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汉搓了搓手,讲道……
当年日本鬼子全面发动侵华战争,打到安徽的时候,因为一个小联队的队长喜欢当地的皮影戏,就到处抓皮影匠人,希望能从这些匠人里面找出最好的,然后带回日本给天皇祝寿。
就在黄山脚下,有个祖传几代人都唱皮影的老世家,这家人有个儿子叫木栓儿,皮影耍的闻名乡里,十里八村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要把他请过去唱上一天。
当时皮影艺人都是自己编新戏唱,木栓儿有套自编的拿手戏活,是一出叫“关公宰日狗”的皮影戏,那套“皮影关公”据说是他们家传了十几代留下来的,木栓儿娘天天晚上都会用狗皮剥层烘烤,再裁剪做成鬼子皮影,白天让木栓儿拿去演。
这出戏讲的是关二爷下凡大杀日寇,最精彩的地方就是到了最后的关头,木栓儿手底下的关公挥舞着青龙偃月刀对着皮影鬼子一刀砍过去,说起来也奇怪,用狗皮做成的鬼子皮影,直接就能被同样是皮影的关公大刀砍成两截,而且溅的满地是血。
每每演到这里台下就会满堂喝彩,不过也有人起哄,说木栓儿只会在戏文上耍小聪明,不敢上战场杀鬼子,这时候木栓儿就一瞪血红的眼珠子骂:“老子杀的鬼子比你家祖坟地里埋的祖宗还多!”
这天木栓儿在关帝庙台前唱《岳飞传》,结果下面来了一群鬼子带着个翻译,看木栓儿的皮影和别人的不一样,别家艺人的皮影都是乌黄褶皱,唯独木栓儿的皮影血色玲珑栩栩如生,就让木栓改一出戏唱个《八仙祝寿》,木栓儿一看鬼子在下面,当场就把家什收了,骂骂咧咧说老子安徽人不给日本鬼子唱戏,收拾完东西扛着皮影挑子就要走。
那几个鬼子一看木栓儿要走,端着枪上去就是一顿锤,打的木栓儿满脸是血,旁边的翻译就劝木栓儿,让他给皇军唱一出皇军大大有赏,木栓儿虽然二十来岁但是脾气倔,张嘴就骂翻译我唱你个祖宗十八代都死绝。
翻译也恼了,抓起来一个台下听戏的观众,说,他不唱你唱。
听戏观众哪会唱皮影?上台支支吾吾,鬼子二话没说连开几枪把人打死了,又指着木栓儿说,你不唱他们都得死,说完又抓了个观众。
木栓儿虽然怒的两眼血红但是看着台下人哭的哭、跪的跪,也是不忍心了,嘴里面骂骂咧咧就唱了一出《八仙祝寿》,结果唱完鬼子喜欢的很,直接把木栓儿抓回了联队,要他唱给联队长听,要是唱得好就带回去给天皇祝寿。
木栓儿到了鬼子联队,心里知道自己走不了了,扑腾一下跪在地上,连磕了七八个响头,说,爹娘,儿不孝不能给您们养老送终了。
说完,打开皮影箱,说:“我给皇军唱个《关帝宰日狗》!”
联队长哪懂得日狗是什么意思,就说那你唱。
木栓儿架上戏桌,开始咿咿呀呀的唱,皮影翻飞他满脸流泪,唱到最后激烈时咬牙切齿,撕着嗓子唱:“关帝爷显灵屠光日本狗!”
那皮影做的青龙偃月刀猛地挥舞砍在狗皮做的鬼子皮影上,只听“撕拉”一声,皮影的鬼子头直接被撕裂,就这一下,一股热血撒了满地。
恐怖的是,坐在对面的联队长早听明白了戏文的意思,正满脸怒气忍着要听木栓儿唱完马上枪毙,就在最后一句落在鼓点上,那联队长的头和皮影的头同时飞了出去,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旁边的鬼子一看联队长死了,对着木栓儿就是一顿扫射,木栓儿也死在了当场。
第二天木栓儿的尸体被挂在了城门楼子上,按照鬼子的惯例通常要晒尸一个月,可是说来奇怪,没过几天木栓儿的尸体就不见了。
后来,据说好多人在安徽的不同地方竟然看到木栓儿还在唱皮影戏,但是再也没人听过《关帝宰日狗》那一出。
陈老汉说到这儿,猛地仰头喝了一口酒,说:“再也……再也见不到了……”说完,他直勾勾的盯着门外,似乎黑漆漆的院子外面有个人在等他,昏昏晃晃的烛光下,隐隐能看见他眼里泛着泪光。
其实在解放初期,这种皮影杀日寇的戏特别多,传说也特别多,我和包大同听了也没当回事。
包大同见陈老汉不说话,似乎想安慰,却莫名奇妙来了一句:“木栓儿是个大英雄,老头儿你看人家木栓儿,一张皮影杀鬼子那是何等威风,你再看看你,我看你住这房子就怪邪乎了,结果还挂着死人头皮做的皮影……真是要不得要不得,风水上说呀……”
包大同的话没说完,陈老汉一摆手冷笑:“我这房子邪乎?哼,你们去村里宗祠看看,那里更邪乎,不过,我劝你们别去。”
说完,猛地一甩袖子,怒冲冲的道:“天不早了,赶紧睡吧!”转身进了里屋。
之前我只是觉得心里堵的慌,还以为是和陈老汉气场不合,现在听包大同说到房,忽然觉得这房子确实和村子里其他人家不一样,那感觉就像是一口棺材倒立在地上建成了房。
包大同吃了瘪,蔫蔫地问:“那凌,怎么办?”
我是折腾累了,拍了拍包大同的肩膀:“不办,今天累了,睡觉。”
陈老汉家的院子,就是普通的农村农家院,院子两边是两间侧房,我和包大同住在院子左侧的西侧房。
包大同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一出堂屋门就往东侧房走去,结果上面挂了一把黑锁,他用力踢了踢门喊道:“老头儿,你这屋咋锁着门呢!”
话音刚落,陈老汉穿着裤衩从堂屋跑出来,一把拉开包大同,拦在他和东侧房之间,凶狠很的瞪着眼:“要住就住,不住就滚!”
我赶紧拉了包大同跟陈老汉道歉,说喝多了,这才拉拉扯扯进了西侧屋。
房间里没有电,我俩用打火机照着算是找到了下午铺好的床,坐在床上我向外看了一眼,发现陈老汉还站在东屋的门口,阴沉沉的。
因为院子里没有光,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包大同在一边嘟嘟哝哝:“一间屋子让他紧张成那熊样!”
我心里也是犯嘀咕,刚刚还聊的好好的,再说一间房子至于这样?顿时觉得那间屋子可能有古怪,不过毕竟是在别人家借宿,也不好多说什么,踢了包大同一脚:“睡觉!”
说实话,我当时要是知道那间屋子里有什么……我宁愿去睡那辆灵车都不会睡在陈老汉家!
就算是现在,想到那间屋子,我都浑身冒冷汗。
骂了包大同,他缩在床上不说话了,我也躺在床上玩手机,因为地方不大,所以俩人睡一张床。
大概有11点多的时候,我手机闪了闪,灭了,是那种屏幕突然变暗,然后又变亮,然后直接灭了。
我按了好几下开机,手机不亮也不显示电量不足。
包大同一直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我问道:“不睡觉,你身上生虱子了?”
“那凌儿,我心里发慌,不知道为啥。”
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来的揪心:“别瞎想了,明早咱就走,把你手机拿过来借我玩玩。”
包大同之前六千多买了个苹果机,什么也不玩只是用来接电话,结果除了我,他也没什么朋友,手机就完全成了摆设……
他把手机扔给我,自己点了一根烟,盘腿坐在床边闷抽。
我接过他的手机按了几下,没有亮,扔给他:“也没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