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对梁玉川这老头儿还是有些怀疑,但看他那阵仗似乎也不像在骗人,加上包大同一脸的崇拜之情,老头子到底是不是精神病的想法暂时压在了心底,一行人搞得跟春游一样,开车直取黄山古村。
一直到了差不多中午11点才赶到村子,按我的意思就是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但是梁玉川非要我们开车穿过村子,恨不得全村人都知道我们来了,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村子之前我已经说过,年轻人大多去外地务工,全是老人的村寨早已没有了生气,这次再去,竟然更是凄凉,远远望去如同鬼村。
偶尔见到有人,也是在自家院子里偷偷观察我们。
我心里本来就有鬼,所以一路疾驰穿过村子到了祠堂门口,几日不见,祠堂也似乎更加破败,可能是前几天下了雨的缘故,整座宅子显得阴湿湿的。
几个人下了车,梁玉川站在祠堂门外也不进去,点了一支烟就那么一口接一口不停的抽,大约三五分钟抽的就剩下烟蒂了,还像个木桩子钉在了那儿。
包大同沉不住气了,一脸肾虚的问道:“师傅,咱们进去吧?”
梁玉川突然醒过来,看了包大同一眼,似乎在说,把老子吵醒了。
不过他没有说话,摇摇头,扔了烟头背负着双手向村子走去,一直走出十几米,这才回头说道:“等中午。”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等中午,不过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倒是像有什么感悟,就好像一下子读懂了老头子,他很悲伤。
这种悲伤极具感染力,你多看他一眼,感染的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悲伤起来。
我拍了拍一脸迷糊的金根儿,问道:“老爷子这是咋的了?”
金根儿跟没睡醒一样,迷迷糊糊的道:“饿了。”
也不知道是他饿了,还是老头子饿了,这爷俩都跟没睡醒似的,这下没了法子,我和包大同也不敢擅自进祠堂,只能回到车上躺尸。
今天的日头很大,但是空气阴冷,身上粘糊糊的,一直等到快睡着了,看了看表,11点50,远远望去,梁玉川慢条斯理的从村子里走回来。
我和包大同急忙下车跟上去,老头儿看也不看我俩一眼:“干活。”
我心里早就着急了,一听干活,急忙把车上的蛇皮袋子拎出来,这可都是老头儿从家里带的宝贝,沉甸甸的。
四个人一起进了破旧的祠堂院子,院子不小,能有二十多平米,正堂坍塌的屋子阴嗖嗖的,这么晴朗的天竟然都不能将其晒干,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总觉得这祠堂透着一股子邪性。
梁玉川示意我们站在一边,他自己把蛇皮袋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半袋子白石灰,墨斗,麻绳,榔头、铁锹、一小袋看上去不知道是什么血的血浆、板砖、大蒜、狗牙、神像、大把的铜钱,然后还有些乱七八糟我连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他递了一把榔头给我,又把铁锹递给包大同,冲金根儿摆摆手示意他出去,然后自己开始在院子里慢条斯理的撒石灰,每一寸土地都撒的均匀,不知道缘由的,还以为这老头儿是工地上专业摸灰的。
我挥了挥手里的榔头:“老爷子,这玩意儿干什么用的?”
老头儿手里也不停,慢条斯理的道:“你要用的不顺手,跟包大同换换。”
包大同看了看手里的铁锹,大概觉得老头儿是让他掘地用,嘿嘿一笑:“种地这活儿,还是适合二狗子你来。”说着把铁锹递给我,拿走了榔头。
老头子又说道:“等下有人进来,你就用榔头打爆他的头。”
“……”
包大同脸都绿了,想跟我换回来,我没理他。
我以为老头子在开玩笑,没想到他又一脸正经的说:“包大同把人打死,你挖个坑给埋上。”
“……”
我把铁锹插在地上:“这玩意能把鬼打死?”
老头子突然停下撒石灰的动作:“打人,人都不怕,为啥怕鬼?你死了不还是跟鬼一样。”说完继续撒石灰。
我想想也有道理,但更迷茫了,难不成是跟村民打?
“咱不抓鬼了?”包大同问。
老头子笑了笑,阴啧啧的:“这世上哪有鬼,心里有鬼的人才有鬼,等下让你们看看心里有鬼的人,这种人,连鬼都不如。”
“神经病啊!”我索性坐在地上,看着老头儿撒石灰。
包大同也悻悻的坐在我旁边,想要问我听懂了没,我瞪了他一眼。
一直看着老头子把整座院子都撒满了石灰,那石灰撒的薄薄一层,风一吹,刚好留下地面上隐隐的白,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撒过什么。
我心说这不白撒了。
老头子跟插完秧一样,扶着腰直起身,说道:“这世道,人是人,鬼也是人,人从来不去害鬼,却偏偏怕鬼来害人,哪说理去。”
“我说老爷子您也别打哑语了。”我蹭了蹭额头的汗:“我看您一肚子怨气,您要是不开心……”我拎着包大同的衣服站起来:“您就揍他一顿,往死里揍,我保证不报警。”
老头子呼吱乐了:“小子们,如果老头子我说这不是鬼作祟,是人作祟你们能信吗?”
我皱了皱眉头:“人作祟?”
包大同一拧脖子:“那我当然不信。”
他现在是铁了心走上神棍道路,让他不信鬼,无异于抹杀了他的信仰。
老头子说道:“人分三等,上等人诛心,中等人愚昧,下等人作恶,你们这是遇见下等人了。这种人比鬼还可怕。”说完,他冲祠堂回头,仿佛那里站了一个人:“我跟这帮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打了三十年交道,本想放他们一马,可他们偏偏觉得老头子尿性了,尿鞋上了。”
“您这鬼鬼神神的要干啥呀。”我忽然想到了陈木栓儿,梁玉川这是话里有话,莫不成是陈木栓儿在害包大同?
我咂了一下嘴:“您不是说这世上有鬼?现在怎么变成人了?”说到这我也是怒气上头:“您要是帮不了包大同就吱一声,我带他马上回城里,找家大医院好好治病,咱别再拖了行不?”
老头子不吱声。
我满肚子怨气继续说道:“没听说过抓鬼要把人抡死的,包大同他不就是中了邪,大不了小太爷跑东北找个跳大神的,咱不带这么糊弄人。”
“鬼?魂也。”老头子走到我面前,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突然吐到我脸上,呛的我连连咳嗽,他一脸得意的说道:“你闻到烟味儿没有,是不是呛到你了?你现在离我远点是不是就不被熏了?但是你能把烟带走吗?你离开了吐烟的地方,只是闻不到烟味儿了,但是烟味对你造成的伤害却依然存在。”
我浑身忽然像中了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老头子这不显山不露水的话,我却听明白了。
把鬼比作烟,烟对人有害,抽了烟伤了身体,无论走到天涯海角也是伤到了,如同中了毒。
这就像包大同“打摆子”,在祠堂这里中了毒,无论走到哪里,毒都还在,这就是老爷子眼中的“鬼”。
我不说话了。
老头子又回头看向祠堂的正屋,说道:“这鬼,不知道封了多少年,你把烟吐在罐子里,烟的味道当然散不出去,因此就一直困在罐子里,不过十年八年的早晚有散了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烟会越来越淡,如同怨气会越来越少,最后肯定消失不见,这就是魂飞湮灭的由来,为了复仇宁愿永不超生,你说它图个啥。”
我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包大同问道:“师傅您是不是说鬼被封在祠堂里,我们把她放了出来?”
老头儿乐了,也不知道乐什么。
我问道:“要真是这样,那为什么是包大同被缠上,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这地儿有鬼?”
包大同接话道:“就是,师傅你为什么看得到,我们看不到?”
老头儿嘬了口烟,道:“这同样就像抽烟,不抽烟的人很容易闻到烟的味道,抽烟的人反而闻不到,但是抽烟的人肯定比不抽烟的人更知道哪里可以抽烟。不是说你在哪都能成厉鬼,一方水土养一方鬼,一个理儿,这地上适合养鬼,于是它就有鬼。”
话锋一转,老头子又乐了:“但是这世上根本没有鬼。”说完他摆摆手:“去祠堂后面等着,今天一定让你们看看真正的鬼。”
我和包大同互相看了一眼,发现老哥俩又迷茫了,这怕是遇上了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