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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cqua del lago non è mai dolce, Giulia Caminito -©2021

Giunti Editore S.p.A./Bompiani

This edition published in agreement with the Proprietor

through MalaTesta Literary Agency, Milan

每一个生命都起源于某个女人,我的也不例外。现在,这个顶着一头红发的女人正走进房间,准备穿上一身亚麻套装。为了今天的场合,她特地从衣柜里把这身衣服取出来。这是她从波特塞门 跳蚤市场的某个摊位上买来的,那里卖的都是打折的名牌衣服,可不是便宜的地摊货。摊位上挂着一块广告牌:各档价格,欢迎选购。

这个女人就是我的母亲,她的左手正攥着一个黑色的皮革公文包。她用卷发器和发胶给自己烫了头发,还把刘海梳得非常蓬松。她的眼睛是黄绿色的,脚上穿着细跟皮鞋,她走进去,整个房间都因她而变得渺小。

员工们坐在办公桌前,而母亲把公文包抱在胸口,在大厅的一角待了整整三个小时。每当提起这事,她总说当时自己的腿像黄油一样软,口水都是酸的。

然后她扭着腰走上前,用来掩盖午饭煮豌豆气味的香水味先她一步抵达了目的地。她说:我来找拉尼女士,我有预约。

在镜子前、在电车里、在电梯里、在大厅的角落,她把这句话重复了无数遍:我有预约。

甜美的语气、欢快的语气、果断的语气、低沉的语气,她试着让自己听上去自然一些,而现在,她对一位年轻的女士说出了这句话。后者扎着低马尾,看上去不太真诚。她观察着我的母亲,看见她微皱的亚麻套装和公文包提梁上剥落的皮革。

那位女士看了看面前的记事簿:您叫什么名字?

哥伦布·安东尼娅,母亲回答说。

那位年轻的女士仔细查看起记事簿上拉尼女士的预约信息。她的手指快速从纸上划过,寻找着“哥伦布”这个名字。可是她并未找到。

我没有找到您的名字,女士。

母亲皱起眉头。她曾想了又想,思考在这种时候,她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她仔细研究每个时刻,想象这期间具体会发生些什么。她觉得皱眉是个不错的反应,这能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忙碌的女人,一个因为他人的失职而不耐烦的女人。

我的母亲说道:听着,我一个星期前就预约过。我是律师,拉尼女士和我保证,她今天肯定会来。我们有一些文件急需递交,经不起耽搁。

母亲的表情愈发扭曲。她的确难以忍受这一切,就如同她难以忍受挤脚的皮鞋,还有电车上那些汗流浃背的高个子男人。

两人又交涉了一会儿。哥伦布·安东尼娅一再坚持,认定自己之前的说法是对的。她占着座位,一动不动。

那位年轻女士终于相信,这个红头发的女人看上去很有把握,而办公室里没有人抬头看上一眼,因为她们的对话还没有上升到激烈的争论。

于是她打开一扇门,上面挂的名牌上写着 “拉尼女士” 。母亲走了进去,跨过那道通往未来的门槛。

她看见另一个女人身穿成套的短裙和西装外套,黑色的套装上点缀着绿色的波点。那个女人正等着门在母亲身后关上。

两人互相观察。那位女士先是在抽屉里摆弄什么,又立即把抽屉关上。她身后的书架上塞满了有关法律的书籍,而我的母亲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拥有那些书,因为它们不仅占地方,而且价格昂贵。

您是?拉尼女士跷着二郎腿问道。

哥伦布·安东尼娅,母亲回答道。我们不认识,我也没有预约。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直到几秒后,安东尼娅接着说。

您并不认识我,但您的桌上有我的住房申请。我确定它就在那里,我的申请就在那堆文件里。我住在蒙泰罗托路六十三号,不,我不“住在”那里,因为我还没有正式的居留权。那地方只有二十平方米,是间半地下室。水电账单上不是我的名字,为了住在那里我得缴一笔罚款,还要再预付一些钱。五年了,我希望能得到安置。

拉尼女士站起身,她的身材看上去并不高挑。她摘下玳瑁色的圆形镜框眼镜,愤怒地摔到办公桌上,高喊着让我的母亲出去。

我来过你们的办公室,所有办公室,我把你们要求的文件都带来了。我嫁给了和我住在一起的男人,他收养了我的儿子,我现在怀孕了,组建了一个小家庭,我符合你们的所有要求。母亲继续说道。

拉尼女士开始拨打电话,然后扔下听筒,用报警要挟我的母亲,让她赶紧离开:您怎么敢为了进来弄虚作假。她的声音愈发响亮:您怎么敢?

于是,母亲盘腿坐在地上。亚麻套装向上缩起,露出白皙却爬满色斑的大腿。她双手举过头顶,说:我就待在这里,我这么做是为了我的家。

她就坐在那儿,手臂伸直,手掌张开。她的公文包掉在地上,里面什么也没有。母亲不是律师,也没有向任何相关人员预约。她只有一个家,一个她从老鼠、蟑螂和注射器中打理出来的家。她需要一个答案。

拉尼女士绕过办公桌,走过母亲身边时还故意用膝盖撞了她一下。拉尼女士打开门,让外面的人过来帮忙:有个疯子坐在地上,快把她带走。

于是,先前那位年轻女士、几个男人、前台和门房都跑了过来。他们看见那个端坐着的女人——也就是我的母亲——正向上举着双手,衣服已经完全卷了起来。她面无表情,时而咒骂,时而声嘶力竭地唱歌。

她相信这些人并不明白,当一个人在求助了一名、两名、三名、四名、五名、十名社工,一家、两家、三家、四家、五家、十家邮局,一名、两名、三名、四名、五名、十名法律援助律师,一名、两名、三名、四名、五名、十名廉租房协调部门的工作人员,填写了一份、两份、三份、四份、五份、十份表格,上缴了一笔、两笔、三笔、四笔、五笔、十笔罚款和水电账单,经历了无数次劝诫和威胁之后,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们抬着她,把她举了起来。他们抓住她的胳膊和腿,她的衬衣被扯开,露出没有钢圈的胸罩和隆起的乳房;她的裙子也开裂了,能看见里面的内裤。母亲身上的那件好衣服已经被撕扯成了碎布片。她又踢又叫,像一头凶残的野兽。

而我仿佛就在现场,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母亲的一举一动,我审判着她,我想,我不会原谅她。 O+WtwuwSnKmfGRN7f73WqpkAEKMFXqkrWxW0+uQWho8QEo402ag7SPB4YoYvOv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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