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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6年5月的一天，天刚蒙蒙亮，旅顺口周家村的铁匠铺就热闹了起来。

“伙计们，大掌柜交代了，今天要再多开一个炉子。”

一位年长的大师傅，一边高声喊着，一边拉起了有一人高的风箱拉杆。

“太好了！”

十几个小伙子应声，从院外跑了进来，他们就像织布的梭子一般里里外外地穿行起来。

“今天怎么没看到大掌柜呢？平时他可是第一个到的。”

一个矮胖的小伙儿，走到门外小声地嘀咕着。

“干你的活儿吧，咸吃萝卜淡操心。”

另一个瘦高个的小伙儿眼眉往上一挑，说道。

“我是想问问今天怎么又开了一个炉子，又来大活儿了吗？”

胖小伙儿就像没听见似的，继续问道。

“你说能干什么。加炉子还不就是要有大活儿了嘛！”

瘦高个的小伙儿停下脚步狠狠地瞪着眼睛说道。

“我猜一定是又要打‘锚子’了。”

胖小伙儿同样停下脚步，将眉毛往上一扬，说道。

“那你得去问大掌柜。”

瘦小伙儿不耐烦地回敬道。

“我看这事是十有八九。”

胖小伙儿拍着肚子说。

“往常要干打锚的活儿，大掌柜一大早就要上街割肉、打酒。我看今天他没来，一定又去给我们买好吃的喽。今天中午咱们可得敞开肚皮吃喽。”

“你新来的不知道。打锚可不是一般铁匠铺能干的。即使是一个小船上的锚，也得几个炉子同时开起来，一块儿打。打锚不仅要伙计们有上好的体格，而且还得有绝活儿。不管是春夏秋冬，哪个季节在开打之前，每个伙计都要喝上一二两酒，然后再放一挂鞭。大家趁着酒劲儿，光着膀子喊号子。哎呀，你不知道那气势，那声音都能传到三里五村啊。整个旅顺口，十几家铁匠铺，也只有咱周家炉能干这个活儿。”

胖小伙儿手舞足蹈地讲着。

“打锚期间，伙计们不仅能吃肉吃鱼，拿的工资也比平常多好几倍。每个人都喜欢干打锚的活儿。”

“小胖子，你不干活，搁这儿说什么呢。大掌柜来了，他叫你过去。”

周武大声地喊道。

大掌柜是周武的大哥周文。整个铁匠铺，除了周武，其他人称周文都是大掌柜，也没有谁敢和大掌柜在一起说说笑笑。

“哎哟，大掌柜，您没去打酒啊。看来今天没有打锚的活儿了。”

小胖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刚刚挺直的腰又弯了下去。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了办公室。见到大师傅的手上拿着一块铁锭，他又有点儿糊涂了。

“大师傅，今天到底有没有锚可打呀？”

“你什么意思呀，小胖子？”

大师傅把手上的铁锭放到了桌子上，回头问了一句。

小胖子挠挠头，又摸了摸后脖子，他嬉皮笑脸地说：

“我看大师傅拿这么好的铁锭，就像今天打锚似的。可为什么没打呢？再说了，大掌柜没打酒也没割肉，我又觉得不会有这回事儿了。到底打还是不打啊，大掌柜您倒是说句真话呀！”

“都说你胖乎乎、憨乎乎的，真没想到你还会琢磨事儿。你这小子一点儿都不傻呀！”

也不知道为什么，周文还是挺喜欢这小胖子的憨劲儿。

“那是，那是。”

小胖子也跟着傻乎乎地敷衍着。

“你知道我们今天要干什么活儿吗？”

大师傅故意问道。

“知不道。”

小胖子摇摇头。

小胖子是河北人，祖上来到这里也不过两代，他讲话还带有河北的地方话。他把“不知道”说成“知不道”。因为他打马掌的技术确实好，所以凡是有打马掌的活儿都让他来干。

“小胖子，今天这个马掌可要好好地打呀！”

大师傅望着手上的铁锭说道。

“打个马掌怎么会用这么好的铁锭呢？再说打马掌还用开两个炉子吗？”

小胖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两只眼睛疑惑地看看周文又看看大师傅。

“没错，是打马掌。因为打得多，所以要开两个炉子。”

大掌柜周文望着小胖子说道：

“我想把这次打五十副马掌的活儿交给你负责，只有五天的时间。怎么样，你有没有把握？”

“没问题！”

小胖子拍了拍胸脯，可又马上犹豫道：

“不过……”

“不过什么？你是担心自己拿不起这个活儿？”

大师傅有点儿激他。

“不是……”

小胖子有些犹豫不决。

“不是，那是什么？”

大掌柜紧跟着问道。

“我觉得，人家都说好钢用在刀刃上。可您这样好的铁，用在打个马掌上是不是有些……”

小胖子没有说下去，他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大掌柜。

“傻小子你不知道，这马掌是给日本关东军的司令官打的。他们在牛头洼村有个骑兵连。要求做马掌的铁要用质量上乘的铁锭。”

“哦……”

小胖子这才明白为什么要用这么好的铁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