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支交易地点在六禾区的一个出租屋内。这里位于洛海市郊,原本是县级市,几年前行政区域规划改革被划成了区,这里的发展不算好,民宅还都是七十年代的风格,也没有新型的小区。据说市里已经准备在这一带搞经济建设了,第一步就是要建一个小的高铁站,毕竟交通带动经济发展这是不变的道理。
出租屋是六禾区的标志,脏乱不堪的布局,随意的搭设,即便是没有任何身份证件只要钱足够就可以住,毫无限制可言。这里藏匿着的除了生活条件比较差的人之外,还有卖淫女、吸毒者、艾滋病患者、毒品贩子以及偶尔会出现的拥有前科劣迹的家伙或是在逃的犯人。
参与抓捕的所有刑警都穿着防弹衣,但是配枪的却只有一半的人。在他们眼中,枪并不是抓人的好工具,有时候可能还会伤到自己人,所以他们在抓人的时候宁愿赤手空拳摁倒犯人也不想因为自己开枪而惹上麻烦。这种心理状态是非常不利的,但一线刑警们在枪支方面的训练不够,只能站在靶子前进行精度射击,和实战相结合的训练只有特警才会进行,所以才导致了刑警们不敢用枪的尴尬局面。
罗树所坐的车停在了出租屋对面的一家旅馆楼下,门口站了几个人,眼神犀利,作为同行,罗树大概能猜出他们是六禾分局的刑警。
果然,车一停他们立刻围上来,简单寒暄几句就把行动一班、二班的刑警们引上楼,这一次首先要占据地形进行观察。
这是家小旅馆,前台还供奉着菩萨像和写着“招财进宝”四个字的财神,佛像前面点了几根香,烟雾缭绕的。
刑警们走上右手边的楼梯,楼梯间非常的狭窄昏暗,还有一股潮湿的气味。
六禾分局的刑警中为首的是个留着平头的男子,他自称是刑警队的副大队长,姓冯。
“对面三楼的出租屋是大麦子定的点。”他指着打开的窗户说,“已经安排人在旁边了,等下我们过去。”
在简单了解了情况之后,刑警们进行了分组,一共四个组,两个抓捕组,一个监控组,另外一个则是警戒组,罗树分到了第二抓捕组。刑警们做事从不耽误时间,他们在确定自己的位置和任务后纷纷走下楼,穿过细长的马路朝对面出租屋走去。
时间很快就接近了预定的交易时间,无线耳麦中传出监控组刑警的声音。
“卖家出现了,手里拎着黑色的包,上身是浅绿色的长袖T恤衫。”
罗树和其他四名刑警躲藏在交易出租屋旁的另一个屋子里,这个屋子的租客和房东已经被警方带离,据说花了些钱他们才同意警方临时征用。
没多久,旁边传来了钥匙晃动的叮当声响,紧接着就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门被推开后的吱呀声很响,这地方的所有东西都老旧得不行了。
“这里一组,一号目标已经进入预定位置。”第一抓捕组汇报。
“收到。大麦子还没出现。”
“不要着急。”六禾分局的冯队长嘶哑的嗓音传来,“沉住气。”
因为是很简陋的屋子,所以住在这里的人也懒得打扫,折叠餐桌上还摆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吃的饭菜,一股酱油和菜的气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有沉重和紧张的呼吸声,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凝结了。
“出现了出现了,大麦子出现了,深蓝色衬衫和牛仔裤。”监控组刑警说,纵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听出了他的兴奋。
“抓捕组做好准备。”
罗树侧耳仔细听着,在汇报大麦子出现后没多久,外面的楼梯里及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声音很清晰,在几下之后这个声音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叩门声,罗树听得出来是“一二一二”的节奏。
门开了,又是那个尖锐的吱呀声,大概停顿了五秒钟,在没有丝毫交流的声响后门就关了。
“这里监控组,嫌疑人在交谈,黑包没有打开。”
“动手吗?”
“不动,再等等。”冯队长说。
“黑包开了,黑包开了,好像是枪!”监控组略有焦急的汇报。
“行动!”
罗树和同事们拉开出租屋的门冲出来,抓捕一组已经到位了,其中的几名刑警拿着手枪,举在脸颊旁,枪口朝上,为首的同事借助冲击桩撞开了出租屋的门,刑警们一拥而上。
“警察,都别动!”
“趴下!都别动!”
他们大吼着摁倒了其中一个,有人叫着:“手铐,手铐递过来!”然而罗树却看到另一个家伙挣脱了刑警们的控制逃窜到阳台,罗树注意到对方深蓝色的衬衫,那是来买枪的大麦子!
他迈开箭步飞跃过去,推开试图在阳台门口拉住嫌疑人的刑警,一个飞扑拦腰抱住大麦子,对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失去了重心,倒在了阳台的栏杆上。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身后的情况,猛地用手肘击打罗树的脸,罗树侧过头去,大麦子又疯狂地用脚去踹罗树的身体,罗树没能死死抱住他,对方趁机扭动身体挣脱了,飞身一跃竟跃过阳台,跳到了下面的一个空调外挂机上!
“糟了!下去拦住大麦子,他要跑!”一旁的刑警嚷嚷道。
罗树想也不想,翻身跳到了那个空调外挂机上面,但此时大麦子又跳到另一家矮一点的阳台上,因为高度差过大,他没能站稳重重摔了一下,腿似乎摔伤了。
罗树没有急着跳,他发现下面有一根露在外面的铁杆子,似乎是晾衣服用的,通过这个杆子他可以准确跳到阳台里面。他来不及多想,猛地跳到这个铁杆子上,双手握住杆子荡了一下跃到了阳台,下落的同时侧滚翻做了缓冲而没有受伤。
大麦子腿部受伤动作迟缓,他翻越阳台的栏杆都有些费劲,罗树冲上去一把将他拉下来拖到地上,顺势一个反腕擒拿把对方牢牢压在身下,腾出左手来拿腰间的手铐,把大麦子的两只手都铐在一起。
“还跑?”
大麦子脸贴着地,不发一语。
“买枪做什么?”
“进货出货用。”
“认识廖诚吗?”罗树问。
“谁?”
“警察,盯你的。”
大麦子摇头:“盯我的警察多了,我怎么可能都认识。”
“那你认识几个?”
“想抓我的我一个都不认识。”大麦子抻了抻脖,“但之前做了一单生意,对方以前是个警察后来不干了。”
罗树心头一紧。
“叫什么?”
“不记得了,只记得姓程……”
对大麦子的审讯并不顺利,他坚称自己没有杀死廖诚,也没有指使别人杀他,他在审讯中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根本不认识他”。
罗树没有参与审讯工作,他回到白马分局之后就一直在刑警大队办公室待着,大麦子的话让他无法平静。这个毒贩不久前和程科做过生意,这就是说程科早已经动手做毒品生意了,但是廖诚却在这个时候盯上了大麦子,所以有一种可能是程科发现廖诚可能会查到自己的生意而安排人做掉廖诚。
但是两人之间曾有一段被罗树捕捉到的短暂接触,这就使得他俩之间的关系扑朔迷离,期间还有一点罗树始终不能得出准确的答案,廖诚在被杀之前想要用公共电话打给某人,也就是说他有一个不想留下通话记录的联系人,他不想让自己的行为被追踪到所以不得不这么做,那么他到底想打给谁?
李非不知何时站在了罗树的身旁,他脸色有些尴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大树哥,之前我说的话有些过了,很抱歉。”
罗树愣了一下,想起在指挥本部门外李非确实对他说过一些话,随即摆摆手道:“没什么,其实你说得很对,是我没有讲明我做的事才会引起你的误会。”
李非挠了挠脖子:“专案组从检察院获得了一个消息。”
“检察院的消息?”
“嗯。之前有一个警察因为处置纠纷的时候开枪打死一个闹事的人引起了社会舆论的不满,移送给检察院接受调查来着,结果他不知怎么就逃跑了。”
罗树心中咯噔一声,这不就是林飞告诉他的事情吗。
“检察院之所以通知警方,本来是为了发协查通报,出了这么个案子后他们认为逃跑的那个警察可能会对他的原单位北苑分局采取报复行动。”李非继续说,“检察院说在审讯的时候对方已经显露出了对警察组织尤其是北苑分局的敌对情绪,非常的激烈。”
“专案组怎么想?”
“刚收到的消息,十点半开分析会,会上大概会讨论这个问题。”
“有想法吗?”
李非昂起头思索一下:“其实我倒觉得不是没可能。这个警察的事我也听说了,他开枪时的环境很混乱,对于是否构成滥用职权的罪名还真不好界定,但是北苑分局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宣布他停职接受调查,这不就等于承认他做错了吗,这对他来说简直像是一种背叛!”
背叛……
罗树觉得这个词很刺耳,但这也许就是田建民心中的感受。
“结合我们之前的分析,现场环境显示凶手善于伪装,也会运用枪械,很可能拥有警察或者军人的背景,之前一直怀疑是毒贩或者黑社会分子,现在想想也许前警官什么的似乎更有说服力。”
“你觉得凶手也许真的做过警察?”
李非点点头:“这个想法我也在专案组提过,但是他们认为有些别扭,警察杀警察的剧情似乎不太和谐。”
罗树默默地笑了笑。
“大树哥,我在派出所的时候就听过‘猎罪师’的名号,关于这案子你有什么高见吗?”李非突然压低了声音,大概是不想让办公室里其他同事听到。
罗树笑了下,喝了一口桌子上热水:“我比较支持你的想法,凶手有很大可能有当警察的经历,他的反侦查能力很强,从杀人时候的穿衣打扮到逃跑路径再到武器的选择,即便是现场留下的弹头也不能让技术科做出更准确的判断,我觉得他为了这个案子应该做了些准备。”
“有预谋?”
“也许吧,我只是这么推测而已。”
“逃跑的警察是案件发生的当天上午失踪的,他有这么久的时间做准备吗?”
“凶器和其他的伪装其实不算难,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么他如何准确定位廖诚的就很值得推敲了。”
李非若有所思地撇撇嘴。
罗树随意地瞥了一眼手表,然后把手伸向李非眼前:“开会时间差不多了。”
“走吧。”李非回到自己的桌子旁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