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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维此金源”

几乎所有部族的长途播迁,都会遭遇种种意料难及的天灾人祸,大自然的雨雪冰霜与山川险隘,世仇或沿途部落的阻击袭扰,无不造成大量减员。而黑龙江流域看似辽阔空寂,实则早已各有所归属,当地各民族、部落、氏族之间虽无精确分界,却也有着一个大致的势力范围。达斡尔能在左岸定居下来,设想会经过较长时间的摩擦磨合,方能换来和平共处的局面。

黑龙江上下的大辽羁縻之地,后来尽入大金,鄂温克、鄂伦春、达斡尔等部族也都成为金朝的子民。女真统治者目光向南,悍然侵入曾联手灭辽的“友好邻邦”宋朝,似乎不太顾得上经略极北的江左地区。而“羁縻”一词作为政治术语,近似于先秦典籍中的“要服”“荒服” ,既是一个主权概念,也意味着管理相对松散,以民族自治为主。唐朝在边疆少数民族地区设羁縻州,“因其俗以为治”,为后世所效法,对黑龙江流域的治理模式大体如此。但在金朝帝王的眼里,由于发祥地距黑龙江较近,看法应有些不同。《金史》开篇先简述完颜部之来源,“金之先,出靺鞨氏。靺鞨本号勿吉。勿吉,古肃慎地也”,接下来简述民族发展史:

黑水靺鞨居肃慎地,东濒海,南接高丽,亦附于高丽……开元中,来朝,置黑水府,以部长为都督、刺史,置长史监之。赐都督姓李氏,名献诚,领黑水经略使。其后渤海盛强,黑水役属之,朝贡遂绝。五代时,契丹尽取渤海地,而黑水靺鞨附属于契丹。其在南者籍契丹,号熟女直;其在北者不在契丹籍,号生女直。生女直地有混同江、长白山,混同江亦号黑龙江,所谓“白山黑水”是也。

短短一段,容纳了数百年之痛史,谁强就服从谁,其间有多少屈辱与不甘,尽在不言中。这里的“白山黑水”,意味着本族繁衍生息的世居之地,再细读之,则知此处的黑水主要指黑龙江中下游,即松花江汇入后的江段。从今天的同江市向下,黑龙江才获得混同江的别号,而对黑龙江中上游部族,新生的金朝仍以羁縻为主。

松花江流域是传统的肃慎地域,也是完颜部的家乡。唐代的完颜部属于黑水靺鞨,隐忍数百年,待阿骨打横空出世,终于率领族人打拼出一片天地。元至正四年修成《金史》,新相阿鲁图上表进呈,用一段话简括金朝之勃兴,曰:

维此金源,起于海裔,以满万之众,横行天下;不十年之久,专制域中。其用兵也如纵燎而乘风,其得国也若置邮而传令。……非武元之英略,不足以开九帝之业;非大定之仁政,不足以固百年之基。

女真人兴立大金,以为国号,此文不曰“金”而称“金源”,也是采用金人的说法。查《金史·地理志上》:“上京路,即海古之地,金之旧土也。国言‘金’曰‘按出虎’,以按出虎水源于此,故名金源。建国之号盖取诸此。”海裔有边远之义,而海古则指有“大海沟”“小海沟”之名的海古水,是阿骨打的四世祖绥可携家迁徙的地方,听起来气派,却是一条不长的小河。

海古水流入按出虎水(清代称阿拉楚喀河),再汇入松花江,算起来乃黑龙江支流的支流的支流,却被称为金源,内蕴着对其祖宗千里播迁、定居发祥的纪念。此地离大辽鹰路很近,对于女真的反叛,宋人大多归因于辽帝追索海东青,以及银牌使者在鹰路上的胡作非为。洪皓《松漠纪闻》称:

大辽盛时,银牌天使至女真,每夕必欲荐枕者。其国旧轮中下户作止宿处,以未出适女待之。后求海东青,使者络绎,恃大国命使,惟择美好妇人,不计其有夫及阀阅高者。女真浸忿,遂叛。

这里所说的“女真”,包括完颜部,也有其他居于松花江流域的部落。那些过往的监鹰使者摆谱和作践当地人会有的,但每晚都要女真姑娘陪睡吗?未见金人记载,怕也是出于宋朝使者的耳闻。有关鹰路的记述多出自大宋使臣,常将道听途说之事加以渲染,一则要拣一些皇上爱听的,臆想与夸大之词在在有之;二则耸人听闻,能引发大家的好奇心。这应是历朝出使者的惯行手法,也不限于中国,应加以辨察。

在《契丹国志》中,叶隆礼提供的是另一种说法:

女真东北与五国为邻,五国之东邻大海,出名鹰,自海东来者,谓之“海东青”。……辽人酷爱之,岁岁求之女真,女真至五国,战斗而后得,女真不胜其扰。及天祚嗣位,责贡尤苛。又天使所至,百般需索于部落,稍不奉命,召其长加杖,甚者诛之。诸部怨叛,潜结阿骨打,至是举兵谋叛。

宋人陈均在《皇朝编年纲要备要》政和四年的小注中也有近似文字 。两书都写到海东青,写收鹰使者之凶横,却未提“荐枕”之说。有一点值得注意:说是辽廷向女真索要名鹰,女真再去五国部以武力博取,年年为此而战斗。

鹰路应不仅是一条掠夺和凌暴之路,其对于东北边远地区的开发、三江流域各部族的发展,对于女真部落的勃兴,皆有着不容忽视的推助作用。发生于这条道路的袭扰拦截,也不一定都出于反抗暴政的民意,更多地在于附近部落酋长的利益考量。早在辽国强盛时,如辽道宗咸雍八年(1072),“五国没撚部谢野勃堇畔辽,鹰路不通”,阿骨打的祖父乌古迺任节度使,带着本部人马前往讨平;大安三年(1087),鹰路又出现状况,“纥石烈部阿阁版及石鲁阻五国鹰路,执杀辽捕鹰使者”,完颜部节度使盈歌遵辽帝之谕率兵进击,解救了几名幸存的辽使。 而就是这个数代为大辽护路的完颜部,这位兵不满千的部族领袖盈歌,为巩固一方霸主地位,曾亲自导演了一次阻断鹰路事件:

乃令主隈、秃答两水之民阳为阻绝鹰路,复使鳌故德部节度使言于辽曰:“欲开鹰路,非生女直节度使不可。”辽不知其为穆宗谋也,信之,命穆宗讨阻绝鹰路者,而阿踈城事遂止。

先命人假装断路,引发辽廷忧急和关注;再率部众到那里转一圈儿,回奏鹰路已畅通。辽帝大喜,以打通鹰路予以赏赐。盈歌又让人将赏赐之物送给主隈、秃答二部,威望与控制力与日俱增。

大金崛起后势不可当,1125年灭辽,俘获天祚帝后封其为滨海侯,安置在东海女真的地面上,是为了便于掌控;而其在内地每打下一座城市,也会强迫大批汉人赶往上京会宁府,以充实“金源内地”。对于辽朝降人尤其是归附新朝的黑龙江上游部族,阿骨打采取的是安抚政策,曾说:“自破辽兵,四方来降者众,宜加优恤。自今契丹、奚、汉、渤海、系辽籍女直、室韦、达鲁古、兀惹、铁骊诸部官民,已降或为军所俘获,逃遁而还者,勿以为罪,其酋长仍官之,且使从宜居处。” 也就是以各居原处为主。

金代立国一百二十年,传十帝,基本国策是向南发展,争夺中原和江南富庶之地。由于族人较少,在金廷的提倡和主导下,不仅是一路南征的军中将士,也不仅仅那些宗室勋戚与各类官吏,普通女真人也大量举家南迁。《金史·地理志》曰:“金之壤地封疆,东极吉里迷兀的改诸野人之境。”彼时“野人之境”属于上京胡里改路,金廷称为“内地”,后见村墟空寂,据说也曾由被占土地迁徙数十万辽、宋百姓予以充实。

那里的部族被称作兀的改或乌底改,并非一味顺服金朝的统治,也曾出现过激烈反抗。开国功臣阿离合懑的次子完颜晏,就曾率舟师前往平叛:

天会初,乌底改叛。太宗幸北京,以晏有筹策,召问,称旨,乃命督扈从诸军往讨之。至混同江,谕将士曰:“今叛众依山谷,地势险阻,林木深密,吾骑卒不得成列,未可以岁月破也。”乃具舟楫舣江,令诸军据高山,连木为栅,多张旗帜,示以持久计,声言俟大军毕集而发。乃潜以舟师浮江而下,直捣其营,遂大破之,据险之众不战而溃。月余,一境皆定。

可知当时黑龙江下江地区人烟较为密集,部族武装颇有战斗力,也未因同源同种甘受统治,金军经过激战始得平定。 2XKYNKyUWr2bR16q4Kr9W+K58Amf805B9p3dpns1DeIAr78fc1XFg6yjyfTkLuM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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