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主旨并非是研究阳明先生的人物故事、生活事迹等,但为了让读者更好地了解、体会阳明心学中的内涵,所以,在本章大致为大家梳理一下阳明先生的人生轨迹。
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中,一定会遇到某件事情是影响自己一辈子的,哪怕是再平凡的人。譬如一位普通女性等到老了回顾自己的人生,或许结婚、或许生子是影响她这辈子最大的事情。同样,越是不平凡的人,影响他一生的关键事件就愈加不平凡。
于阳明先生而言,众所周知,影响他一生的关键事件就是所谓的“龙场悟道”。为什么后人如此推崇阳明先生,实际上是与他的人生经历有关,而绝非只是他的“知行合一、致良知”的阳明心学。
实际上,阳明心学在王阳明在世的时候,他的弟子就分成好几派,有不同的认知。通俗点说,阳明先生在世的时候,他的弟子就没有把心学弄清楚,当然,或许是阳明先生故意不肯说清楚,不肯传此微妙之法也不一定。《传习录》由多位作者集结而成,其内容并没有任何次第性,系统性。其内容跳跃性极强,可能这一段对话,师徒之间讨论的是良知这个核心教理,下一段就跳到如何修学,再下一段又跳回理上之辨,再下段又是事修的探讨。
因此,不要说后代学人,即使是那个时代的学人已经弄不清阳明心学整个核心教理中的差别。事实证明也是如此,阳明先生在世的时候,他的弟子主要分成两派,其实详细划分还能分成好几派。后世定义主要两派是为左派心学,与原先所谓右派心学。
泰州学派,创始人是中国明代学者王良,属于阳明学派的分支,被称为“左派王学”。其学说的特点是简单易行,易于启发市井小民、贩夫走卒,极具平民色彩,故流传甚远。嘉靖五年(1526 年),王良应泰州知府王瑶湖之聘,主讲于安定书院,宣传“百姓日用即道”,开始泰州学派的创立之先河,学生多是下层社会人士,如农夫、樵夫、陶匠、灶丁等泰州学派以“百姓日用即道”为标揭,阐述“满街都是圣人”,“人人君子”,“尧舜与途人一,圣人与月人一”“圣人不曾高,众人不曾低”,“庶人非下,侯王非高”虽被斥为异端,却道出小市民的心声。
其门下有朱恕、颜钧、王襞、罗汝芳、何心隐、李贽、焦竑、周汝登等人。《四库全书》不收李贽、罗汝芳、颜钧、何心隐、周汝登等人的著作。黄宗羲但因过于狂禅《明儒学案》:“泰州之后,其人多能以赤手搏龙蛇,传至颜山农、何心隐一派,遂复非名教之所能羁络矣。”王艮门人辑有《心斋全集》6 卷。
何心隐是泰州学派的杰出代表之一,他反对“无欲”,主张“寡欲”,与百姓同欲。他猛烈抨击封建专制主义,提出“无父无君非弑父弑君”的观点,五伦中,他最重朋友,其思想反映了资本主义萌芽的某些特点。著作多散佚,今有中华书局版《何心隐集》。”
以上引用自《心学七派》
那为何阳明心学还依旧能在民间流行呢?其实主要得益于阳明先生个人的传奇经历。在哲学学术界、宗教界、文化界等领域,都不太会有人去研究阳明心学,而在各领域中,却一直流传一个传奇人物——王阳明。因王阳明先生的传奇人生以及模模糊糊的知行合一的理论概念,由此奠定了民间流行王阳明和阳明心学的基础。
尤其近年来,阳明心学大有被“成功学”利用的趋势,原本做“成功学”营销的团队,逐渐转变方式,利用王阳明+知行合一+稻盛和夫的融合式营销,靠售卖高额学费的课程来谋取利益。
各位读者,我们可以先从一个事物的表相先去了解这个事物,但一定不能停留在表相。表相,或者说任何事物外在的表现形式,均是为了让人能够直达根本,因此,要能够培养自己顺藤摸瓜,摸到背后事物根本的能力。
阳明心学有其本质,其表相是:王阳明先生前半生经历坎坷,由“龙场悟道”这个人生核心的大事件之后,开始不断走向人生巅峰。在龙场悟道之后,逢战必胜,最高官位差点当到了两广总督,此即儒家称为立功。他在打仗胜利后,反而又遭朝廷异党陷害,但依旧对朝廷忠心耿耿,并且心中不卑不亢,体恤爱民,治理有方,此即儒家称为立德。然而阳明先生志不在庙堂,转而不断用心开办学院,传播心学,教授弟子,此即儒家称为立言。
儒家认为立功(建立功绩)、立德(树立德行)、立言(留下学说或著作)是衡量一个人是否达到成功境界的三个最高标准。王阳明在龙场悟道之后,仅用二十年时间就完成了。然而,在龙场悟道之前的三十多年间,从小顽皮,虽心系国家,但好方外之术,流连佛道,连考试都要两次才合格,好不容易当官了却屡遭打压。由诸多现象,世人就认为龙场悟道一定是一个特别的经历。
笔者主持线下阳明心学读书会的时候,大量的书友对阳明心学的固有认知都是如此。用现代网络语来说,就是龙场悟道让王阳明的人生开挂了。正因如此,就让世人认为,一个人只要开悟了,他的人生就如同开挂一般。因此,很多世间人为了追求更高的名利,财富,人生的成功等,就会希求自己哪天也能开悟。其实这与心学的本意是背道而驰的。
想要了解阳明心学,就要抛开表相,逐本溯源,确认清楚阳明心学是怎样的学问,或者说阳明心学的作用是什么。比如,有一把螺丝刀,它的主要作用是拧螺丝,也可以拿来扎破轮胎,但是很多人不懂,看它长得尖头尖脑的,就用螺丝刀扎东西。虽然螺丝刀能扎破东西,但这不是它本来的价值。学习任何一门学问、学科,聪明的人,有智慧的人就会先去探寻目的、探寻本源。
大家都知道,王阳明的父亲是当朝的状元,可以想象一下,作为状元郎的儿子,最高不过同样考个状元。事实上,王阳明并不是当时的状元,但并不影响他的未来发展。
1485 年,王阳明十三岁,在北京的私塾读书。有一天,他一本正经地问老师:“何谓第一等事?”这相当于是在问,人生的终极价值是什么?他的老师吃了一惊,因为从来没有学生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很快地作出了坚定的回答:“当然是读书做大官啊!”王阳明严肃地看着老师说:“我认为不是这样。”顿了顿,一脸郑重地继续说道:“我以为第一等事应是读书做圣贤。”
读书做圣人,这才是阳明心学真正的修学目标。在王阳明孩童时期就已经立下如此大志。王阳明在龙场“悟道”之后,写给自己学生的几点当中,第一就是要立志。
《传习录》中也不止一处说明,读书做圣人,心学乃是圣人之学。以下简单举要三段:
“学者之读书做圣贤者,人之常情也。人有心而后能知,有知而后能行,有行而后能成。心之所以不得其实者,为好名、利、色、乐所乱也。故修身者,先治其心,使心之所欲不逾理。修心者,先修其识,使识之所认不逾实。修识者,先修其行,使行之所为不逾道。是故道德之修,莫重于读书。
夫读书者,非为前人说而说之,非为前人言而言之,乃为思己之心,借他人之言以自觉也。故读书者,不在多,而在精。读书之人,不可不吾慎焉。读书之人,若欲为圣贤之道,当将所读之书,日与所知之心相照察。所读之书,若与所知之心相合,当以之行。若与所知之心不合,当以之弃。弃则勿读,勿读则勿言,勿言则勿传。
学者之读书做圣贤者,莫重于明心见性。心者,人之主宰也,而性者,心之所趋也。若心明性见,则一切迷途皆可悟也。故读书之人,当以明心见性为本,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用。若心不明性不见,则读书无益也。”——引用自《传习录》
只有在了解了阳明心学是圣人之学的大前提下,才能够在后续的学习中不跑偏。就好像一个人要开车出门,他知道这辆车很好,也有导航,但是不去明确导航上的目的地,只是盲目地开车随便乱窜,如此不能达到目的地。
比如,我们要去北京,就要知道去往北京的路线,应该要在哪里转车,更重要的是,要知道北京到底是什么地方。有的人学习阳明心学、《了凡四训》,或者所谓的国学,乃至于说佛学。其实是迷茫的、漫无目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学,只是觉得这个是好东西,学了有什么用,他不去管。
最无奈的是,这类学人看似学习了很多,懂了很多,谈起阳明心学滔滔不绝,但是没有几句是与阳明心学的主旨相关。就像,大家都在谈论去北京,他跟风要去北京,但是不去弄清楚北京长什么样,导航往哪里开,到处乱窜,看了很多风景。最后,北京没去成,绕了很多圈回来了,与别人谈论北京时,他好像特别有见识,滔滔不绝的述说自己绕了好几圈的风景。
一般普通人,会被这些看过很多风景的大师们蒙蔽,但是如果一个真正去过北京的人就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和北京有关系吗?就算有人对他说,北京那里有什么,他也不在意的,因为他在意的是路上的风景。
我们要做有智慧的人,要能直达事物的根本,就要了解一门学问背后的宗旨,无论是学儒、学道、学佛更应该如此。《大藏经》浩如烟海,若无一个定盘星,也就是导航,一定会迷失在经藏当中。
在深入经藏之前,我们要了解心学的目标,即是做一个圣贤。那什么样的人是圣贤?比如说,我们要去北京,就应该知道,有天安门的是北京。不能看到北京两个字就以为是北京,说不定,你看到的是一家卖老北京布鞋的鞋店,只是他取名为老北京。你一定要自己亲自去天安门看一下,确认这是天安门,就知道这里是北京了。
同样的道理,如果你遇到一个人和你说,我明心见性了,我是活佛,我是圣人。那么,你要观察他什么?就要看他是否符合圣贤的标准嘛,所以,了解修学的目标是如此重要。一来自己不迷茫,二来不让自己上当受骗。
下两节就来弄清楚,儒释道文化中的圣贤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