是有心想打听……”那人吓得牙齿直打战,惊恐地望着巴图。
“去你的吧。”巴图恶声恶气地把他往地上一推,大声吼道,“来人!”
等叫来下人四处打听再逐一回禀之后,巴图往椅子上一坐,如坠冰窟,半天没有言语。
“去把大营的驻军统领大人请来。”过了好半天,巴图才有力气说句话。
巴图做这件事情其实并非一个人发财。他要借用军队的力量来押送和看守燕门驼队,后期收药材的时候也可能还要借助军威,所以他把本地驻军统领也扯了进来,讲好将来银子到手,一人一半。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必须跟统领商量了。
等不多时,一个方头虎目顶盔掼甲的瀚海军官大步进了巴图的宅院。
“军队正在操练,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统领名叫铎山,打仗很是勇猛,不过有个毛病就是贪色。原先驻扎在前线时还好些,调驻巴彦勒格之后,没几年的时间,小妾已经娶了七个,在娼馆妓院里还包着十几个妓女。这还不算,每年借着清剿马匪的机会,还要强行侮辱牧民的妻女。这些事要不是靠巴图遮掩,早晚得在王爷面前露馅,所以一来二去,他和巴图就成了穿一条裤子的朋友。
他在女人身上的开销太大,光靠吃军队的空额空饷难以弥补亏空。这一次巴图提议在救命的药材上弄钱,他连犹豫都没有,就一口答应下来。
“你还记得那张千金方吗?”巴图脸色阴沉。
铎山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其中有一味药材被人全数收购走了!”
铎山闻言微微一惊:“不会吧,你不是说那些都不是紧俏的药材,随买随有吗?”
“我当初的确是这样说的,谁料想会出了这种事!”巴图坐到椅子上,将扶手重重一拍。
“这消息准吗?”铎山在地上来回踱了两步,回头问道。
“有个药店的掌柜来报信,我派家人到各大药铺去打听了,果然如此。”
“是什么人收的?”
“人家是现钱交易,交了钱把货装在大车上就运走了,根本没留姓名。”
铎山皱起了眉头,原地转了几圈,猛然立住,回身道:“千金方的事儿你没泄露出去吧?”
“你是说有人知道了消息后囤积居奇?不会不会,谁也没长天大的胆子,就算知道了这个信儿,怎么敢和王府对着干?”巴图不以为然。
“不见得吧,财帛动人心呐。就像咱们俩这一次,不也是拎着脑袋干这笔买卖吗?说白了,还不是和王爷对着干!”
“这……”巴图原本没想到有人恶意收购,还当是凑巧有人要用药,这时候被铎山一说,心里不由得也打起了鼓,“那你说怎么办?”
“如果真是有人存心和我们对着干,他这些药材运得远了没有用,还要搭上脚钱,所以一定是在近处藏着。城外不妨用士兵大肆搜索,可是城里就不行了,一旦惊动了王府不是玩儿的。”
“这个我来想办法,你只管城外就好。凡是能藏这几大车药材的地方,连和尚庙姑子庵在内,都要搜到!”巴图说道。
“这还用你说,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调兵!”铎山边说边往外走。
这边铎山离开后,巴图也紧急调集了自己的家丁,拿着一串王府的腰牌,要这群人打着王爷的旗号去挨家挨户搜检,特别是药铺这种适合鱼目混珠的地方,更是一分一寸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