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进入最后一周,班上那些准备参加大学考试的同学表情开始变得不一样。喜多他们几个人虽然就读并非义务教育的高中,却主动放弃这个权利,他们觉得其他同学的拼搏精神很可爱,但也对这种充满无视和沉默的气氛感到浑身不舒服。
喜多离开让他很不自在的教室,半躺在罗宾咖啡的固定座位,抽着HOPE短支香烟。在学校时经常产生疏离感并不是现在才有的事,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但之前热烈讨论的罗宾计划相关准备工作不尽如人意,只能借由抽烟发泄内心的焦虑。
“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老板静静地送上咖啡时问道。他竟然把麻料围裙丢进洗衣机清洗,结果围裙毫不意外地缩水了。老板虽然三十好几,但还是单身。
“我看起来像吗?”
喜多不悦地回答。
“是啊。”老板说完,拿下圆眼镜,擦拭着镜片,轻轻一笑,“生气是好事。”
“啊?”
“到了我这个年纪,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不会再生气了。”“是吗?”
“是啊。”老板重新戴上眼镜,拿起奶精壶,说:“真羡慕啊。”就转身离开。
“老板?”喜多露齿一笑,叫住他。
“嗯?”
“但是之前刑警找你麻烦时,你应该很火大吧?”
老板茫然地看向墙壁,摇摇头说:“不会啊。”
“但他们不是会动手吗?”
“最近好像很少有这种事,大家都变斯文了,哪里都一样,真没劲……”
老板说到最后一句时,好像在自言自语,然后用力拉一拉缩水的围裙。
“是哦。”喜多有些失望。
“今天怎么了?”老板歪着头纳闷,“让二早上来露过脸,都没有看到橘。”
“嗯,今天是音乐课,照理说他应该会逃课……”
才说到橘,橘就快步冲进咖啡店。虽说是冲进来,但毕竟是橘,不会像龙见那样大呼小叫,只是一路小跑过来,瞥了一眼走进吧台的老板,在喜多的耳朵旁小声说:“查到了,校长室的钥匙放在副校长的抽屉里,上面挂着‘12’的牌子。”
“真的吗?”
橘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点点头。
“太好了。”喜多兴奋到脸红,“罗宾计划,搞定。”
“嗯,至少可以说向前迈进一大步。”
这一个星期以来,三个人整天忙着侦察教师办公室内部,但并没有太大收获,正在干着急。他们就读的那所高中的校舍分为西栋和东栋,隔着篮球场平行而建,两栋校舍之间有一条走廊。教师办公室在西栋二楼深处,喜多他们三年级的教室都集中在东栋二楼和四楼。两栋校舍之间有二十米的距离,只要用望远镜,就可以清楚看到办公室从窗边到中间的所有情况。校方认为“问题学生要分散指导”,他们因此被分在不同班级,于是三个人分别威胁坐在窗边的学生,和他们换座位,躲在窗帘后轮流侦察。
“那我们从头到尾整理一下。”喜多兴奋地说。“好啊。”橘也探出身体。龙见中午过后,就和相马搭档在麻将馆打麻将,他们认为两个人先讨论比较快,于是把头凑在一起。
目前的计划如下——
首先,其中一人在放学后,躲进东栋四楼地理教室后方的资料室。喜多他们的学校有夜间部,可以混在夜间部的学生中,在八点多时溜进资料室。
负责潜伏的人等海德茂吉深夜巡逻结束,确认他睡觉之后再去一楼,打开面向后院的东栋窗户锁,让在窗外等待的其他两个人进入校舍。然后三个人经由走廊前往西栋,悄悄溜进被茂吉当作自己家的警卫室,从钥匙箱内偷出教师办公室的钥匙。
“问题就在这里。”橘打断喜多,“溜进警卫室会不会太危险了?”
“那该怎么办?”喜多不满地反问,“难道要去打一把备用钥匙吗?这不是更加大费周章吗?”
钥匙箱有上锁,茂吉随时把钥匙带在身上,但可能由于经常有老师借用,因此只有教师办公室的钥匙,挂在钥匙箱旁边的钩子上。
只要能够进入教师办公室,之后就简单了。橘已经用望远镜观察清楚,可以用副校长抽屉里的“12”号钥匙进入校长室,再从校长办公桌最上面的抽屉拿出底层抽屉的钥匙,打开底层抽屉,两座保险箱的钥匙就放在里面,其中有一把就是装着考卷的新保险箱钥匙。
偷完考卷后逃走也很简单。把校长室和教师办公室锁好后,跑回刚才进来的窗户,趁着夜色逃离学校。虽然逃走时用的窗户的内侧锁无法锁好,成为唯一留下的痕迹,但茂吉不可能早晨起床后,就去检查全校所有的窗户有没有锁好。早上七点,运动队的人就会去学校晨训,茂吉似乎为了配合他们的时间勉强起床。虽然茂吉早就年过六十岁,但并不喜欢早起。
喜多认为计划很完美,但橘迟迟没有点头。
“我还是觉得太危险,海德就睡在钥匙箱的正下方。”
“那又怎么样?那种年老体衰的老头子不会醒啦。”
“不,警卫室很小,拉门会发出嘎嗒嘎嗒的声音。”
“橘,你在害怕吗?”
喜多一如往常地生气,橘也一如往常地冷静以对。
“喜多郎,我很感谢你。你邀我加入这么有趣的计划,我很希望可以成功,就只是这样而已。”
“嗯……”
“我们再好好想一想。”
“好啦。虽然我没意见,但有其他好方法吗?”
橘暂时没理会闹脾气的喜多,独自陷入思考。他把火柴盒放在桌子上,一下子横放,一下子竖起来,在桌子上把玩着。
“橘……”
不擅长辩论,又无法忍受沉默的喜多话还没说完,橘就已开口。
“你觉得这个方法怎么样?”橘用指尖灵巧地戳着火柴盒一角,火柴盒立刻垂直竖起,“从三楼窗户垂下绳梯,然后沿着绳梯,从二楼的教师办公室窗户进去。”
喜多目瞪口呆。
绳梯?
你以为在演电影吗?——喜多差一点这么说,但看到橘认真的表情,终于把这句话吞下去。
“喜多郎,你觉得怎么样?”
“但、但是教师办公室的窗户不也锁着吗?”
“这就是重点。”橘得意地一笑,“教师办公室靠窗的位置不是放着好几座很高的置物柜吗?窗锁的位置刚好就在置物柜后方,那里本来就是‘不打开的窗户’,只要事先弄坏其中一个窗锁就好了。”
“弄坏?什么时候弄坏?老师不是整天都在办公室吗?”
“星期一全校朝会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去体育馆,教师办公室根本没人。我之前刚好在朝会的时候去过。”
喜多听到这里,大大吐了一口气。
虽然听起来很大胆,但这其实是很稳当的方法。的确不会有人发现置物柜后方的窗锁遭到破坏,正如橘所说,反正被置物柜挡住,原本就很难确认窗户有没有锁住。
使用绳梯也是妙计。虽然可以用木梯从下方进入校舍,但置物柜那一侧窗户下方刚好是中庭的正中央,下方是校长引以为傲的杜鹃花树丛,所以很难架上木梯,而且要带木梯到学校或是把木梯藏起来,都不是容易的事;反之,倒是学校内到处都有称为“避难梯”的绳梯。
橘静静地等待喜多的回答。
“好,就用这个方式。”
喜多爽快答应,橘用手指啪地弹了一下刚才用来当作校舍的火柴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