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在莫思琪将专案组的报告投到周局的专属邮箱后，很快就有了回复，那是一个用红色字迹标注出的指令文件：“请展峰队长酌情处理。”

收到指令，展峰嘴角微微勾起，外人看来，周局好像又把皮球给踢了回来，实则只有他知晓这句话的潜在含义。

捕捉大鱼的网已经撒下，若是守着“鱼坑”等鱼上钩，反而会打草惊蛇，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换个坑，制造“漠不关心”的假象，让“大鱼”放松警惕，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

然而“大鱼”永远都不会料到，幕后还有一帮人，在暗中盯着“鱼坑”，这，就是展峰与周局精心布局多年的计划。

…………

元鲲提供的线索，展峰让莫思琪整理成接案材料，按照程序，在接手前，专案组还要召开一个案件研讨会，只有多数人表示赞同，该案才可录入专案中心的“案件侦办系统”。

对于这桩案子是否接案，大家早已心照不宣，象征性地走个过场后，展峰拿起那条裹着新月头发的编织绳，走进了物证检验室。

显微镜下，手绳的外观被放大得格外清晰，它由六根直径2毫米左右的红色尼龙丝线交替编织而成，在肉眼无法识别的方格形网眼内，仅有少量褐色灰尘浮着，并未发现油脂浸染，这说明，这条手绳压根没怎么佩戴过。

司徒蓝嫣当即打电话咨询元鲲，在询问后得知，手绳是他被投送到监狱前，老闷儿几人去探视时，新月亲手递给他的。这些年来，他一直放在锦盒中贴身珍藏，确实没有佩戴过。

在比对显微镜的帮助下，展峰找到了绳头的位置。为不破坏编织痕迹，他用解剖刀小心翼翼划开绳头，接着转移“战场”，将这条手绳放在了一个长方体的玻璃箱中。

箱子大小与普通投票箱类似，左右开出两个圆孔，关上箱顶的透明玻璃盖，这便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无干扰环境。熟悉操作流程的隗国安等人，主动退到检验台的黄线之后，视线则转移到头顶的液晶屏幕上。

展峰拉了拉手上那薄如蝉翼的乳胶手套，接着双手由两边插入玻璃箱，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尼龙绳。

很快，一撮如枯枝般蜡黄的长发，被摆在了检验台上。

隗国安透过屏幕，表情凝重地注视着展峰的一举一动：“还好是由展队亲手检验，否则……”

“怎么这么说？不就是取个DNA？”嬴亮低声问了句。

“我擅长画像，但平时也没少和研究物证的专家交流。往前数三十年，微量物证检验技术还不成熟，就算头发上有毛囊，也不一定百分之百能提取出DNA，你瞅见没，”隗国安朝屏幕方向努了努嘴，“手绳里的头发长度一样，显然经过裁剪，压根没有毛囊。要想提取出DNA，只能依靠脱落细胞。但这条手绳少说也有将近三十年的历史，长期处在干燥的环境中还好，一旦受潮，皮屑粘连，估计连微量的脱落细胞都找不到。”

听老鬼这么说，嬴亮也担心地瞅了一眼展峰的方向：“这么说，要是连展队都做不出来，地市局的技术员就更别谈了。”

“也不能这么悲观，我觉得展队没问题。”

“哦？鬼叔对他这么有信心？”

“开会时，我翻看了一下程元鲲涉及的那起案件。他被送往监狱的那天是11月份，刚好是秋季。你再看看检验台上的样本。”

老鬼确定嬴亮顺着他的指尖瞅了过去后，继续道：“头发不仅一样长，而且还比较顺，这说明什么？”

“说明新月在剪掉头发之前，曾仔仔细细地梳过。”嬴亮此言一出，大脑中的七经八络瞬间畅通，“秋季空气干燥，容易产生静电，在梳头的过程中，势必会在头发上吸附大量的皮屑，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这条用头发编织的手绳中，一定存有可检验的样本。”

“没错。”隗国安胸有成竹地笑了。

…………

忙碌了一小时，展峰让司徒蓝嫣从设备库中取出了那个长得很像“剃头推子”的微量物证提取设备。

室内干扰光线完全关闭后，展峰在“暗室”内，将抖落下的细微皮屑全部吸入设备手柄处的一个玻璃管内。关闭电源后，嬴亮发现，原本透明洁净的玻璃管壁，像是起雾般，蒙上了一层白色碎末。

展峰将玻璃管从设备上拔出，塞紧木盖，独自一人走进DNA检验室。

其他人透过屏幕观察着展峰的一举一动，此刻他们的心情不亚于等在手术室外的病人家属。时隔多年，究竟能不能分离出DNA，谁心里都没个底。

没过多久，连接检验设备的打印机亮起绿灯，当隗国安看到如“大盘走势图”的曲线被缓缓打印出来时，他紧绷的脸终于舒展。

“展队确实牛×。”嬴亮由衷赞叹一声。

而门外的三人中，只有司徒蓝嫣始终面无波澜，眉头还越拧越紧。

“师姐，怎么这副表情？”嬴亮问。

“我注意到展队在拿到报告后，下颌下垂，嘴巴放松，眼睛张大，眼睑和眉毛微抬。这是人遇到某种意想不到的事后，才会露出的惊讶表情。”

“惊讶？”

“没错。”司徒蓝嫣转身与嬴亮对视，“我怀疑DNA比中了结果，还是很不好的结果。”

…………

又一小时后，DNA检验室的双重玻璃门终于被打开。

来不及拽掉那副用来阻挡飞沫的塑料口罩，展峰直接宣布了结果：“头发样本上取下的皮屑，比中了一具无名女尸。”

虽早有猜测，可当展峰亲口说出这个结论后，专案组其他成员还是很惊讶。

“无名尸体是不是GS市公安局发现的？”

这次轮到展峰诧异，他看向司徒蓝嫣：“你怎么知道？”

“程元鲲说的应该是实情，别说老闷儿还得靠猴子赚钱谋生，就说现在城市里养猫养狗的爱宠一族，不乏把宠物当家人看的，为其治病送终的大有人在。老闷儿把猴子当作儿子，从情感上说，他绝不会把大圣的尸体抛到荒郊野外。”司徒蓝嫣捏着下巴来回踱步，“要是新月尸体发现的地方，距离大圣的骸骨并不远的话，那么……”

她没继续往下说，但嬴亮真真切切地感到，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人人都心里有数，有一就有二，只怕元鲲是说中了。

“别着急，先看比对结果怎么说。”隗国安从展峰手中接过那张A4纸，直接翻到结尾简要案情部分：

2019年3月6日，GS市海市区东北方的大洪沼泽自然保护区内，报案人在挖野菜时，发现一黄色袋子一角露出地面，出于好奇，他用镰刀割开一个孔，接着用手电筒进行查看，发现其中有类似人体组织的不明物体，随即报案。我单位接报后，迅速赶到现场，从土中挖出一黄色敛尸袋，袋中有衣着完好的女尸一具，已出现鞣尸特征，经法医检验，可确定为他杀。女尸身上未找到可证明身份的相关物证，故提取女尸DNA样本，入库比对。

“鞣尸是什么？”嬴亮听到了一个新奇的词。

隗国安嘴巴张开，就在即将脱口而出时，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展峰，又把话咽了下去，转而说道：“涉及我的知识盲区了，还是让展队来解释吧。”

展峰从检验室出来后，始终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听到隗国安喊他的名字，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鞣尸是一种晚期保存型尸体现象。尸体浸于富含多种腐殖酸和单宁物质 的酸性泥炭、沼泽中后，因酸性物质作用，腐败停止发展，皮肤鞣化，肌肉与其他组织脱水，蛋白逐渐溶解，骨骼和牙齿脱钙，这一系列的变化会导致尸体显著缩小，重量减轻，变软易曲，这种保存型尸体被称为鞣尸，也叫软尸。”

听完理论，嬴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过姜还是老的辣，隗国安倒是很快抓住一个重点：“既然是保存型尸体，说不定就有可利用的物证！” SOn0ap1P/5w1HceSYMwNxpdDBEvLd8glaVyaC1f+f2tzD/bb7lLNgcJaQue3gs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