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解剖直至深夜才彻底结束,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展峰不光将现在提取的物证拿进了外勤车,就连市局已检过的检材,他也不厌其烦地重新鉴定了一番。
与此同时,隗国安那边,新月的颅骨复原,也告一段落。
经专案组讨论后决议,在进入下一步调查前,必须对程元鲲进行一次系统的询问,为了拉近距离,在问话中,专案组沿用了店老板罗平平时对他的称呼——元鲲。
…………
询问室内,隗国安将一张打印好的彩色照片递给元鲲:“仔细看看,是不是新月?”
元鲲双手接过照片,凝视着上面的女子,久久沉默不语,司徒蓝嫣注意到,他的眼眶缓缓发红,眼角泛着微微泪光。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照片平放在面前的小桌板上,双手捂着脸颊用力搓了几下,再松开双手时,眼角的泪水已被悄悄拭去。
“人到底怎么没的?”他问。
“你怎么知道人没了?”展峰很好奇。
“警官,二十几年大牢不是白蹲的,有些事你们瞒不住。”元鲲有些哽咽,“没有新月的下落,你们也不会联系我。如果新月还活着,你们更不会给我看一张电脑合成照。要是我没猜错,人恐怕很早就没了,而且从尸体的脸也一眼看不出是谁,所以你们才会给我看打印照片……这应该是你们中的专家弄出来的吧?”
询问室内,无人应答。
专案组的反应,让元鲲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他勉强笑了笑:“你们放心,找了他们这么多年,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尽管实话告诉我就是。”
展峰必须在这次对话中,问清楚前因后果,所以,他本来也没打算有所保留:“行,那我就说了。新月是被人下毒后,再用灰耙击打后脑致死的。”
元鲲口口声声说,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时他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这个貌似质朴的汉子变得戾气四散,眼中充满杀意。
“谁干的?!”
“还不清楚,所以需要你的配合。”展峰语气依旧平静。
元鲲知道,破案的事还得指望这帮警察,他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低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初步估计,是2001年。”
“2001年?”元鲲一愣,看向展峰的眼神带上了怨愤,“十九年了,你们警方居然还没破案?”
“尸体是去年下半年才被发现的,由于受害人身份不明,本案在侦查之中遇到瓶颈,直至我从你提供的头发手绳中,提取到了DNA样本,这才对上了新月的身份。”
元鲲并没消气,死死盯住展峰,追问道:“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与大圣尸骨发现处直线距离不到1公里的沼泽区。”展峰道,“你的直觉,是对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元鲲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拳一拳地猛击桌面,双手顿时皮开肉绽。
“这么年过去了,凶手还逍遥法外,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现在还不到伤心的时候。”面对失控的元鲲,展峰沉声劝阻道,“后续侦查能不能顺利进行,你提供的线索至关重要,怎么?不想查出真凶,为他们昭雪吗?”
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停了下来,元鲲阴鸷地盯着展峰:“警官,这种话我在监狱听得太多了,可很多案子偏偏就是石沉大海,我怎么知道你一定办得到?”
面对挑衅,展峰的语气却平静无波:“影响破案的因素很多,我不能给你其他保证。但是,只要是我经手的案子,无论需要多少时间,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追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元鲲凝视着展峰,许久之后,他突然咧开嘴,发出“呵呵”的笑声:“你让我想起一种动物……”
展峰并不说话,元鲲继续说道:“鳄鱼见过吗?看起来好像一节枯树枝漂在水面上,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猎物。”
他弯曲两根手指,在自己眼前比画了一下,又把手指朝向展峰:“它一直在寻找猎物,非常有耐心和恒心,找到机会就会一口咬住……”
“所以呢?你的决定是什么?”
元鲲哼了一声,表情松弛下来:“我可不可以先抽支烟。”
“没问题,等你觉得可以开始了,我们再往下进行。”
“谢了。”元鲲从兜里取出一支烟,自顾自地点燃,刚抽一半,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展峰,“新月没了板上钉钉,那老闷儿和小迷糊呢,他们怎么样了?”
面对这个问题,展峰给了一个很官方的回答:“暂时失联。”
“新月是聋哑人,老闷儿是不会抛弃她的,你就给我句实话,恐怕他们也是凶多吉少了吧!”
“还在调查,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他们一没钱,二不得罪人,为什么要杀他们?”元鲲说到这儿,想到某种可能性,顿时瞪大双眼,“难道新月……”
展峰知道他想什么,摇头道:“发现时,她的衣着完整,没有任何被性侵的迹象,至于凶手的动机,我们暂时也还不清楚。”
这个结果,多少让元鲲放松下来:“要是这样,我猜多半是仇杀。”
“你这么说,是知道老闷儿得罪过什么人吗?”
“老闷儿倒是没亲口说,但我在的那两年里,确实有人找过他碴儿。”
“你把事情经过说说。”
“行!”元鲲恶狠狠地将烟卷掐灭,“之前老闷儿干过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个人嘴巴紧得很,只要他不想说,你用什么办法都撬不开嘴。我也只知道和他们在一起那两年的事。
“老闷儿跟我闲聊时说过,他是江湖中人,属于什么彩字门
一派。和一般跑江湖的不同,他是打小规规矩矩拜入师父门下,行了师徒礼,才学的耍猴之术。师父带着他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市面,直到他师父客死他乡,他才继承了师父的衣钵。
“其实老闷儿的师父怎么死的,我挺好奇。别看他们这些人跑江湖天南海北地到处走,反而思乡的情绪浓厚,也通常有落叶归根的讲究。要是正经人病了,不行了,那宁可车马劳顿,也要回家闭眼。他师父死在外头,和老闷儿平时跟我说的那些‘规矩’可不大一样,因此我也顺嘴问过,但老闷儿总是摆摆手,说一句江湖险恶,就不再往下多说半个字了。
“老闷儿这样倒也不奇怪,毕竟这人总把那句‘过一天算一天’挂在嘴边,要不是这样,只怕也不会不问来由地收留我。虽然这班底赚钱不多,但这几个人都挺能苦中作乐的。搁现在,动物保护意识上来了,耍猴这门手艺也算绝了迹,可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那会儿,跑江湖干这行,还是比较吃香的。
“那时不像现在,哪儿哪儿都有商店,处处张灯结彩。小点的城市乡镇里头,老百姓想买东西,那就要等逢集。
”元鲲说着,目光落在隗国安身上,“说起逢集,以这位警官的年岁,可能经历过。”
隗国安微微点点头,算是回答。
元鲲得到了肯定,继续往下说:“耍猴想赚钱,必须靠人流,大家瞧着新鲜,都会掏钱打赏。很多地方,每隔两三天就会逢一次集,所以一些小集市,压根没多少人。我们一般用逢集赚小钱解决温饱,要是想多赚点,就必须赶上庙会
。
“老闷儿手头有一个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全国各地庙会开始和结束的时间。另外,他说他们江湖人士,有个叫长春会的组织,联系长春会,能得到最新的庙会时间表,长春会还能给我们提供最省钱的到达路线。
“夏天老闷儿会带着我们一路北上,到了冬天就会南下。每到一个地方,老闷儿就去找当地的长春会,交点会费,人家就能在庙会上给你画出一片地方来。另外,我们还可以跟他们打听哪儿有便宜的旅社、饭食,要是兜里实在没有钱,长春会还能给我们安排破营子。”
隗国安问:“破营子是什么?”
“就是没人住的破屋呗!比如没建成的工地、搬走的拆迁房,总之能遮风挡雨就行,用老闷儿的话说,行走江湖,没那么多讲究。”
展峰问:“有没有很多江湖艺人住在同一个破营子里的情况?”
“经常能遇到。不少次,我们都和别的江湖艺人挤在一个院里,毕竟都是出来讨生活,能省点是点。”
“那你有没有遇到过黑吃黑?”展峰捏着下巴,沉思片刻,“比方说,你们赚到钱,其他人还饿着肚子,会不会有人趁火打劫?”
“听过,但我和老闷儿在一起的两年里,倒没遇到过。因为每个地方的长春会都能提供存钱服务。”
“存钱?”
“对。我们初来乍到,对当地不熟,铁定不敢带太多钱在身上,只要身上有大票子,我们都会在长春会寄存,这样安全,不过取的时候,长春会要提百分之一的保管费。”
“所有江湖艺人都知道?”
“跑江湖的都晓得。”元鲲道,“老闷儿做事很谨慎,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身上从头到脚搜不出十元钱,遇到打劫的他很配合,用他的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钱没了可以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抢劫杀人的也不会看上他。”
“原来如此。”展峰点点头,“你刚说案子是仇杀,这又是为什么?”
“实话实说吧,我也是猜的。”
“猜的?那也总有个原因。”
“没错,当年我入伙不久,遇到过一件事。就是这件事,让我觉得,他们可能是遭了报复。”
“什么事?”
“有一天,老闷儿被同住在破营子的另一帮人带出去,回来时被打得鼻青脸肿,我看不惯,要去给他报仇,他把我拦了下来,说江湖险恶,让我千万别多管闲事。”
“就是说,老闷儿因为什么被打,你也不清楚?”
“不知道。”元鲲眉头一皱,回忆片刻,“我就记得那天,我们刚在破营子落脚。那个废旧四合院有七八间房,我们去的时候,里面已经住了不少人,有卖杂货的、卖膏药的、算命的,还有点痣去痦子的,我们住靠门口的房间。当时我在卸行李,新月收拾房间,小迷糊给大圣喂食。没多久就进来三个人,他们张嘴就问谁是管事的,老闷儿从茅房解手回来,就跟他们出了院子。一直等到太阳落山,老闷儿才捂着鼻子回院子,另外三个人就住在我们隔壁房。我见老闷儿上嘴唇有血,就要去讨个说法,结果被他给拽了下来。要不是新月苦苦哀求,我当晚就让他们好看,反正我身上已经背了一条人命,收拾掉他们三个,我也只赚不亏。”
“你的意思是说,老闷儿被他们仨打了?”
“对。”
“真没有原因?”
“老闷儿没说,后来听小迷糊提了一嘴,可能是因为合伙做买卖的事。”
“合伙?”
“就是捆绑买卖,我一说,你们就知道了。”元鲲详细解释了一下,“老闷儿干的是耍猴营生,这种戏法可以吸引很多客流,但没货,所以看客掏钱全凭自愿,一场猴戏下来真正掏钱的没有几个。而有些买卖全靠吆喝,比方说卖膏药的、卖小百货的。集市上人来人往,你要是靠嗓子喊,谁也撑不了几天。但是不叫卖,那就只能等买家自动上门。虽说这种生意人没多少客流,但他们卖东西,只要有人上门,多数都会掏钱。说白了,各行都有各行的利弊。
“老闷儿说,他们彩字门,之所以在江湖八小门
中排行第三,就是因为他们的手艺可以短时间内带动人气,盘活一个集市。所以彩字门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
“不过枪打出头鸟,名声在外也不是啥好事,其他买卖人知道你是耍彩头的,就会有人过来与你商议搞合伙。也就是老闷儿耍猴,先把客流量带起来,卖货的再上台借着人流推销货物。老闷儿在耍猴时,顺道说几句推销词,感觉吧,有点像现在的直播带货。老闷儿根据卖货的多少,抽一点佣金。”
“这不挺好吗?互利互惠嘛!”隗国安道。
元鲲摇摇头:“你们不知道其中的道道。但凡出来跑江湖卖货的,基本都打着‘猎奇’的名号,什么包治百病,包用十年。其实呢?基本上都是一些残次品。多数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货一卖完就卷铺盖走人。可耍猴,不管在哪个庙会,都是被当成台柱子的把戏,当地长春会通常会给选一块比较中心的位置,你说你只演个一两天就走,那绝对不可能,基本都是庙会什么时候散场,我们什么时候才休息,要是不遵守规矩被列入黑名单,那以后日子就不好混了。
“我们倘若在耍猴时卖了假货,人家后续找来,黑锅都是我们背。所以,不知根知底的人,老闷儿压根不愿搭理。这江湖人最讲究面子,时间一长,肯定起矛盾,而且那些卖货的,也都是从长春会打听到你的,有些人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对方一旦对你起偏见,后续就会有不少烦心事。不过好在我长得人高马大,我在的那两年,除了第一次我不知道情况,老闷儿被人钻了空子,其他时候,还真没人敢动手,最多就在背后嚼嚼舌根子。不过,老闷儿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为了堵住人家的嘴,他干脆自己卖起了货。”
“什么货?”
“老鼠药。”
“喀喀喀。”隗国安刚含了一口水在口中,听到元鲲提及老鼠药,他硬是呛了半晌才缓过劲来,“你说什么?老鼠药?”
元鲲也不清楚隗国安为什么这么问,只是回了句:“对。”
“他从哪里弄的老鼠药?”展峰问道。
“自己配的。”
“老闷儿不是耍猴的吗?还有这手艺?”缓过来劲的隗国安来了兴致。
“我也不知道他跟谁学的,但他配的鼠药效果确实好,我们用它在破营子里药过老鼠,基本三步倒。”
“我以前在派出所抓过不少私自配鼠药的,凭良心说,有些人配的鼠药,效果确实没话说。”
隗国安此话一出,负责记录的嬴亮不由自主地朝他瞟了一眼,别人不清楚,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论审讯技巧,隗国安绝不在展峰之下。能把捧杀玩得神不知鬼不觉,也就数头上没毛的隗国安厉害。
果然,元鲲听到这句话,脸上有了几分自豪的神色:“老闷儿的鼠药,确实是他的独家秘方,除我之外,他谁也没告诉过。”
“看家的生意,怎么就单单告诉你呢?”
司徒蓝嫣的这句话,让元鲲刚恢复的心情,又变得有些难受,他续了支烟卷,缓缓地道:“老闷儿年岁已高,折腾不了几年了。而且耍猴的营生,一年不如一年,我就是想学,老闷儿也不想教。用他的话说,动物都有灵性,驯猴那一套,手上也沾了猴的血,靠耍猴吃饭是要折阳寿的。他不希望这门手艺再传承下去。所以才会传给我另一门手艺……”
“不见得吧!”司徒蓝嫣挑起秀美的眉头,“要传手艺,小迷糊不是更合适?你才跟他两年,他就把这配鼠药的看家本事交了底,恐怕有别的原因,对不对?”
“什么别的原因?”
见元鲲揣着明白当糊涂,司徒蓝嫣浅浅一笑:“这事,其实你也没什么好掩饰的,老闷儿这么做,摆明就是在跟你托孤。他心里头知道,单靠新月和小迷糊走江湖,那是不可能长久的,得给他们找个依靠。老闷儿选择的依靠,就是你,而这,源自你和新月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我和新月有感情,和老闷儿有啥关系?”
司徒蓝嫣道:“你说话时,我一直在留心你的表情,只有提及新月时,你才会表现出极度的伤心,而在说起老闷儿和小迷糊时,你语气平静。这说明,三人中,你始终放不下的只有新月。很明显,你和她的感情,比一般的恋爱关系要深得多。
“老闷儿是个老江湖,他救你,是出于江湖人的道义,况且那个时候,老闷儿的团队中,又缺一个能扛事的男丁,所以他才选中你。换句话说,你和老闷儿之间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互相利用,实则谁也不欠谁的情。
“而且你入伙时,并没有坦言自己犯了什么事,将心比心,你有保留,那老闷儿这种老江湖,自然不会对你掏心掏肺。也就是说,当时你们的关系,其实并没有你所描述的那么好。”
见对方沉默不语,她继续道:“我国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对鼠药几乎没什么管控措施,所以用鼠药投毒的案子屡见不鲜,鼠药对我们警察来说,可不算陌生。
“那几年国家整体经济水平不高,老百姓大多居住在低矮的四合院中,鼠患是大多数老百姓生活中的大麻烦。那个年代,鼠药是家家户户都会用到的生活必需品,如果鼠药配得好,完全可以当一门手艺传承。
“以现在鼠药的价格来说,毒鼠强
原药大概每斤四百元,可以配10斤水,200斤谷物。这么配成的老鼠药,按2~3克分成小包出售,利润能达到四五万元,绝对算得上暴利行业。但毒鼠强有剧毒,配置过程中稍有不慎,就会毒伤自身,所以鼠药这个东西,尽管很赚钱,却不是谁都能配置的。老闷儿既然把这门手艺交给你,自然是有所托付了。”
司徒蓝嫣神色一敛,严肃地道:“元鲲,希望你明白一点。这桩案子,是你找到警方的,既然接案,我们就会一追到底,你不要习惯性地隐瞒事实,你是最重要的知情者,想要真相大白,你必须全力配合我们。”
元鲲毕竟坐了二十几年牢,虽说是自作自受,但他不可能对警方完全放下戒心。这一点,司徒蓝嫣从第一次接触元鲲时,就有所察觉,所以,她必须给元鲲当头一棒,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他在警方面前玩不了什么花样。
见元鲲若有所思,司徒蓝嫣趁势继续分析下去:“老闷儿对你不信任,但又把赚钱的活计拱手相让,这是个矛盾的选择。而他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就在新月身上。
“新月是他从小抚养长大的,感情自然不一般。作为老江湖,他不会傻到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一个他自己并不完全信任、且随时都会离开之人。况且新月还先天性聋哑,如果对方谈不上知根知底、真诚可靠,我相信,就以你所形容的老闷儿的性情看,绝对不会拿新月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话说到这里,情况其实已经很明白了。在你和新月的感情中,主动的应该是你,换句话说,你和新月之间发生了什么,正巧被老闷儿给撞见,这导致他不得不做出选择,把一切都交托给你。
“当然,等到你后来提出,以自己的性命换回一万元悬红给老闷儿,他在那个时候,彻底看清了你的想法和人品,觉得新月看上你是有理由的,所以他选择不要钱,给你换一个自首的机会,希望能保你一命,将来你出狱,也能照顾新月和小迷糊,对不对?”
元鲲没回答,但他脸色青红交替,可见司徒蓝嫣所推测的,与事实情况几乎没什么偏差。
“不愧是公安部的王牌专案组。”终于,元鲲长叹一声,放下了掩盖的想法,“司徒警官,你说得没错。我那时候才十八岁,正是冲动的年纪,新月虽然长相并不出众,但人是感情动物,加上新月真诚、善良、勤勤恳恳,我们也就日久生情了。起初,新月很保守,对我的示爱,她总是躲躲闪闪。我大概知道,她聋哑,所以很自卑,后来我背着老闷儿,硬是亲了她一口,她却没反抗。自那以后,我就知道,她对我也有那份心,我俩就这么好上了。
“老闷儿虽然嘴上不说,但始终对我有所提防,当然,这怪我不够坦诚。可话又说回来,我要是告诉他们,我是杀人犯,估计老闷儿也就不会把我留下了。
“所以,我和新月的恋情,当然是瞒着老闷儿的。然而纸包不住火,两个人一旦好上,干啥都含情脉脉。老闷儿这么精明,没过多久就看出了猫腻。
“有天晚上,当我和新月偷偷溜出去幽会时,老闷儿悄悄跟了上来,他瞧见我和新月亲嘴。老闷儿很能沉住气,当时没上来就揭穿,只是在事后找了我。爷俩聊了一夜,老闷儿让我保证这辈子要对得起新月,从那天以后,我和新月的事,才算能见人了。老闷儿为了让我以后能有一门吃饭手艺,照顾好新月,这才把配置鼠药的技术传给了我。”
见元鲲敞亮了,展峰抓住机会追问:“老闷儿卖的鼠药里,都用的是什么配方?”
时隔多年,元鲲说起配方来,完全不需要回忆一样侃侃而谈:“将4斤大米、2斤香菜子、2斤南瓜子、1斤大豆、半斤芝麻、半斤花生混在一起,炒香,磨成10斤杂食粉。把杂食粉与买来的毒鼠强原药按照50:1的比例混合,再和入水中,搅拌成糊状。这种状态下,毒鼠强不会挥发,所以要趁着糊状装袋,封包,然后放在户外阴干。当用手捏,能感觉到里面的药呈粉末状时,就可以用热胶机封口了。”
“你还少说了一样步骤。”
元鲲不解地望向展峰:“这我都背多少遍了,哪里还缺步骤?”
“用来混合鼠药的水,不是一般的水,里面加了少量甲醛熔液。”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也是上了年岁了……”元鲲一拍脑门,“老闷儿的行李架中,是有个玻璃药瓶子,但里面装的是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每次配药时,会在水中滴几滴。这老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怀疑我,留着这么一手。”
看元鲲的反应没有故意隐瞒的意思,展峰道:“看来……老闷儿交给你配方后,你没有自己配置过鼠药?”
“唉!”元鲲叹道,“过程我都看了无数遍了,就差亲手调制,结果悬赏通报被贴了出来……”
展峰没有纠结:“鼠药效果怎样?”
“老闷儿给鼠药起名三步倒,效果也一样。鼠药里头加了各种粮食,闻起来有股粮食香,所以比较招老鼠。老闷儿是个实在人,鼠药卖得便宜,也算有名头,销量还可以。”
隗国安插了句:“你们又耍猴,又卖鼠药,经济收益应该还不错啊!”
“五张嘴要吃饭呢,也只有庙会那几天能多赚点。而且老闷儿有事没事还喜欢给我们加个餐,赚的钱也就够解决温饱,余不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