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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天启时期的乱象

阉党乱政

天启帝继位时,内阁尚有韩爌、刘一燝主事,因天启帝幼年时读书不多,所以内阁又派孙承宗等人出任日讲官,给皇帝讲解儒家经典,不久又重新起用了万历时期的首辅叶向高等大臣。《明史·赵南星传》在评价这一时期时用了“众正盈朝”四个字,也就是说满朝都是正直的大臣。看起来,天启初年的政治氛围还是不错的。

不过,随着太监魏忠贤的崛起,一切都发生了变化。魏忠贤虽没什么文化,但眼光十分独到且善于阿谀奉承。刚进宫时,魏忠贤在太监孙暹的手下,但孙暹的地位毕竟很低,魏忠贤又盯上了权力更大的太监——魏朝。一来二往,这个魏朝也被魏忠贤拿下,多次向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举荐魏忠贤。可以看出,魏忠贤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很有一套。宫中太监上万,想出人头地的难度可想而知,王安这种人物不是想巴结就能巴结到的,但魏忠贤做到了。

魏忠贤还结交了一位重要人物——天启帝的乳母客巴巴。当时,宫中有不少太监和宫女“对食”,也就是太监和宫女结成名义上的伴侣关系。明朝初年,朱元璋对宦官与宫女的这种行为是深恶痛绝的,并且明令严加取缔。但自永乐之后,宦官的地位上升,这个禁令逐渐解除。旧题纪昀《明懿安皇后外传》载:“明之宫人无子者,各择内监为侣,谓之‘对食’,亦谓之‘菜户’。其财物相通如一家,相爱若夫妇然。既而嫔妃以下,亦颇有之,虽天子亦不禁,以其宦者,不之嫌也。”

类似的例子也见于野史,据《万历野获编》卷六载:最初,值房宦官和司房宫女接触较多,逐渐就产生了感情。宦官更进一步,主动替宫女采办衣食、首饰及日用杂物,表达追慕之情。宫女若相中宦官,即可结成伴侣,称为菜户。菜户在明朝宫内是被允许的,即使是皇帝和皇后,有时也会问宦官“汝菜户为谁”?

天启帝的乳母客巴巴的对食本是魏朝,魏忠贤要想上位,就必须挤走魏朝取而代之。魏忠贤确实做到了,他得到了客巴巴的好感,成了她的对食。天启帝继位后,对自己的乳母十分关照,以至于出现了客氏与天启帝之间有不伦关系的传闻。这种说法当然不会被正史记载,但产生这种说法本身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天启帝对客氏的厚待,超出了边界。

魏忠贤攀上了客氏,加上自己又擅于察言观色,很快就得到了天启帝的喜爱。于是,在极短时间内,魏忠贤就坐上了秉笔太监之位。魏忠贤不识字,按例是不能做秉笔太监的,但他有客氏的支持。那么,秉笔太监是做什么的?为何权力那么大呢?

当初,朱元璋当上皇帝之后,大力推行中央集权,其中一个很重要的举措就是取消了丞相,让存在了近2000年的丞相制度彻底从中国历史上消失了。没了丞相,皇帝的权力自然更大了,但紧随着出现了一个问题——皇帝更忙了,因为所有的国家事务都需要皇帝拍板。例如,在洪武十七年(1384年)九月的8天里,朱元璋大约收到了1700件公文,大概涉及3400件事。如果这样算下来,朱元璋平均每天要看200多份文件,处理400多件事。

这样大的工作量,皇帝也吃不消。朱元璋十分勤勉,也还能勉强应付,但他也需要一些太监来给自己帮忙。比如,收了多少文件,发出去多少圣旨,都是由太监来记录的。但朱元璋对太监干政持有很强的戒心,不让太监参与政务,还不让太监们读书识字。

但之后上台的皇帝,不是人人都像朱元璋一样勤奋。面对堆积如山的文件,皇帝处理不过来,只能找人协助自己。皇宫里除了皇帝之外,就是宫女、太监以及妃嫔,皇帝能依靠的就只有太监了。所以,皇帝就开始让太监们按自己的口述来批示文件,但此前朱元璋不准太监们读书,太监做不了这件事,皇帝就让翰林院里的有学之士教太监们念书识字。

各地、各部门送上来的文件涉及范围非常广,几乎无所不包,皇帝很多时候都搞不明白,身边的太监们也不是很懂,所以,皇帝就需要找有学问的大臣先看一下这些文件。哪个部门的人最有学识呢?当然是翰林院的人,皇帝就从翰林院中抽了一些人出来,任命为大学士。这时的大学士还没有后来那样大的权势,官职也就是个正五品,主要的职责类似于皇帝的秘书,辅助皇帝办理政务。

这些大学士办理政务需要一个办公地点,明成祖朱棣选中了文渊阁。翰林院中几位学问最好的大臣——解缙、胡广、杨荣就开始在文渊阁办公。因为办公地点在内宫之中,又叫文渊阁,所以官员们就把这几个人的团体称为内阁。

就这样,一个处理政务的完整流程开始形成了。官员给皇帝的奏疏先由内阁成员拟好一份批答文字,连同原奏请文书一起送皇帝审批,这就是“票拟”。内阁送上来的需要审批的文书很多,皇帝需要在翻阅后用红笔批示,称为“批红”。当然,皇帝可以采纳内阁成员的“票拟”,也可以不采纳,然后按照自己的意见批示,这是皇帝的权力。但内阁送上来的文书太多了,皇帝忙不过来,于是逐渐让一些太监来帮忙。皇帝自己口述,让太监们按口述内容或内阁的票拟来批红,这些太监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秉笔太监不止一人,而是由数人组成。

很显然,秉笔太监的权力很大。因为批红就其权力性质而言,属于最高决策权,是实现皇权的核心方式。但这上面还有一道审核,那就是掌印太监。掌印太监掌管印玺,秉笔太监的批红,他是要查验的,如果没问题,他才会盖下印章。

从这一套流程可以看出,权力最大的还是太监,因为内阁行使的是建议权,而太监行使的是决策权。所以内阁的当政者要行使权力,或是要办成大事,都需要太监们的配合。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张居正,他进行经济改革和辅佐万历帝,都得到了太监冯保的大力支持,否则是不可能成功的。

另一方面,我们会发现明朝的很多皇帝都会放飞自我,比如万历帝20多年不上朝,嘉靖帝痴迷于道教,也是20多年不上朝,而天启帝热衷于当木匠,等等。我们前面不是说明朝皇帝每天的政务很多,忙得不可开交吗,那他们怎么有时间干其他的事情呢?原来,内阁票拟,太监批红,这套流程形成后就可以自行运转,皇帝即便不出现,朝政仍然可以得到处理,这就给了皇帝们极大的空间。

谈了这么多,再说回魏忠贤。魏忠贤虽为秉笔太监,但他上面还有一位掌印太监叫王体乾,比他的职权更大。不过,这个王体乾很聪明,他知道魏忠贤与客氏的关系,就把自己居于魏忠贤之下,唯魏忠贤马首是瞻。而魏忠贤又提督东厂,东厂只对皇帝负责,可以不经司法机关批准就能随意监督、缉拿臣民,是魏忠贤手中的一大利器。

朱元璋如果看到这一切,不知道会有何感想,他明明严格禁止太监干政,没想到最后导致的是太监的权力急剧膨胀。中国历朝历代中,太监干政最厉害的几个朝代就数汉、唐、明,这是朱元璋万万没有想到的,这也朱元璋废除丞相制度带来的后果之一。

魏忠贤成为掌印太监后,权力日益膨胀。有了权,宫中的一些太监自然就会来攀附,逐渐就形成了一股很大的力量。但只有太监的势力还不行,魏忠贤又开始结交外臣,也就是朝中的大臣,他第一个结交的重臣是沈㴶。这个行为引起了东林党人和一些朝臣的注意,遂一再弹劾沈㴶,又攻击已经离职的前首辅方从哲,因为东林党人认为方从哲也是沈㴶的后台。

沈㴶最终下台了,但魏忠贤很快就反击,迫使左都御史邹元标这位东林党干将辞职,魏忠贤让自己的党羽顾秉谦、魏广微入了内阁。嫉恶如仇的东林党人岂会善罢甘休,但他们能做的只有依靠天启帝,因为太监属于皇帝的内官,朝臣们根本无法罢免。所以,东林党人不断地给天启帝上书,力请天启帝罢免魏忠贤一党。

然而,魏忠贤的宠幸有增无减,他又掌管着东厂,他的党羽许显纯掌镇抚司,田尔耕掌锦衣卫,这意味着魏忠贤可以不经过三法司,利用皇帝专有的司法权和特务机构,对东林人士进行彻底的清洗和打击。东林党人自视甚高,岂能任由魏忠贤胡作非为?双方的矛盾最终激烈地爆发了。

天启四年(1624年)六月,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这二十四条大罪,任何一条都可以让魏忠贤的脑袋搬家。杨涟破釜沉舟式的弹劾让当时的很多官员都认为魏忠贤要完蛋了,魏忠贤也吓出一身冷汗。但他的脑子没有乱,也有可能是背后有人指点,他赶紧找到天启帝,声泪俱下,力陈自己的无辜和清白,还要求离职,想摆脱这些是非。

魏忠贤的心腹——掌印太监王体乾在给天启帝读杨涟的弹劾奏疏时,又故意不读其中的关键之处。天启帝完全被魏忠贤带入了戏,客氏又在背后对魏忠贤施以援手,不仅如此,还有一众魏忠贤的党羽也到皇帝面前叙说魏忠贤劳苦功高,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联合表演,让天启帝也为之深深感动。魏忠贤最大的本事就是用一帮自己人把天启帝包围起来,让天启帝听到的都是对自己有利的信息,那些不利于魏忠贤的言语自然也就成了某些人的不怀好意。

第二日,皇帝的诏书下来了,严厉地斥责了杨涟。杨涟想用一封奏疏扳倒魏忠贤未免太过天真,他甚至连天启帝的面都没有见到,又怎么能成功呢?杨涟被斥责之后,想去见天启帝,魏忠贤能给他这个机会?魏忠贤连续三天想办法让天启帝罢朝。到了这个时候,杨涟就算见到了天启帝,天启帝还能相信他的话?那是不可能的。杨涟上疏后,那些东林党人们纷纷声援,都上疏支持杨涟,但天启帝已经听不进去了。

当我们回看这件事的时候,就会发现其中的问题。杨涟为了扳倒魏忠贤,在奏疏中多有夸张之处,很多确实是魏忠贤的罪状,但有一部分并非魏忠贤一人就可以完成,而是皇帝和朝廷的决策,这就引起了天启帝的反感。在和太监的斗争中,朝臣们忽视了太监与皇帝的情感纽带。魏忠贤比天启帝年长40多岁,他常伴天启帝左右,对皇上有求必应,把皇帝的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天启帝对他产生了依赖。朝臣想用国法和祖训来治理魏忠贤,而魏忠贤用情感纽带来影响皇帝,最终的结果是魏忠贤取得了胜利。

搞定了天启帝,魏忠贤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杨涟自然是要入狱的,而那些支持他的人也遭受了打击。第一个被杀的是万燝,这个工部郎中为了声援杨涟,在给天启帝的奏疏中说:“陛下您有政权,有生杀大权,这些权力是不可以给臣下的,何况是那些宦官?”又说:“魏忠贤窃取了大权,生杀予夺都在其掌握中。导致内廷外朝都只知道有魏忠贤,而不知有陛下。这样的人,陛下怎么可以还留在左右呢?”

魏忠贤直接用自己的东厂特权疯狂地报复万燝,又是殴打,又是杖责,万燝坚持4天后一命呜呼。既然能杀一个,自然就可以杀更多。恰好此时,一个御史撞到了枪口上,他叫林羽翥,这名字着实取得不错:林中的鸟儿冲天而飞。据说这位御史还是首辅叶向高的外甥,他在路上看见两位宦官争斗,上前就去教训两人,让手下人狠狠地揍了他们一顿。

林羽翥一来因为自己是御史,二来估计也和叶向高的关系亲密,所以敢如此行事,但这下闯了大祸。太监是谁的人?皇帝的奴仆啊,岂是你一个朝臣就可以鞭打的?魏忠贤抓住这一条就要治林羽翥的罪,人没找到,于是一众太监就围住叶向高的府邸要人。叶向高一看这态势,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又觉得被一群宦官围了府邸十分羞辱,于是索性上书辞职。天启帝当然不会批准,就好言劝了一下叶向高,但魏忠贤依旧把林羽翥拖出来打了100廷杖。

廷杖,顾名思义,就是在朝堂之上,在众人目睹下,对朝臣打屁股。廷杖由来已久,至明朝发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万历朝的首辅朱国桢在其《涌幢小品》卷十二记载道:“成化以前,凡廷杖者,不去衣,用厚绵底衣、重毡迭帊,示辱而已,然犹卧床数月,而后得愈;正德初年,逆瑾用事,恶廷臣,始去衣,遂有杖死者。”

也就是说,明朝初年,受罚廷杖的官员都穿着厚棉衣裤,还要垫上厚厚的毛巾,这样打下来当然不会太疼,此时廷杖的主要作用是羞辱。从明朝权宦刘瑾专权时开始,廷杖时不仅不垫毛巾,还要脱掉臣子的裤子。不仅如此,此时的行刑工具也发生了改变。把打人的一端削成槌状,包上铁皮,铁皮上还有倒钩。你可以理解为一根狼牙棒,唯一不同就是狼牙棒上的刺尖全部是倒刺。廷杖的刑具一棒击下去,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钩就会在受刑人身上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如果行刑人不手下留情,不要说60下,就是30下,受刑人的皮肉连击带抓就会被撕得一片稀烂。不少受刑的官员就死在廷杖之下。即便不死,十之八九也会落下终身残疾。

我们一般看到廷杖最高的数目是100杖,为什么没有超过100的呢?因为没人能承受住100杖,明朝最大规模的廷杖发生在嘉靖年间,因“大礼议”事件,杨慎等130位大臣在宫门外伏地大哭,嘉靖帝大怒,派锦衣卫将多人下狱,并杖责134人,编修王相等16人直接被廷杖致死,杨慎等被贬外地。

而在张居正的夺情 事件中,多人受到严厉斥责,廷杖之刑当然少不了。吴中行、赵用贤各被打60杖,艾穆、沈思孝各被打80杖。这顿打下来,吴中行已经没了气息,但早就有人找好了郎中在外等待,打完刚抬出来就立即给他治疗,这才捡回一条命。而他被割掉的打烂的肉,多达数十块,大的有手掌那么大,有一条腿没有保住。张居正的廷杖并不能吓退反对者,反而有更多人站出来反对,一浪高过一浪。在张居正的夺情事件中,赵用贤被打得肉一块一块地掉,而赵用贤的妻子把掉落的肉晒干后保存了起来,这是为什么?

这又涉及另外一个问题。

《万历野获编》一书中讲道:凡被廷杖者,大多为直言上书提出不同意见者,这些人被打之后,常为士大夫们钦佩,享誉朝野。所以,廷杖刑罚虽然很重,但居然有很多人为了被打而上书惹恼皇帝。

这些故意被打的人难道不怕被打死吗?他们还真不怕,因为他们会早早地贿赂行刑人员。这些行刑人员会掌握好分寸,看上去打得狠,实际上不伤筋骨,更不会有性命之忧。那行刑人员是如何做到的呢?平日里他们都在练习呢!锦衣卫培养出来的打手是需要训练的。他们用皮革包上两个假人,往一个里面放砖头,另一个里面放纸。内轻外重的打法,是外面打烂了,纸不能烂;而内重外轻的打法,是砖头碎了,但皮革不能被打烂。所以,有些沽名钓誉的人就花钱买通行刑人员,用一些小伤来换取名声。

最后,林羽翥在廷杖之下活了下来,为何他没被打死呢?毕竟,叶向高是首辅,魏忠贤要照顾到他的面子。但到了这个时候,叶向高也不可能再在内阁里面待了,他一连上了20多道奏疏力请辞职。叶向高辞职不仅仅是因为林羽翥,还因为东林党和阉党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

叶向高争不过魏忠贤,只得不断营救被魏忠贤攻击的官员。给事中章允儒被廷杖,叶向高营救;御史率众被流放,叶向高营救;给事中傅魁营被贬职,叶向高营救;给事中陈良训被下狱,叶向高以辞职相救……如此等等,不能一一列举。好好的一个大明首辅,变成了一个“救火大队长”。但叶向高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救,被魏忠贤打死的万燝,叶向高也曾力救过,但没能成功。

叶向高在万历朝任首辅时,面临的是万历帝怠政;在天启朝任首辅,面临的是阉党和东林党相争。在后来魏忠贤编制的《东林点将录》中,叶向高高居第二,但叶向高真的是东林党吗?叶向高虽然对阉党并无好感,但并不主张与阉党产生激烈的冲突,所以当杨涟上疏力陈魏忠贤的24条大罪时,叶向高并不同意杨涟的做法,认为这样只会激化冲突,对事情本身并无任何益处。当叶向高当不了“救火员”的时候,就是他离去的时候。

叶向高离开之后,紧接着受到打击的是吏部尚书赵南星和左都御史高攀龙。事情要从一名御史说起。

御史汪文言是捐监入仕,也就是花钱买的国子监的官。按照惯例,他是进不了官僚集团的顶层的。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史,却性格豪爽、为人仗义,所以结交了朝中的许多重要人物,比如魏忠贤的前任王安,内阁首辅叶向高,还常与东林党人杨涟、赵南星、左光斗、魏大中等人来往。

汪文言这样级别的官员自然入不了魏忠贤的眼。这时,有人弹劾汪文言、左光斗、魏大中等人徇私舞弊。弹劾背后的主使人叫阮大铖,他因为没有当上吏科给事中,便怨恨左光斗、魏大中、汪文言,于是在背后暗箭伤人。这件事情本不大,主审的官员也就按照正常的流程查验、审案。但魏忠贤觉得这是一个扳倒东林党的好机会,就安排自己的亲信许显纯接管了此案。魏忠贤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利用这个案子将更多的东林党人牵连进去,然后一网打尽。说是审判,其实就是严刑拷打。汪文言虽是一个文人,但骨头很硬,受尽折磨就是不松口,还大喊:“世上哪里会有贪赃的杨涟!”

不过,这难不倒魏忠贤一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直接将认罪书写好,然后强拉着汪文言盖了手印。魏忠贤还假拟圣旨,以接受熊廷弼贿赂的名义,逮捕杨涟、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六君子”,与入狱的汪文言一起拷问追赃,并先后拷打至死。

魏忠贤的权势能到如此地步,当然离不开天启帝的支持。天启帝不仅任由魏忠贤独断专行,对其子弟也是大赏特赏。他不但将魏忠贤的弟弟封为锦衣卫都督佥使,还封魏忠贤的侄子为太子太保、晋升为侯,魏忠贤的头衔也是一升再升,从元臣到上公、殿爷、祖爷,最后升到千岁。

魏忠贤的这个千岁并不是虚的,而是有着实实在在的权威,巡抚、总兵见魏忠贤时都要五拜三叩,敬呼“千岁”。到最后,群臣都称呼魏忠贤为九千岁,只有魏忠贤的核心幕僚、兵部尚书崔呈秀一人可以称魏忠贤为“亲父”。一些宵小之徒,尽显谄媚,又给魏忠贤加了九百岁,称其为“九千九百岁爷爷”。由此可见,在巴结魏忠贤上,竞争也是非常激烈的。

天启六年(1626年),浙江巡抚潘汝桢给天启帝上了一封奏疏,内容大致为:东厂魏忠贤,心中以国家为念,体恤百姓。这两年浙江遭受了灾害,魏公公给浙江的百姓减免了很多杂费,沉积百年的陋习积弊一朝间全部被革除。浙江的百姓无不载歌载舞,奔走相告,感恩戴德。现在请求朝廷允许浙江百姓为魏公公建立生祠祈福。

此时的魏忠贤权势滔天,他利用掌管秉笔太监的权力下了一封圣旨,对潘汝桢立生祠的请求大加赞赏。天启帝对魏忠贤也是极度信任,对建生祠一事并不反对。此例一开,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上的大员,都恨自己没能抢到这个“头功”,纷纷不遗余力、争先恐后地为魏忠贤立生祠。很快,这种行为迅速演变成一股浪潮,席卷了整个大明王朝。

生祠建得极为奢华,外面盖着琉璃瓦,用沉香和紫檀为魏忠贤雕刻塑像,腹中为空,用黄金、珠宝、美玉填充。每个生祠的花费都很惊人,多者数十万两白银,少者也需数万两白银。生祠的对联也写得十分夸张,比如:至神至圣,中乾坤而立极;多福多寿,同日月以长明。

天津巡抚黄运泰建好生祠后,亲自到城外迎接魏忠贤的雕像。迎接雕像是要行大礼的,也就是五拜三叩。雕像到了生祠,要行一次大礼,雕像安放完毕后,还要再行大礼。

作为蓟辽总督的阎鸣泰又岂能落于人后,一口气在蓟州、密云、通州、涿州、河间、保定等地建了多座生祠。要知道,建生祠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花费不菲,那阎鸣泰哪有那么多钱呢?辽东作为明朝对抗后金的重镇,军饷一直是所有明军中最高的。于是,阎鸣泰就挪用军饷来建立生祠,至于士卒们的军饷,自然就没钱发了。

除此之外,工部郎中曾国祯把生祠建到了卢沟桥。御史黄宪卿一看,心中不服,就把生祠建到了宣武门外,还建到皇帝的祖坟边上。你们这样做,那孝陵卫指挥李之才就更不客气了,直接把生祠建在孝陵前面。河道总督薛茂相则把生祠建在凤阳祖陵旁边。

这种情况下,一位叫陆万年的国子监监生,他不像那些位居要职的官员有钱有势,只能剑走偏锋。他的脑子比较灵活,经过一番思考,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巴结魏忠贤。陆万年建议把魏忠贤的肖像放入孔庙,和孔子一样接受人们的朝拜。他说:“魏公公驱除邪党,重现光之圣学,功劳不在孟子之下。魏公公作《三朝要典》,犹如孔子作《春秋》。”一个读着孔孟经典长大的读书人,竟然无耻到如此地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党争和内斗

说完魏忠贤,就需要说说和他争斗不休的东林党。

在皇权至上的时代,臣僚之间结成团体自然对皇权不利,结党是君主十分忌讳的事。被称为某某党,就含有一种否定意蕴,所以东林党人一定不希望被人称作“东林党”。不过,这个叫法越来越广泛,逐渐成了一种习惯。那东林党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呢?

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因为触怒万历帝而被免职的前吏部官员顾宪成在家乡无锡,同其弟顾允成、同样被谪后返乡讲学的高攀龙和安希范等人办了个东林学会。初期,大家就只讨论学问,不过到底是读书人,自然关心时局,渐渐地国家大事也成为讨论议题,影响力逐渐扩大。他们主张改变宦官专权的朝局;反对皇帝派遣矿监、税使到各地横征暴敛;反对科举舞弊的行为;要求朝廷加强在辽东的军事力量,积极防御努尔哈赤的进攻等。显然,他们主要的倡议是符合儒家道义的,他们完美地展现了士大夫的形象。

不过,在政治斗争中,反对东林学会的人称这些人为“东林党”。魏忠贤识字不多,阉党骨干、左副都御史王绍徽就仿照《水浒传》中梁山好汉排座次的方式,编写了一个“东林党人榜”,名为《东林点将录》。其实,上这个榜的并不全是东林党人,魏忠贤把反对他的人都写上去了。魏忠贤倒台后,很多人又以上过榜而自豪。这一点和北宋的《元祐党人碑》十分相似,蔡京在写名单时,目的就是打击政敌,蔡京倒了之后,很多后人以上过此碑为荣。

所以说,谁是东林党人,谁不是东林党人,只有一个大概的范围。东林党的核心人员可以确定,如杨涟、左光斗、李三才等人,但有些人可能只是同情东林党人,或只是部分认同东林党人的政见,也被划进去,比如熊廷弼、叶向高。

古代官场拉帮结派有两条线,一是门生故吏,比如我是某某的学生或在某某的手下任职,自然就成了他的支持者;二是地域,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会更亲近一些,这种容易形成抱团现象。当时的浙党就是以内阁首辅沈一贯等人为首,以地域之别形成的一个派系。

有一些人把东林党与士大夫阶层画等号,这就要闹笑话了。东林党只是当时朝政中的一小部分人而已,在他们之外,还有以地域之差形成的浙党、楚党、昆党等,反对他们的主要是浙党和阉党。浙党和东林党的斗争完全是为了争权夺利,而京察(对东京官员的考核)由于涉及人事安排和官职任命,成了争权夺利最好的手段,故而变成斗争最激烈的地方。

真正将东林党地位拔高的是他们与阉党的斗争。浙党见阉党势大,选择了放低姿态,避免遭受打击。而东林党人选择了一种最激烈的方式,用鲜血祭奠自己的信仰,故而才有了杨涟临刑前咬破手指血书“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无论你是否喜欢东林党,你都无法否定他们的无畏和壮烈。也正是这样一种奋不顾身的精神,让之后登基的崇祯帝重新重用东林党人士。但面对晚明的乱局,面对财政危机、农民起义、外敌肆虐,东林党人亦是束手无策。人们高估了东林党,以为他们可以拯救天下,但他们并无此能力。而这种高估的光环,从来不曾给过阉党、浙党、楚党和昆党。

评价东林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黄宗羲在《东林学案序》中这样写道:“今天下之言东林者,以其党祸与国运终始,小人既资为口实,以为亡国由于东林,称之为两党。即有知之者,亦言东林非不为君子,然不无过激,且依附者之不纯为君子也,终是东汉党锢中人物。嗟乎!此呓语也。”

由此可见,对东林党的争议由来已久。

有一种说法是,东林党误国,他们需要对明朝的灭亡负责。

英、美汉学家崔瑞德、牟复礼在《剑桥中国明代史》中写道:“东林支持者抵制任何基本制度上的或财政上的改革观点:他们认为技术性的解决办法过去不成功,也不可能成功。因为他们偏爱行政改革的空想,他们的运动在体制意义上可以被认为是倒退了一大步,是从高拱和张居正所采取的立场的重大退却。”

也有人说,东林党代表了江南工商阶层的利益,反对征税,导致明朝的税收大减,是明末财政危机的重要祸因。但是,东林党人激烈反对的是万历帝的税外加征。万历帝为了敛财,派太监到各地征税,而且专挑富裕地区和矿山、盐井等行业。这种做法激起了极大的民怨,征税的队伍被民众打死了几千人。万历帝本人也知道不对,但为了维持极度奢侈的生活,依旧我行我素。

万历三十年,沈一贯因为废除矿税一事,和太监发生冲突。沈一贯是东林党吗?肯定不是,他是浙党的旗帜性人物,但在反对万历帝横征暴敛上,沈一贯和东林党人并无差别。以东林党反对万历帝横征暴敛来说东林党造成了明末财政危机,是值得商榷的。

著名历史学家刘志琴在《我景仰东林党又痛其愚顽》中说:东林党这批人是道德理想主义的殉道者,他们身体力行,鞠躬尽瘁,为晚明的整体利益献身亡命,蒙冤受屈,然而他们又滞留在理想化的境界,在实践中表现为无能又无奈、软弱、退缩、麻木不仁,直至遭受灭顶之灾。

对于东林党激进的做法,一些身居高位的官员同样是不尽认可的。关于万历朝的国本之争,有一段对话。时任内阁首辅王锡爵曾把顾宪成请到内阁,说:“我跟你说一件很可笑的事。”顾宪成说:“发生了什么可笑的事?”王锡爵说:“庙堂之是非,天下必欲反之。”

国本之争是一个复杂的政治问题,涉及国家的未来,又牵涉万历帝的小心思,诸多大臣为之努力多少年而不得,但着急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操之过急,反而引起万历帝的反感,会让问题更加棘手。现在因为这个问题,顾宪成等人把矛头指向内阁,认为是内阁成员的不作为导致了这个问题。所以,内阁说什么,顾宪成就反对什么。

顾宪成何等聪明,听了这话,立即回道:“这种说法固然可笑,但还有更可笑的事情。”那什么事情比“庙堂之是非,天下必欲反之”更可笑?顾宪成说:“天下之是非,庙堂必欲反之耳。”意思是,天下人的舆论希望怎么样,内阁、朝廷偏偏不这样,这是怎么回事?两者各自站在自己的立场唱着各自的戏,注定是谈不到一起的。

和王锡爵持相同意见的还有后来的首辅叶向高。他是断然不会同意杨涟直接上疏弹劾魏忠贤的,这种做法只会引起更激烈的冲突。叶向高仅仅建议魏忠贤自行申请离职,这是当时官员们常见的做法,但魏忠贤是太监,可不是什么官员,他对这个建议嗤之以鼻。而且即便魏忠贤要离职,天启帝也是不会同意的。

当时的局势,就是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在一众太监和官员的支持下,握着天启帝这张王牌为所欲为。而以杨涟、魏大中等大臣为首的东林党人,誓要把阉党铲除干净。而以王锡爵、叶向高等大臣为代表的官员们,同情东林党人,不齿于魏忠贤的所作所为,最终无能为力,黯然退场。

魏忠贤将朝堂中的东林党清洗殆尽后,权倾天下的日子也就几年而已,崇祯帝即位不久就开始清除阉党。按说阉党垮台了,曾经被阉党压制的官员也大多复出了,文官们就可以安心治国辅政了。但事实并非如此,朝廷很快就陷入了新的争斗之中。

崇祯元年(1628年)十一月,吏部按照崇祯帝的命令开始增补内阁成员。名单出来之后,一共有9人,但礼部尚书温体仁和礼部右侍郎周延儒均不在其内,礼部左侍郎钱谦益倒是名列其中。同为礼部官员,温体仁和周延儒对钱谦益进入候选而自己没入选很是不满,所以单单对其发起攻击。温体仁率先跳了出来,指责钱谦益在天启元年作为主官时发生了科场舞弊案。

事情是这样的,天启元年(1621年),钱谦益在浙江主考,一些考生和科场阅卷人员相勾结,把“一朝平步上青天”几个字作为每段文章的结尾,以此为识别信号,实行舞弊。这件事被发现之后,钱谦益作为主考官被朝廷罚了3个月的俸禄,几位舞弊人员也被处罚。这件事都已经结案7年了。

崇祯帝召集群臣讨论这件事。会议上,官员们大多不愿意掺和其中,大都认为钱谦益无罪。有人就问温体仁:“钱谦益这件事过去那么多年了,为何不在之前提出,这次他入了内阁候选名单,你反而来弹劾?”温体仁则回答:“入选内阁之前,他不过是在备受冷落的职位上,现在要选官入内阁,为了让皇上慎重用人,我当然要参劾他。”

讨论中,群臣们或多或少地在为钱谦益说话,但温体仁很巧妙地暗指他们是朋党,他说自己孤身一人,满朝都是钱谦益一党。崇祯帝刚从阉党专政的阴影中走出来,最怕的就是结党营私,而官员们面对钱谦益曾经的科场舞弊案,居然多有维护,这让崇祯帝心生疑窦。最终,崇祯帝将钱谦益免职。钱谦益没想到自己入阁不成,反而连原来的饭碗也丢了。

这次廷议的不公正很快就引起了言官们的不满,他们纷纷上疏指责温体仁。而温体仁的应对方法就是树立自己“孤忠”的形象,弹劾越多,越显得自己是受了朋党的攻击。因此,温体仁非但没有受到处罚,反而更受崇祯帝信任。

不久后,又发生了钱龙锡案。

天启五年(1625年),南京吏部右侍郎钱龙锡因触怒魏忠贤而被罢免,崇祯帝继位后就很重用他,让他进入内阁。己巳之变中,袁崇焕下狱,钱龙锡当初大力举荐了袁崇焕,而且钱龙锡当初在审理阉党时是出过大力的,所以阉党的一些残余力量就开始以袁崇焕一事弹劾钱龙锡。钱龙锡实属被冤枉,但以崇祯帝的性格,他又岂能幸免,最后钱龙锡被判入狱。

钱龙锡的遭遇,背后少不了温体仁和周延儒二人的暗中操作。内阁大臣们见此情况,纷纷离职,崇祯三年(1630年)三月,内阁大学士韩爌离职,内阁首辅李标辞职。不久,继任的内阁首辅成基命遭到言官们的弹劾,成基命当然知道这只是“开胃菜”,真正的“硬菜”还在后面,故而请求离职,崇祯帝再三挽留,但他还是毅然离开了这个纷争之地。在此之后,周延儒和温体仁成为内阁中的实权人物,二人又开始了漫长的争斗。

官员间不停歇的党争,严重消耗了国家的精力,崇祯帝为了他们的争议,不得不一次次召开廷议,常常至深夜二更。温体仁和周延儒二人并非无才,不然也掀不起这样的浪花,但他们在处理国家事务上一事无成,几乎将全部精力放在争斗上,对国家的影响可想而知。崇祯一朝17年,内阁大臣多达50位,大多数大臣的任职时间不过一年半载,温体仁却能入阁长达七八年时间,以孤忠的形象示人,实在是耐人玩味。

西南两大土司起事

就在朝廷官员激烈党争时,边境的问题也日益突出。

天启帝继位后,后金在辽东的攻势愈演愈烈。天启元年(1621年)沈阳一战,贺世贤、尤世功、陈策等6名总兵战死;随后辽阳一战,辽东最高军政长官经略袁应泰战败自杀。明军在辽东的防御全线崩溃,丧失了大片领土。

这种情况下,天启帝下令在通州、天津、宣府、大同募兵,不久又下令在河南、山西、陕西、浙江等地募兵。九边重镇的兵力都开始向辽东集结,但效果并不理想,很多援辽队伍还没到就溃散了,固原兵走到河北临洺就一哄而散,宁夏兵到了三河就哗变了。九边重镇的兵员可是王朝精锐,何以至此?因为大明王朝发下来的饷银被层层盘剥,士兵根本拿不到。

见此场景,天启帝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募兵,基本上就是全国总动员了。兵部经过商议决定,从四川调5.4万名士卒,先期征发3万名,给安家银15万两。其中,准备从贵州水西土司调兵5000名,给安家银2.5万两,湖广调兵2万名,安家银10万两。四川永宁宣抚司土司奢崇明上疏,愿调马步精兵2万名北上辽东。

土司按等级可以分为宣慰使、宣抚使、安抚使等武职和土知府、土知州、土知县等文职。土司可以世袭,但要由朝廷给予符印,土司主要对明朝负担贡赋和征发任务,在辖区内享有很高的自治权。

从明初到天启元年的200多年间,水西安氏从遥远的西南到南京和北京上朝93次,进贡象、驼、马、地方特产等,明廷赏赐100多次。水西坚持纳赋,派兵参与明廷的军事行动有11次,屡屡建功。而四川永宁宣抚司抚奢氏,在此期间亦上朝14次,进贡14次,明廷赏赐14次,2次出兵参与明廷的军事行动。

明朝若非兵力捉襟见肘,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调动土司兵力的,因为这些军队实际上是由土司控制的,明朝军方在指挥上有很多不便。对于土司,地方官员们一是多有歧视,视其为蛮夷,二是对其索贿和欺压。明朝对西南土司的策略和对女真的策略其实没什么不同,也就是谁露头就敲打谁,采取分而治之、让土司之间相互制衡的策略。这些行为自然造成了土司和朝廷之间的冲突,根据《明实录》记载,从明朝开国到天启年间,土司和明朝发生冲突的次数多达188次,几乎每年一次。

对于土司的反抗,明朝的做法是血腥镇压,也有官员对其弊端有清醒的认识。《明熹宗实录》卷十四记录了刑部右侍郎邹元标在奢安之乱之后的奏疏,他说:“我杀愈多,彼恨愈深,杀机一动,势必蔓延,有开辟即有此苗,能尽血洗之乎?”他还尖锐地指出:“往者,播苗之祸亦好大喜功者挑之,入其疆满载而归,不遂者恶语流传,官为所误,兵连祸结。今虽开辟疆土,然元气先受伤矣。黔最贫苦,四面皆山,刀耕火种,所取几何,协济几何?臣熟知黔事,丛棘深箐,半臣足迹,故不忍忘。”

邹元标所说的播苗之祸,就是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播州之役。杨氏自唐朝末年起就世居川贵之间,被封为土司。万历年间,土司杨应龙起兵作乱,究其因,明朝官员的压迫和错误的政策要承担很大的责任。这场叛乱主要集中在贵州一省,在明廷和其他土司的合力打击下,杨应龙的叛乱失败,几个月就被平定了。在平定叛乱的过程中,贵州的水西土司得到了播州的部分土地,实力得到壮大。

明朝调土司兵去辽东的命令下达之后,永宁宣抚司奢崇明派女婿樊龙带领2万军马到重庆,准备北上辽东。土司大军到来后,四川巡抚徐可求不敢怠慢,赶紧清点人数,发现其中有很多老弱士兵,甚至还有儿童,这些不合格的老弱士兵分明是来混朝廷的安家银的。徐可求就打算将其清退,以节约粮饷。该拿的饷银没有拿到,樊龙心中不满,于是趁阅兵之际将明朝在重庆的官员全数诛杀。

奢崇明的行动极为迅速,安排人员在东面占据夔州,也就是三峡口,扼守夔门天险,然后血洗綦江,屠城,另派一队出泸州,南至遵义。奢崇明让儿子奢寅守重庆,自己则集中主力发兵成都。一路上,奢崇明的实力越发强大,到了成都城下,兵员竟然多达近10万。从奢崇明的军事部署和行动之迅速来看,很难说他没有精心筹划过。

此时,明朝在成都的守军只有2000人,天启帝赶紧安排各地援军入川作战,派石柱宣慰使秦良玉率军1万到达成都,又升四川左布政使朱燮元为四川巡抚,调派辽东经略兼山东按察使杨愈茂为四川总兵官,入川镇压。奢崇明的起事很快引发连锁反应,贵州水西土司安邦彦率领2万人在贵州毕节起兵。安邦彦的实力远超奢崇明,一路势如破竹,直取贵阳。如此一来,四川、贵州、云南三省皆乱。当时,贵阳城兵力空虚,明朝官员凭借坚城固守,等待援军,但安邦彦很快就挫败了两路明朝援军。

贵阳被围,酿成了空前惨剧。由于城池在仓促之间被围,来不及往城内运送粮食,贵阳城中有40多万百姓,粮食的消耗量很大。城中粮尽后,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城中的军士都以人肉为食。总兵张彦芳公开组织杀人为食,人肉四斤值银一两。知县周思稷见此状况,带着乡官数人自杀,好让军士们吃自己的肉,有力气守城。“贵阳被围十余月,城中军民男妇四十万,至是饿死几尽,仅余二百人。”(《明史·贵州土司传》)。我们都知道唐朝张巡守睢阳的惨烈,而贵阳的惨烈程度远超睢阳。40万人仅剩200人,也就意味着每2000人之中,仅有一人存活。

贵阳在被围城10个月后,明朝又调集右佥都御史王三善率军数万来援,这才解了贵阳之围。而奢崇明也没能攻下成都,正在他围攻成都之际,他的部将罗乾象暗中投降了明军,成为明军的内应,致使奢崇明大败,最终只得撤围而去。明军解了成都之围,又转过头来收复了重庆,秦良玉的军队在此战中有着出色的表现。奢崇明父子退往老巢永宁,明军集中大军攻破永宁,奢崇明逃到水西,依附安邦彦。

安邦彦在贵州的势力强大,虽经明军多次围剿,但根基未被摧损。他三次围攻贵阳,均被明军打退,但明军也没有能力将他全数歼灭。安邦彦退回水西之后,明军采取了处处设防包围的方略,安邦彦则在水西养精蓄锐,招兵买马,兵力又达10万之众。水西安氏家族从蜀汉建兴元年(223年)就开始在当地建立自己的统治,时间长达近1400年,其势力已渗入了水西每一寸的土地里,在当地人眼里,只有安氏,没有朱家。

天启二年(1622年)末到天启七年(1627年)这个阶段,官军数万集中于战事,曾解贵阳之围,收复了一些失地,但因多种因素影响,贵州的平定战争远无在四川作战那么顺利,反而屡战屡败。

到天启三年(1623年)正月,安、奢二人已联合云南土司安效良兵众数万,与明军大战,双方交战的结果为:明军总兵杨明楷兵败陆广河,死难数千人;鸭池一战,总兵张彦芳大败,尸横40余里。而明军一旦在战场上失利,当地其他土司就相继发难,再次起兵。

安邦彦又率兵再次逼近贵阳,形势又急转直下。幸亏王三善临阵不乱,调度有方,扭转了战局,天启三年夏四月,大败乱兵,安邦彦等人退保水西。六月,贵州总兵鲁钦等三路进兵,直接攻入水西。安邦彦大败,逃入织金。这期间明军获降人数众多。

到了天启四年,明军又遇到重大挫折。王三善遭诈降土酋陈其愚暗算后被杀,收复重庆的猛将秦民屏也战死,官军又陷入了极度的被动之中。到天启六年二月,安邦彦率众数万渡江,大败明军。被誉为西南大将之冠,总理川、贵湖广军务的鲁钦力御不敌,自刎而死。此后,双方又陷入了均势。

崇祯帝继位之后,决定改变各省各自为战的办法,起用朱燮元为兵部尚书,总督云、贵、川、湖、广西军务兼贵州巡抚,全权负责与安邦彦、奢崇明军作战。朱燮元用了10个月招流民,广开垦,恢复经济;据险要,立营垒,充实军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在一切准备妥当后,朱燮元发动了决战。拥兵10万的安、奢大军也不甘示弱,发动了对永宁的进攻。朱燮元将计就计,首战佯败,边打边退,把双方引入明军预先设好的包围圈,安邦彦、奢崇明两人被当场斩杀,其主力基本被消灭。

万历三大征一共耗费白银1200万两,而平定这场动乱的费用远超万历三大征之和。仅天启六年一年的军费就达500万两白银,而此时辽东一年的军费也才680万两白银。从天启元年至崇祯二年(1629年),大规模交战持续了9年,死伤百余万。当时,后金兴于辽东,农民起义起于陕西,而此乱则波及川、黔、云、桂四省。大明王朝面临着这三大军事压力,还能支撑到1644年,也算是个不小的奇迹。 XMD1JRabqhbMAZLtUjc76MaUgN14CUhUMmP1l+4nCDwm++BjxDSqHpg3tsY2sv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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