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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怡影忽然有些动容，泪水无法止息地从她的双目滑落。
“你，为什么哭？”程云峰估计是看到安怡影的反应有点怪异，便转过身子，侧过头，主动地问。只不过，他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
安怡影想不通程云峰的铁石心肠，她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道：“难道你日日夜夜看到两位老人的付出，就没有一丝心疼？”
在短暂地停歇、思考之后，安怡影终究还是说出了那句心里话。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上天堂？”后面这句虽然安怡影用的疑问语气，可字里行间听起来也挺让人不舒服的，不过，程云峰倒是没有生气。
“哈哈。”程云峰站起身来，他应该意识到了，安怡影偷窥到他的情况。非但没有因为安怡影的话而激怒，反而笑出了声，继而很理智地反问了一句。
“你也是年纪轻轻，你的父母也会像我父母一般这样付出。唯一的区别，是你不能亲眼看到，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奚落我呢？”
“我……”安怡影微微地张着嘴，却被程云峰的反问压得毫无还口之力。
末了，她黯然地低下头，想着不久前的告别，也不知道只有一个独生女儿的他们究竟会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可惜，一切都无法挽救，她已经选择了路，现在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在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之后，她又冷静下来对程云峰说道：“你是个懂得道理的人，为什么三年来，从来没想着回去。你醒了，就能抚平他们的心伤，照顾他们的起居，让他们过上老有所依的生活。”
“你不知道我发生过的事，结论也就不能下得这么随心所欲。”程云峰转过了身，声音也低沉了很多。对比之前的排斥，大概是心底迸发出对亲情的留念，让他不再那么冷漠。
“倘若我死了，或许对所有人，都有益处。”
“怎么可能，我相信你不是个坏人。”安怡影说。
“哦。”程云峰仰起头，“貌似你刚刚还诅咒我应该下地狱。”
安怡影一时尴尬，反而不知该回些什么好。
那道墙壁再次波动，之后，就像是一张张照片组合成的电影一样，快速闪过。
安怡影模糊地看到了程云峰各个时期的变化。只是速度太快了，具体的细节，不大清楚。
这应该不是程云峰脑子想的，很可能是笑脸面具在背后帮她。
在所有的图像闪现完之后，安怡影默默地在心中念叨，是不是可以慢些来一次。
果然，画面再度重复，相对于刚刚，速度放慢了一倍。
原本坐在床上的程云峰忽然扭过了头，盯着安怡影的眼睛。
“你怎么不说话？”
在发现安怡影注视着的墙壁之后，程云峰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墙壁在瞬间恢复成了原样。
“果然是笑脸面具在捣鬼。”安怡影心想。
程云峰疑惑地回过头，对安怡影说：“如果你没什么想讲的，就离开吧，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以前，应该是个学霸吧。”安怡影忽然打断程云峰的话，轻声问。
对于安怡影突然切换话题，程云峰觉得莫名其妙。他有点滑稽地扭动脑袋，墙壁在他视觉信号有所反应之前，恢复了原状。
程云峰如此的重复了两次，两次的结果都是如此。
“你怎么知道的。”
“刚刚我看到你父母照顾你的画面，墙壁挂着一幅奖状，猜的。”
实际上，是因为安怡影看到童年时的程云峰站在校门口，抱着一块半米高的奖杯。估计是某种竞赛，程云峰拿到了大奖。
安怡影觉得，大部分的人，都有这种通性，即使性格再冷漠，或者心情再烦躁，当别人提及其自己曾经辉煌的经历，或者非同凡响的成绩，总是能轻描淡写但实质上却愉悦欣喜地聊两句。
程云峰也不例外。
他淡淡地说：“我九岁的时候，曾经在市里面的少年班奥数比赛中，获得第一名。”
“那之后应该也是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当然。”程云峰话里话外还是能听得出得意的感觉，他笑着说：“虽然在全国范围内，不算顶尖，但省里是排名第一的。”
对于程云峰小学到高中的图片快速跳过，终于在大学的时候停了下来。
那是他拉着一个女孩的手，对着镜头开心的笑，女孩则有点腼腆害羞，俏红着脸，将半个身子，躲在了程云峰的身后。
安怡影忽然握紧了拳头，指甲甚至扎进了肉中，都没什么痛感。
程云峰还在讲着自己过往的学霸经历，安怡影黯然地打断了他。
“你遇到了一个女孩，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吧。”
程云峰听到安怡影的话，却进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末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谁在年轻时，没谈过个恋爱呢。只是，晨曦时的美景究竟是变化成了黄昏时的落霞，还是正午的暴风雨，无法预测，也左右不了。”
安怡影明白，程云峰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两个人没有走到最后，可当安怡影按照这个思路，去规劝程云峰的时候，程云峰却笑着说了一句。
“她，已经是我的妻子，而且我们之间，还有个可爱的女儿。”
安怡影皱起了眉头，程云峰的语言逻辑究竟是什么一个路数？上下之间怎么这样不搭？
“既然已经是你的妻子，为什么照顾你的人，会是你的父母呢？”
安怡影的问题，就像是刺痛了程云峰心底最深处的伤痕，他默默地转过身，双臂环抱在胸前，又进入一言不发的状态。
安怡影转过头，看着墙壁，期待着能出现程云峰妻子的画面，可图像却消失了，想来是笑脸面具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提示，接下来的信息，只能靠她自己去探索了。
“你们，离婚了？”安怡影问？
程云峰歪着脑袋，那张满脸忧伤的紫色面具，此刻看起来还有几分滑稽。
“不算是。”
“那就是……。”安怡影联想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她不在人世了？”
“也不是。”程云峰有些痛苦地回答。
接下来，他弯着身子，将自己的头埋在双手之上，像是一个刚刚听到噩耗的受难者般，焦灼地调整着自己的心绪。
安怡影站起身来，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可是却停留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在僵持了一会儿，她似乎无法挣脱自己的心理束缚，还是慢慢放了下去。
程云峰叹了口气，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我们大学毕业之后，就结了婚。过了两年，女儿便出生了。我有份不错的工作，于是让妻子离职，成了一个专业的家庭主妇……。”
程云峰接下来说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这些小事依安怡影的感觉，反而充满着平凡人的幸福感。
“等一等，我想知道，变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安怡影打断了程云峰。
程云峰停止了自己的啰嗦，呆呆地侧着脑袋，对于安怡影的问题，有几分回避的意味。
“不继续说下去了吗？”安怡影小心翼翼地讲道。
“你会将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倾诉给陌生人吗？或者说即使你倾述之后，又能帮你解决什么心结吗？”
安怡影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有点迷惑，眼前这个人，顺理成章冒出来的这些话，似乎像是针对自己一般。
她再度打量起整个房间的布局，很莫名地轻轻地嘀咕着，“这真的是另外一个世界吗？”
程云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安怡影。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程云峰目光的影响，安怡影觉得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随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猛地向后一仰，顿时晕了过去。
也不清楚过了多久，安怡影从床上苏醒过来，程云峰站在她面前，背对着她。
“怎么回事？”安怡影问，“我的头很痛。”
她轻轻地晃动着脑袋，却发现越发地浑噩。
“喝口水吧。”程云峰转过身来，不清楚什么时候，手里端着一个杯子。
“水？”安怡影轻轻地舔了舔嘴唇，将杯子接过来之后，一饮而尽。
“我很不懂这个地方，怎么我会口渴，也会晕厥，还会疼痛？”
“新生的婴儿，自然需要一定时间去熟悉观察到的一切，慢慢的，你将理解这里的所有规则。”
程云峰回答。一个带着紫色面具，性格独立的人，竟然很温和地接下了安怡影的话。
“我们很相似。”程云峰忽然说，他挺拔的身躯站的笔直，盯着安怡影的身后。
安怡影只是稍稍扫了一眼，就立即握紧拳头，她用沙哑的声音喊道：“快停下。”
那扇墙壁上显示的画面，都是安怡影成长的图像。虽然播放的速度很快，但出现的一些人和事，就像捧滚烫的砂，浇在了安怡影的心上。
短暂一瞬，就蔓延地燃烧了安怡影的整个灵魂。
“求求你，快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