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中医又被称为“岭南医学”,是中医的学术流派之一。
岭南,首先是地理概念。《汉语大词典》谓:“指五岭以南的地区,即广东、广西一带。”而对“五岭”则解释说:“大庾岭、越城岭、骑田岭、萌渚岭、都庞岭的总称,位于江西、湖南、广东、广西四省之间,是长江与珠江流域的分水岭。”这样岭南的方位就很清晰了。
岭南这片土地上的许多文化都自成特色,过去就有“岭南派”一词,《汉语大词典》解释为“现代中国画流派之一”。这说明最早被认为自成一派的,首先见于画坛。不过随着岭南文化的发展,有越来越多领域都呈现出鲜明的特色。所以,后来人们将画学上的“岭南派”加上“画”字,称其为“岭南画派”,而其他领域方面的“岭南派”则有岭南琴派、岭南园林、岭南音乐……
岭南医学则是医学上的派别,主要指岭南地区的中医。“岭南医学”这一名称虽然出自现代,但它是对岭南中医发展的历史文化特色的总结,可以说其内涵是源远流长的。
从中国文化发源来看,中国文化的主流发源于中原一带。岭南文化源于中原文化,随着征战的军士、民族的迁徙传入岭南地区。中医药学就是和传统文化一道,从中原传入岭南的,并在岭南地区与当地的民俗相结合,形成了有本地特色的医学流派。
晋唐时期,岭南的中医学就已经体现出自身的特色。例如对地方性流行病研究有突出的成果。晋代有葛洪、支法存、仰道人等活跃于广东,记载了对蛊毒、沙虱热(恙虫病)、疟疾、丝虫、姜片虫等流行病的认识与治疗方药。唐代开始有《岭南脚气论》等多种以岭南为名的方书,后来南宋郑樵在《通志》中为唐以前医药文献划分门类,就专门划出一类叫“岭南方”,计有《岭南急要方》三卷,《南中四时摄生论》一卷,《南行方》三卷,《治岭南众疾经效方》一卷,《广南摄生方》三卷,共五部十一卷。在《诸病源候论》《千金要方》《外台秘要》等综合医书中也多有关于岭南疾病的记载。由此可见,当时研究岭南的疾病与治疗已经发展成中医药学科的一个分支。
如果说唐以前的岭南医学偏于研究地方性疾病,那么在宋元明清时期,岭南医学则开始向两个方面全面发展。一是对地方性的疾病研究更加深入,二是开始进而探讨疾病背后的体质因素,指出岭南地理气候环境对人群体质的特定影响。重要标志是元代医家释继洪所撰《岭南卫生方》,集宋元医家治疗瘴病经验之大成,既对主要指疟疾的瘴病在证治规律方面有更深入的认识。到了明清时期,中医的各个学派都传入岭南,岭南医药学家对河间、丹溪、伤寒、温病等流派理论在岭南的适用性进行了多方探讨,还系统地发掘整理了岭南草药的应用经验,将其充实到中药宝库之中。
清中期以后,随着十三行贸易的兴盛,广东经济愈来愈发达。医学方面随之人才辈出,儋州罗汝兰著《鼠疫汇编》,丰富了对急性传染病的诊治经验;晚清伤寒名家陈伯坛名扬海内外,著作《读过伤寒论》《读过金匮》为世所重;岭南骨伤世家梁氏、管氏等注重总结学术经验,撰写了多种讲义。同时岭南地区在对外开放交流中,得风气之先,引种牛痘的先驱邱熺,一门三代中西医汇通的陈定泰家族,以及“中西汇通四大家”之一的朱沛文等,均有较重要学术影响。
到了现代,岭南的医药学家更加注意总结地方医药特色。邓铁涛教授在1986年中华医学会广东分会广东医史分会成立大会上,作了题为《略谈岭南医学之特点》的学术报告,提出了岭南医学的三个特点:①重视岭南地区的多发疾病;②重视岭南地区特产的药材和民间经验;③重视吸收新知。并提出这些特点是与岭南的地理、人文、环境密切关联的。随后,岭南中医各科的理论与临床研究不断发展。2006年广东省启动中医药强省建设,我省中医药界与出版界通力合作,组织编撰并出版了“岭南中医药文库”系列丛书,较全面地总结了岭南名医、名院、名科、名药等成就与贡献,产生了巨大反响。“岭南医学”这一名称,在国内中医学术界得到广泛认同。
岭南医学有何特色?其实,问题的答案就在“岭南”二字之中。关于学术流派,有不同的定义。所谓流,是支流;派,意味着派生。一般认为流派的形成以师承名家为起点,然后源流相继,派生支系,如此不绝。这其实是指以某一杰出人物为中心的单点播散式。而岭南医学,是整个岭南地区中医药群体共同探索的成果,呈现出多线式传播的特点。在岭南医学这一大的学术流派当中,有许多世家流派、专科流派,各有传承。像潮汕地区的“大娘巾”蔡氏女科,有400多年历史,至今已14代。佛山梁财信所创的梁氏伤科,传承至第6代。内科方面有国家大师邓铁涛的邓氏内科流派,针灸有现代“靳三针”流派,皮肤科有国医大师禤国维的岭南皮肤病流派,妇科还有罗元恺的罗氏妇科等,均享誉全国。
如果说以上这些学科与流派是纵向式的线性传播,那么,由于它们共同置身于岭南地域环境之中,面对着同在岭南气候与风俗下生活的人群。中医自古以来就注意地理环境、气候与人的体质对疾病和医药的影响,提出了“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因人制宜”的原则。唐代《千金要方》指出:“凡用药,皆随土地所宜,江南岭表,其地暑湿,其人肌肤薄脆,腠理开疏,用药轻省,关中河北,土地刚燥,其人皮肤坚硬,腠理闭塞,用药重复。”因此在岭南中医各科的学术中,都存在人群特有性质、地区多发病证与常用地产药材等方面的特色内涵。这些如同横向的纬线,将纵向的各个学科与流派贯穿织成“岭南医学”这一幅大画卷。
由此可见,要想深入地阐明“岭南医学”,需要中医理论与临床紧密合作,各个专科专病各自深入总结,才能为宏观上的规律总结提供具体支撑。自“岭南中医药文库”出版以来,岭南中医药界在理论探讨与临床总结方面又取得了不少新进展。为了进一步总结发展中的岭南医学,我们又策划了“岭南中医药精华书系”,采用开放式系列架构,首批书目规划为80个品种,分为名医卷、世家卷、技法卷、名药卷、名方卷、典籍卷、民族医药卷和港澳卷八大系列:
名医卷:旨在对广东、广西和海南三省区获“国医大师”称号及获批建设“全国名老中医传承工作室”的中医专家,以及部分省级名老中医的学术经验进行总结,成规模展示岭南当代名医的群体水平。
世家卷:以族群记录方式挖掘和整理岭南传承四代以上、特色鲜明,且有代表性传承人的中医世家的传承文化和研究成果,展示世家的临床秘验精华,具有存亡接续的重要意义,填补岭南中医药和文化研究中以往忽视的空白。
技法卷:系统展示入选国家级、省级和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中医药技法项目,以及入选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中医适宜技术推广项目”的岭南中医绝技绝学,突出展现岭南中医药技术水平亮点和中医药文化传承成果。
名药卷:系统总结岭南传统“十大广药”“四大南药”的历史源流、品种分类、性状鉴别、规范化生产技术、临床功效和古今医家应用经验等,全方位展现名药的文化内涵和实用价值,树立岭南优质中药的品牌形象。
名方卷:着眼于名方传世,注重名方临床实用价值,汇集有确证来源的历代岭南经典名方,同时注重对近现代岭南著名医家名方的搜集和整理。全系列以疾病系统为纲,首次对岭南古今名方的组成、功效、方解和临床应用进行系统展示。
典籍卷:遴选岭南古医籍中在全国影响较大、流传广远的品种,精选古籍善本、孤本,采用校注加研究集成的方式出版,是首次对岭南珍本古医籍的系统整理和挖掘,力求系统展示原味的岭南中医诊疗方法和理论,对丰富中医药从业者治疗手段、提高诊疗水平具有良好的借鉴作用。
民族医药卷:几千年来,岭南各族人民在共同创造具有地域特色的岭南文化的同时,也丰富和发展出具有本民族特色的医药文化,现已有不少民族医药技法列入岭南省、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本系列对岭南地区瑶族、壮族、黎族、侗族、苗族、京族等各民族医药进行梳理,填补岭南传统医药研究空白。
港澳卷:港澳地区南北交流,中西汇聚,其中医药屡得风气之先,一方面继承着鲜明的岭南中医特点,另一方面又表现出广纳中原和西方医学新知的交融特性,尤其是近代以来活跃着一代代特色鲜明的名医和世家名门,本项目首次将目光聚焦港澳中医药,以点带面展示港澳中医药临床和研究水平。
本丛书的策划,是在更大范围和更广深度上对岭南传统医药学术的一次新总结。相信本丛书的出版,将使岭南医学这一富有特色的我国地域中医学术流派的理论内涵更加充实,在理论和临床上进一步发扬光大。
(国医大师,广州中医药大学终身教授,博士生导师)
2018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