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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已经西下，太阳的余晖渐渐被夜幕吞噬。小岗子大衙门的两扇铁门紧闭。岗哨里的日本哨兵生硬地站在哨位上，两眼直瞪瞪地目视前方，就像陪葬的兵马俑。大门里巡逻的更夫挑着灯笼，灯火忽明忽暗如墓地里的磷火一般。堂上坐着小岗子大衙门的大佐——小野。小野毕业于东京士官学校，他就是这次追捕肖战峰小分队的总指挥。小野昂然地坐在衙门的大堂正座上，两侧分坐着十几个日本兵，他们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听小野训话。

“这次没能全歼肖战峰小分队，是由于某些人贪生怕死，作战不力！”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有震慑力。在场所有的人都明白，这次剿匪本身就存有私心。大家都是临时从各个小衙门借调过来的，何必要替小岗子大衙门送死呢？这一点，小野本人也是非常清楚的，只是他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挑明罢了。虽说他性情凶狠狡诈，但却从不捕风捉影，如有既成事实的事，他也定是严惩不贷的！

“小野太郎……”

坐在桌子右侧第一把椅子上的小野太郎心里一惊，慌忙用眼睛瞟了一下父亲小野，只见小野沉着脸正向他走来。

“哈耶！”

小野太郎立即答道，并“嗖”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这次功劳不小哇！”

小野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色。

“父亲……”

小野太郎不知父亲何意，张口结舌地愣在那里。

“我这次让你参与抓捕行动，是为了给你机会展示大日本皇军的威风。而你不但没有给我争脸，连你自己的本职工作都没做好。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临阵逃脱，这才给了肖战峰得以逃脱的机会。这不是你的‘功劳’吗？”

小野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剑，直逼儿子小野太郎的死穴。小野沉默了半天，心一横，抽出腰间的佩剑，直刺儿子小野太郎的腹部。

小野太郎“哇”的一声惨叫，软绵绵地倒在小野的脚前，血喷了他一裤腿。

这时坐在两边的日本士兵，就像是小野的剑插在自己的心上一样，“腾”的一下，全都站了起来。他们暗暗地揣测：小野这是杀鸡给猴看呢。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敢杀，更何况在场的其他人。他们一个个都心惊胆战。张本山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他尿了裤子。小野拔出佩剑，在小野太郎的背上把血擦了擦，然后将剑收回剑鞘，说了声：

“拖出去！”

随后转身看了看其他人，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

“张本山！”

张本山一听叫自己的名字，浑身上下不禁打了个寒战，顿时下身又湿淋淋的，尿水也顺着裤脚淌了下来，地板上湿了一片。他机械地为自己解释道：

“太君，我可是尽力了……”

看到张本山吓成这副模样，小野哈哈一笑说道：

“看来英雄也有丧胆的时候啊！”

“英雄？”

张本山一头雾水地望着小野。

“张本山，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

张本山一听，浑身上下又是一惊，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叫道：

“太君饶命，太君饶命啊……”

头在地上磕得“梆梆”直响。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啦？”

小野微笑地问道。

“太君，我该死，我该死。”

张本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你误会我了。这次我不但不会杀你，而且还要给你记上一大功！”

小野绕回座位上，双手在桌子上一摊说：

“张本山听命。你在这次伏击中表现得有勇有谋，是皇军的好朋友。我将提升你为小岗子大衙门的总管，以补小野太郎之缺！”

张本山顿时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这次大难不死，已经是万幸了，怎么还能升迁呢？

“谢谢太君，谢谢太君！”

张本山如梦方醒，赶紧向前爬了几步，大头向下重重一磕，连声说道：

“谢谢太君提拔，我张某人忠心跟定小野君，一辈子鞍前马后！”

一场奖罚分明的苦情戏演过之后，在场者个个都胆战心惊。他们面对小野的大发雷霆，不敢落座，不敢解释。每个人都把头压得很低，就像一排霜打的茄子，听着小野大喊大骂：

“这次肖战峰等十几个匪徒，突袭牛头洼村的关东军秘密养马据点。我事先得到情报，本打算让张本山协助小野太郎，活捉匪首肖战峰，然后到关东军司令部去邀功领赏。我儿子小野太郎，这个军校刚毕业的尉官就可以稳坐小岗子大衙门的主位了。可你张本山带了两队人马，还是让匪首肖战峰从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这对我们皇军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让我如何在关东军司令部大佐面前交代？”

“我有罪，我有罪，请太君宽恕……”

张本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伏地，连磕了几个响头。他想解释一下，结果被心急的小野打断了。

“肖战峰在哪里？有下落吗？”

小野瞪起牛大的眼睛，大声地问道。

接着气急败坏地大步走到张本山面前，一把揪住张本山的衣领。此时的小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失态地咆哮道：

“快说，快说肖战峰现在在哪里！”

“我们发现肖战峰的逃跑路线，便一路追赶，最后在黑石礁把他围困到一个小岛上，他见无路可逃，便纵身跳进大海里淹死了。”

张本山将头继续贴在地面上，等待着小野对他的处罚。

“什么，肖战峰跳海了？”

小野缓了口气，转身回到桌子的正前方，向仍在跪着的张本山说了一声：

“起来吧！”

“我该死，我真的该死。小野太君下令活捉肖战峰，而我却提个死的回来，真是该死，该死啊……”

张本山跪在地上，全然没听见小野让他起来，还是一个劲儿地磕着响头。门外站岗的日本兵见张本山没有起来，还在自顾自地磕头，便一脚跨进门来，朝他的后背就是一脚：

“小野君让你起来回话呢！”

“好，好……多谢太君。”

张本山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说肖战峰淹死了，那他的尸体呢？”

还没等张本山站稳，小野便追问道。

张本山一边揉着跪得酸痛的膝盖，一边寻思：都说小野官位不高，但为人心狠手辣，而且分析案情非常缜密。幸亏我早已料到他会来这一手。他连忙转头朝门外喊道：

“院子里的兄弟们把尸体抬进来，让小野长官验尸。”

四个日本兵分成两排，站在尸体旁。他们抬着一块两米多长的门板走了进来。门板上的尸体确实是从水里刚刚捞上来的，但是面目全非。可腹部上还是有一个子弹穿过的弹孔。

“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小野在门板左右各转了一圈，然后狠狠地瞪了张本山一眼问道。

“小野君，您可不知道啊，这个肖战峰可是一个好样的大英雄啊！”

张本山本想讨好小野，可没承想话说反了。

“你说什么，肖战峰是大英雄？”

小野脸色一变，怒火冲天地问道。

“啊！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本山自知这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他担心被马蹄子踢到，便改口解释道：

“小野太君，肖战峰可不是一般的匪徒，他一身武艺啊。当我们十几个兄弟快要包围上去的时候，他硬是拼倒了正面的几个，撕开一条口子跳海欲逃。我本想抓活的，可又怕他跑了，所以才不得不开枪了。后来，后来别提了，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捞上来。”

因为脸部无法辨认，小野皱了皱眉头，只好听之任之。他从屋里的东边走到西边，徘徊几遍后，一甩手突然说道：

“把头割下来，挂在小岗子露天市场的电线杆上，并贴出安民告示。”

第二天一早，一个竹篮便高挑地挂在了小岗子露天市场中间的那个高高的电线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