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时,人命贱如草芥。父母对此已然麻木,而老道士却始终度不过自己的心结,仿若腹中生长了无根藤蔓,蔓延至四肢百骸,随时都可能爆裂开来一般。
数月之后,饥荒再度来袭,老道士偶然听闻父母商议将其卖掉,便觉惊恐万分,于是在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他引火烧家,然后逃之夭夭。
后来,老道士遇到了一伙土匪,土匪想杀掉老道士,可老道士在死之前没一丝惧怕,反而咬掉了身旁土匪胳膊上的一块肉,吞进了肚子里。土匪头子,觉得老道士够狠,便邀他入伙上山,从此老道士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数年来的心结,逐渐演变成了心魔,若不能做些恶事,仿若便将吞噬自己。老道士也因自己的心狠手辣,最终当上了匪首。
可是,三五年之后,天下逐渐回归太平,官府也数次上山剿匪,老道士带领的那些兄弟,要么是被对抗官府中战死,要么是被官府俘虏,押送到刑场正法。
以至于最终,竟只剩下老道士一人。
老道士在经历一场生死搏杀之后,逃到了座荒山。荒山上有座寺庙,寺庙里只有个小和尚。
老道士将利刃夹在小和尚的脖子上,小和尚竟有笑意。
小和尚见老道士不懂其中的因果,刚要说时,却发现官兵追到。小和尚将老道士引入至寺庙中的地窖里,对官兵谎称说老道士已经逃走。
老道士心生疑窦,不懂小和尚帮助自己的缘由。待官兵散去。老道士也计划着离开,可他终究觉得这小和尚会泄露行踪,趁着小和尚打开地窖,毫无防备之际,他抽出利刃,捅入了小和尚的腹中,想要杀人灭口。
小和尚只是低低沉吟了一声,老道士将利刃拔出,舔噬着上面的血迹,对小和尚阴笑地说了一句:“小子,老子可是吃人肉长大的。”
那小和尚,双手合十,依旧是初见他时的满脸笑意。
对着老道士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兄长,别来无恙。”
老道士只觉天旋地转。他再度打量着眼前的和尚容貌,竟和当年被卖掉的弟弟,相差无几。
“你、你是……。”
“兄长,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老道士认出小和尚就是他的亲弟弟,不禁大惊失色。
想带着小和尚下山就医,小和尚却拒绝了,小和尚说:“下山的路太远,恐怕我也撑不到那个时候,我十余年前便注定要成为他人的口中肉,所幸行脚的师父,用身上的积蓄将我救下,带回了山上。我伺候师父如生身父母,直至其离世。今我亦将死,请兄长将我葬至后山师父墓边。”
交代完了身后事,小和尚便坐化了。
老道士这些年的经历,就如同身在无间地狱的黑暗中闯荡,可遇见小和尚这至亲,仿佛是黎明前的一阵曙光。在安葬好小和尚之后,老道士自觉再无归处,与其苟延残喘人间,不如坠入十八层地狱。于是,便自投官府,等待发候。奈何天意弄人,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老道士便从监狱里活着走了出来。
在世间已无落脚之地,老道士,便想要投河自尽。却未料到,他在河中昏迷了一天一夜,竟生生地跨过了一个省。最后,被一位打渔的渔夫救上了岸。
再次活下来的老道士,终于看破红尘,便上了山,开始了修行。
老道士修行至七八十岁的时候,已经有大成,可是,年少时的所做所为就像是如影随形的梦魇一般,时时刻刻地折磨这他。他忘不了年少时喝过的人肉汤,也忘不了身上沾染无辜人的鲜血,更忘不了亲弟弟死在自己手上的画面。
这让他觉得痛苦万分,长寿对平常人而言,是一种福禄,可对他来说,竟然是一场灾难。
浑浑噩噩,不知归处,以至今日。
冯阳在听完老道士的讲述之后,沉默了良久。在喝了一杯清茶之后,他徐徐开口,“我年纪不大,或许懂得不多。但是我还是孩童之时,曾经踩死过蚂蚁,难道我这辈子就是恶人吗?我为自身心智不足时的愚钝行为而悔恨,可这是我人生路上,坚守本心的一种借鉴。我和您谈论过往只是此间的一瞬,人生则是漫长的一路,不能因为前路走错了,而不停挣扎,那段前路相对一生的,也只是一瞬。”
老道士哈哈大笑,问冯阳,可知道为何会和他相聊甚欢。
冯阳摇头说不懂。老道士坦诚,当年自己的弟弟额头中央有块青云一般的胎记,初见冯阳时,他也是如此。
或许劝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少年经过一场轮回之后,又在你行将朽木之时,和你说一场渡劫大道。
冯阳听后,恍然明白,老道士并不是未曾悟得这些,也许是在等待冥冥之际,他的来到而已。
冯阳在离去之后,老道士便殡天了。过了数月,冯阳终不顾父母的阻挠,出了家。
老人在讲完这个故事之后,又躺在躺椅上,问安怡影,“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个故事吗?”
安怡影摇摇头。
“可能是这个故事中。比较古色古香,对于我这个年龄层的人,会更觉得真实。当然,也有另外一层原因。简单地讲,或许是这里面的人生道理吧,看得开便是天堂,看不开便是地狱。”
安怡影轻轻一笑,总觉得讲述的这个故事,和老人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
“哎,我累了。得回去休息了。”老人拿起书,然后步履蹒跚地朝外面走去。
安怡影瞪大了眼睛,原来这里的人,竟然可以自主地离开。只是刚刚才认识老人,他就这样离开,安怡影有点舍不得。
等老人的背影从酒吧中消失之后,安怡影又矛盾了起来,接下来可以认识谁呢?
一个带着橙色面具的女孩忽然小跑着,然后在安怡影面前,猛地刹住了车,弯腰俯视着安怡影。
“你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玩?”
“我不认识……。”对于突然出现的女孩,安怡影条件反射地回答道。
“这里面都不是熟人呀。”橙色面具的女孩,拉住了安怡影的手,“要不一块去玩玩桌游?”
安怡影礼貌地摇了摇头,想要拒绝,可是那橙色面具的女孩,却力气大得出奇,一下子就把她拽了起来。
安怡影觉得这女孩的、语调、身材、性格,倒是和自己的闺蜜徐欣婷挺相似的,不过站起身来之后,她才确认,一定不是她。
徐欣婷比安怡影矮一点,可眼前这个姑娘却比安怡影高。
她穿着淡黄色的连衣裙,卷发,高跟鞋。
安怡影不禁把女孩和徐欣婷做了个对比。
徐欣婷以前说过,淡黄色会招虫子,卷发显得人太浪,高跟鞋硌脚。可事实上就是这样奇妙,即使是性格相似的人,在对物质、精神的追求也很可能是大相径庭的。
橙色面具的女孩将安怡影带到桌游的位置,“大家看,我带来个新人。”
安怡影身旁的男孩,脸上是青色面具,绅士地问:“您渴吗?想喝点什么吗?”
安怡影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那就橙汁吧。”橙色面具的女孩替安怡影做了回答。在她话音刚落不久,酒保就端了一杯橙汁过来。安怡影接到了手里。
“其实,我不会玩桌游。”她有点想拒绝橙色面具女孩的好意,毕竟唐兴晟的考验,只是三分之二的人,她可以选择那些带着紫色面具,性格独立的,也避免和一圈人或者说面具的,眼花缭乱。
橙色面具的女孩却挽住了她的胳膊。“不要走,我们正好只是缺一个人。你可以这样,从你开始,逆时针数。你是一号,你旁边的男孩是二号,以此类推,直到我,我是九号。”
在安怡影对面的年轻人,带着红色面具,连忙拿出了一只水性笔,在自己洁白的衬衫上,画了一个大大的五。
画完之后,他晃动着脑袋,问周边的人,“你们需要吗?”
九号指着他的胸膛,大大咧咧地说道:“你是不是傻呀,从你的视角,五是正的,可从我们的角度,五是完全倒过来的。”
五号“哎呀”了一声,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说了句没事,然后直接把衬衫揭起,却没想到,力度没控制好,不小心触碰到了自己的面具,面具“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天啊。”五号站的角度,是取也不对,不取也不对。
安怡影回过头,看着九号,“其实我一直很疑问,为什么要求,所有人必须带面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