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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脚步近了。气温骤降，天空也整天阴沉着脸。

即将迎接期末考的周一早晨，三个人悄悄聚集在学校的屋顶。他们打算根据橘的提议，趁着全校师生都去参加朝会时溜进教师办公室，破坏置物柜后方的窗锁。

他们爬上屋顶的水塔，趴在水塔上往下看，发现学生正沿着校舍旁的“友谊小径”走向体育馆。

“简直就像蚂蚁行军耶。”

龙见开心地说着，做出准备吐口水的样子，喜多打了他的头。

队伍很快就变得稀落，大部分学生都已经走进体育馆，听到铁门嘎啦嘎啦砰地关闭，接着，从体育馆的采光窗传来惊人的洪亮声音。那是校长三寺的声音，劈头就开始一成不变的说教，要求学生遵守校规，逢人要打招呼。

“他的声音还是这么吵。”喜多无奈地说。龙见轻松地回应：“这就是所谓的笨蛋只有嗓门大。”

校长一向以自己的大嗓门为傲，不用麦克风，声音就可以传遍整座体育馆。据说他在读高中、大学时，都是小有名气的器械体操选手，即使现在，仍然不时和学生比体力。今天早上同样在说教之后，吹嘘他擅长的健全身体论，而且越说越来劲。

两三个迟到的老师走进体育馆内，“友谊小径”上已经不见人影。

“好，走吧。”喜多起身。

“嗯。”“好哩。”另外两个人也跟着回应。

他们迅速地走下水塔的铁梯，经过屋顶的门，蹑手蹑脚走下楼梯。喜多负责把风，按照原先的计划，在中途和另外两个人分开，跑去东栋三楼的教室，躲在窗帘后方定睛观察前方二十米的西栋二楼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内完全没人，所有老师应该都在体育馆内。

龙见和橘很快就出现在二楼的走廊上，他们弯着腰，动作生硬地走向办公室，然后同时看向喜多的方向。喜多毫不犹豫地把右手伸向侧面，发出“突击”的暗号。橘用力点点头，小跑着经过办公室的门，直奔置物柜的方向。橘负责破坏窗户的窗锁。龙见留在办公室门口，拼命缩起庞大的身躯，观察周围的动静。

主动要求负责这项工作的橘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拿出特大号扳手，把手臂伸进置物柜和窗户之间微小的缝隙，拼命敲打窗锁。也许是因为手臂伸入的角度有问题，他无法顺利使力，连续敲了好几次。虽然橘应该很认真，但喜多从远处观察时，觉得他好像在慢条斯理地挥手。

——怎么了？动作快啊！

喜多在内心催促着，这时突然发现紧急状况。一个身穿运动服的男人出现在视野角落。那是教师办公室正上方的三楼走廊。事发突然，喜多刚才没看到，但男人似乎从附近的教室走出来，耸着肩，像恐龙般缓慢走路的结实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体育老师坂东健一。

——惨了！

喜多不知所措。如果坂东穿越三楼的走廊，下楼走去教师办公室，橘和龙见就会成为瓮中之鳖。教师办公室位于西栋二楼最后方，只有一个出入口。

坂东很粗暴，而且很敏锐。喜多很想立刻向另外两个人发出“撤退”的暗号，可坂东和喜多都在三楼，虽然中间隔着一个篮球场，但如果做出引人注意的举动被坂东发现，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不，是不是故意被坂东发现，吸引坂东来这里更好？

喜多犹豫不决，愣在原地。这时，坂东终于经过喜多的正前方。龙见和坂东擦身而过，虽然两个人隔着一个楼层，但喜多觉得已经异常接近。坂东果然走向楼梯的方向，他到底打算下楼还是上楼？

坂东的身体沉入楼梯。他要下楼。

喜多掀开窗帘，从窗户探出身体，双手高举过头顶，做出“撤退”的暗号。龙见立刻反应过来，他转头看向橘的方向，拼命说着什么。坂东的身影从楼梯上消失。一旦他走完楼梯就完蛋了。龙见想逃走，但橘拿着扳手的手仍然没有停下。

——不要磨蹭了！快逃！

橘终于从缝隙中抽出手来。来不及了。他们来不及跑了。橘和龙见连滚带爬地冲出办公室。喜多的脑海中浮现出坂东撞见他们的景象。那是最不乐见的景象——

但是，两个人逃出办公室后，并没有在走廊上奔跑，而是逃进办公室右侧的小房间。那里是龙见曾经试图偷窥的女老师更衣室。

完美应变！零点几秒之后，坂东出现在二楼走廊上，大步经过更衣室前，走进教师办公室，关上了门。砰——

成功躲过。

喜多看到另外两个人顺利逃走后，带着兴奋的心情，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爬上屋顶水塔的铁梯。另外两个人已经抢先一步在那里，躺成大字喘着粗气。

喜多同样上气不接下气，他的声音有点儿沙哑。

“橘——窗锁呢？”

橘往口袋里摸了一下，拿出形状像耳朵的金属配件。那正是窗锁的残骸。

“耶！”喜多跳起来，对着天空挥拳。

“不要再做这个动作了。”

龙见不想再看到“撤退”的暗号，尖声大叫，用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动作，在胸前比着十字架。三个人互看一眼，放声大笑，发着香烟说“庆祝一下，庆祝一下”，把烟深深吸进肺里。

“但是刚才真的超危险。”

喜多正想着要怎么把刚才千钧一发的危机好好传达给另外两个人，但是他在两张笑脸背后看到一张意想不到的脸，立刻说不出话。

那是理着平头，皮肤黝黑的可怕面孔——坂东。

“端正坐好！”

屋顶上响起粗暴的声音。

三个人刚跪坐好，坂东的手就用力甩过来。他毫不留情地打了他们四五记耳光，橘的嘴唇破裂，龙见流下鼻血，但坂东并没有停手。

喜多在挨打的同时，很后悔自己的大意。坂东离开朝会，在各个教室寻找是否有学生没有去参加朝会，水塔这里当然也是巡逻点之一。他们三个人之前就在这里被坂东逮到过不止两三次，回到这个“重点地区”休息，简直就像在主动要求坂东来动手打人。

“谢谢老师！”

龙见擅自宣布体罚结束，但没想到还有“饭后甜点”。

“给我咬紧牙关！”

坂东称为点心的最后一记不是甩耳光，而是硬得像石头的拳头。橘的鼻梁被打中，整个人飞出去。接着是喜多——我可能会死在他手下。坂东的杀气让喜多的脑海闪过这个念头。拳头打中喜多的颧骨，龙见则是下巴中拳，假牙也被打掉。

教育委员会和家长会完全不知道学校有这样一个简直就像魔鬼士官长的暴力老师，由于他专门对欠揍的学生动手，因此事情一直没有曝光。

坂东虽然可怕，但他都会当场制裁解决，完全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这天他请三个人吃完最后一记“饭后甜点”后，就完全放下前一刻的怒意，露出粉红色牙龈笑着说：“你们还在抽这种廉价烟。”虽然喜多很担心他会发现橘藏在怀里的扳手和窗锁，但坂东则是一脸满足的样子，加上他原本就粗枝大叶，因此完全没想过要检查学生身上的东西。

“我能够理解你们的心情，考大学和你们无关，学校又不好玩。我以前也不学好，闯了不少祸。”

坂东又开始猛提当年勇。他们三个人每次挨完坂东的揍之后，就要听坂东回忆高中时代和别人大打出手的往事。那是他在小酒馆把五个黑道混混打得满地找牙的英勇事迹，龙见已经可以从头到尾完整背下整个故事。

龙见不时附和，听他说完之后，面露悲痛，提出每次必问的问题：“老师，爱上你的那个酒店小姐后来怎么样了？”

“她说不想给我造成困扰，然后就不告而别。希望她现在可以过着幸福的生活……”

坂东的故事终于说完。每次不说到这种程度，他就不肯善罢甘休。

龙见趁叹着气的坂东不留神，向另外两个人使眼色。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老师，先别管小酒馆的事。”

“什么叫先别管？”坂东瞪着他。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老师很了不起。”

“了不起？”

“对啊，你现在仍然惦记着那个酒店小姐，很少有这么有情有义的人。”

“嗯，我也觉得自己这种性格很吃亏。”

坂东完全落入龙见的圈套。

“但是，老师，你差不多该为自己着想了。你还年轻，该寻找新的恋情啊。”

喜多和橘在内心偷笑。

但坂东认真地点着头。

“也许你说得对。”

“所以呢？”龙见拼命忍着笑，“老师有没有喜欢的对象？”“那当然……当然有喜欢的女人。”

“我来猜猜看。”龙见双眼发亮。

“喂喂喂，别乱来。”

“教音乐的鲇美老师——猜对了吗？”

“龙见，别胡闹，不要开大人的玩笑。”

“原来猜错了啊……”龙见故意这么说，然后又故意装出思考的样子，接着还故意拍了一下手，“我知道了！是教英语的肉弹 老师！”

坂东黝黑的脸顿时泛起红晕，整张脸都变成绛紫色。

“肉弹老师”指的是教英文的岭舞子，她那呼之欲出的美胸是这个绰号的由来，而且她刚好教英语语法，“grammar（语法）”和“glamour（魅力）”的发音相似，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绰号。舞子的五官属于艳丽型，再加上化妆的关系，眼睛看起来很大，鼻子很挺，整体感觉很不错。她年纪将近三十岁，头发染成栗色，无论怎么看，都比实际年纪小五岁。她喜欢穿迷你裙和领口开得很低的衬衫，而且满不在乎地穿着这身衣服做“下午三点的体操”，不仅是学生，就连坂东和其他年轻老师看舞子的眼神都充满热情。

重点是，龙见之所以提到舞子，并不是随便乱猜。

喜多在两个月前，曾经看到坂东和舞子一起在池袋逛街。说逛街太抬举坂东了，当时的状况完全就是舞子精神奕奕地享受逛街的乐趣，坂东双手拎着购物袋，战战兢兢地跟在舞子身后，完全不见平时的傲慢。

从坂东目前的反应，不难猜到他很迷恋舞子。

“老师、老师，那对方呢？”

龙见握着坂东的手摇晃着。

坂东完全没有动怒，只是幽幽地说：“舞子老师可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被拒绝了吗？

三个人互看一眼，有点儿同情坂东，完全忘了前一刻才被他痛揍一顿。 oi+GQeXNoMHBISe0HXHBx1w5CWu/4AtPdgOwWlBn5LFJx81uyR8OssUs5yx6aJ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