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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纳百川:南北汇聚与中西合璧

粤菜行家有句老话,即粤菜是:有传统,无正宗。“无正宗”就是指粤菜的开放包容。开放到什么程度?广泛吸收各派之长,不管它来自何方,不管它属于哪一派哪一系,凡好必纳。

以广府菜为例,受益于广州的开放包容。海内外商人带来的多种美食,在此碰撞融合。

广府人最爱吃的街头美食——牛杂,要溯源的话,可以追溯到唐代。最初的牛杂档诞生于光塔寺附近。光塔寺是中国第一间清真寺,建于唐开元年间,当时这一带是番坊——广州第一条老外街。番坊最多的是阿拉伯商人和波斯商人,他们带来了伊斯兰教,光塔寺为此而建。他们是来广州做贸易的商人,要按季节跑船,因为当时蒸汽机、内燃机尚未问世,航海只能靠季风。冬春之季靠东北信风扬帆而去,夏秋之间借西南信风张帆而来。每次他们都要在广州待好几个月。唐开元二十年(732 年),政府设立“番坊”让他们聚居在光塔街一带。聚居番坊的外国人带来了各自的家乡风味菜,爱在食事上琢磨的广州人,但凡有一点可取的,都马上学习并变通,按自己的口味改造一番。

不过牛杂出名的时代不在唐代,而在清光绪年间。有一位回族师傅创造了一种搭配:用牛肠、牛膀、牛肺、萝卜,加上花椒、八角等五种香料调和的酱汁焖煮,直至萝卜吸收牛杂的肉香,牛杂渗透了萝卜的清甜为止。自此之后,这种搭配长久传承,成为广州牛杂的标识。

牛杂的原料是牛肚、牛肠、牛百叶、牛肝、牛腰等下水料,这在“识饮识食”的粤人眼里却是清心、补血、明目的“心肝宝贝”。

广州牛杂的制作要诀是选料要新鲜,清洗要彻底:牛肚内壁有无数皱褶,还有蜂窝状组织,要搓洗得一干二净,然后用盐腌制,文火煲至九成熟,再次冲洗,至此牛杂异味尽除。接下来用文火慢慢熬焖,以保障牛杂爽滑,吃起来既有筋道又不硌牙。

在广州有 70 年历史、原位于中山四路城隍庙口的“苏记牛杂”传人霍师傅却说:“我们已经不用香料和药材,而用七八种酱料混合调制。”即便你猜得出酱料,也猜不出比例。不过,想不到,回族师傅王守义近年公开了他秘制牛杂的“十三香”,里面有八角、茴香、山柰、白胡椒、小茴香、砂仁、花椒、白芷、陈皮、草果、木香、肉蒄、丁香、肉桂、高良姜。老饕说,十三香牛杂一旦出现在冬夜的街头,那诱惑无法抵抗。

粤菜在调味方面崇尚清鲜,口味以清、鲜、爽、嫩、滑为主,讲究清而不淡,鲜而不俗,嫩而不生,油而不腻。清鲜是一个极高的指标。清鲜,就是没有强烈的刺激,让人得以自由细致地品味各种令人愉悦的美感。中国烹饪大师、原广州酒家行政总厨黄振华说:“这个指标,逼着我们不断探索调味的技巧,从而不断地改进烹调技法。”

20 世纪 80 年代,由于改革开放,粤菜又逢机遇。时任广州酒家总经理的温祈福是个经营奇才,思路开阔,敢为人先。他带领大家去香港,见识港式粤菜的新技艺。广州酒家特意在香港设了分公司,人人都有机会与香港厨师交流。很快,他们就学到了“几招”,诸如咖喱菜、脆皮鸡和蒸鱼,当时香港已经启用蒸柜来蒸鱼。大家发现,这种五六格层的蒸柜,效率高,效果好,蒸的时间更短,蒸出来的鱼肉更嫩滑。回来之后,广州酒家就改用了蒸柜。

温祈福还叫厨师们向香港渔村学习。黄振华回忆:每次去香港,一定会去海边的渔村。在渔村排档式餐厅,师傅用的鱼又大又生猛,即点即杀即烹,从杀鱼、起鱼片,到入镬炒、上桌,环环紧扣,一气呵成,充满节奏感,虽然是连皮炒的,口感竟然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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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这种学习过程中,黄振华领悟到粤菜“有传统,无正宗”的说法。

还有一道广东名菜佛跳墙,原来是福建首席名菜,被广东人借过来一百多年,基本把它的籍贯改掉了。凡是高级粤菜酒楼,隆重筵席,一定少不了佛跳墙。名闻粤港两地的阿一鲍鱼,推出“金镶银套餐”,打头阵的就是佛跳墙。

关于佛跳墙的来历和名称,说法多多。最怪诞的说法来自著名学者费孝通。费先生说,发明此菜的是一群乞丐。当年有位饭店老板,在街上闻到浓郁肉香,寻香而去,看见一群乞丐正用一只破瓦罐把白天讨来的残羹剩饭混着煮,欲来个一锅熟。他由此获得灵感,用名贵主料混搭再兑入绍酒,调制出佛跳墙。

最民间的说法来自福建习俗“试厨”:新媳妇过门要煮一顿饭给公婆吃。碰巧有个娇生惯养的女子,不会做菜,试厨的前一晚,她把从娘家带来的上等原料一包包拆开,摆了一桌子,却忘记了母亲讲过的步骤,无计可施之际,听说婆婆要入厨房,她吓得把所有原料倒入身旁的一只空酒坛里,用包原料的荷叶包住坛口,把整只酒坛放到快要熄灭的炉火上,然后逃回娘家。第二天,公婆来试厨,不见儿媳,便走进厨房,发现酒坛子坐在炉子上,还是热的,开盖一看,浓香扑鼻,这便是佛跳墙。

最正统的说法是来自一个大户人家。光绪二年(1876 年),福州一钱局官员举办家宴,请布政司周莲吃饭,他太太亲自下厨,选用鸡、鸭、猪肚、羊肉等 20 多种原料,放入一只绍兴酒坛里煨成汤肴。周莲以能诗善饮名播福州,尝了此菜后,回家叫家厨郑春发登门求教。郑春发十三岁行走江湖,会做多种菜肴,耳聪目明,看过之后,他回周莲家调试,增加海鲜,减少禽肉畜肉,使这个汤肴荤香适口,不肥不腻,并把它命名为“坛烧八宝”。多年后郑春发与人合开了三友斋菜馆,之后慢慢转为独资,菜馆更名为聚春园。聚春园的第一道菜就是坛烧八宝,又叫“福寿全”,后来改为“佛跳墙”。

之所以叫佛跳墙,有两种说法:一说“福寿全”的福州土话谐音就是“佛跳墙”;一说当日聚春园引来众多文人雅士,有位秀才吃过坛烧八宝,惊喜而赋诗:“坛启菜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佛跳墙”三个字是从诗里拣出来的,和尚跳墙是夸张比喻,喻其美味可把出家人拉回俗世。

佛跳墙其实就是一道大杂烩汤肴,究竟汤为主还是料为主,没人清楚。一百多年过去,它从厚重荤腻走向清淡香醇,可浓可淡,可繁可简,原料增删随意,根据餐厅档次而设,贵的上千元一锅,便宜的,也有几十元一盅的。

广府人务实,学习能力强,就点心来说,师傅们广泛学习西方及全国各地的制作技艺,包括宫廷面点、京津风味、姑苏特色、淮扬小吃及西式糕、饼的技艺。而且,不是学会就算,而是进行“本地化”改造,不断精耕细作,推陈出新,最终青出于蓝。

仅举两例:蛋挞和萨其马。

蛋挞如今已是广式早茶里面的“四大天王”之一。有人说它源自英国,蛋挞的“挞”来自英文“tart”的发音。早在中世纪英国人就开始用牛奶、糖及鸡蛋,制作蛋挞类食品。在中国北方,“挞”就译成“塔”。香港美食大师江献珠则认为:广式酥皮的做法,取自法国。法国人最早掌握了用面粉制成多层酥皮的方法,如法国的千层饼。在香港,“挞”已经成为专有名词,泛指以酥皮作盏,盛入甜或咸的馅料,烤制而成的点心。

蛋挞的盏,是用水油皮制成。水油皮指的是水皮和油心。面粉开窝,放入牛油、猪油,擦匀即成油心;面粉开窝,放入糖、鸡蛋、猪油拌匀,加入水,拌入面粉,搓至纯滑即成水皮。然后用水皮包着油心,擀薄对折,再擀薄再对折,如此三番五次反复而成。

盏里面的馅料,是流质蛋浆。

广州点心大师何世晃却认为,蛋挞其实还是“中国心”,它脱胎于传统点心——蛋钵。20 世纪三四十年代,由于蛋挞在香港的茶餐厅流行起来,粤餐厅顺应潮流,马上把广式传统的蛋钵进行改造。改造的重点在外皮上,经过反复试验,师傅们以酥皮做盏,以盏替代钵。盏里是嫩黄色的蛋浆。蛋浆是用鸡蛋液、白糖、三花淡奶、蒸馏水、吉士粉等制成。烤焗之后成为蛋挞,挞盏的酥皮一层又一层,蛋浆刚刚凝固,吹弹可破的样子。可以说,蛋挞就是中西合璧的典型。

另一款点心:萨其马,也有称萨骑马,这是一款源自满族的点心。它在满语里的意思是“糖缠”,可以想象它有多甜。

粤点大师陈勋介绍:萨其马最初传来的时候,不是现在这样制成方块,而是散开的。广府人把它改造成入口即融却不黏牙、柔软松化。用手掰开,有糖丝相连而不会有面条掉下。这是怎么做到的呢?用全蛋制作,搓面、油炸要讲究技巧,上糖是关键。糖胶煮不好就不成团,即是失败

何世晃大师后来改造了糖胶。他说,以食用葡萄糖浆来替代糖,控制它的甜度。制糖浆有秘诀,何大师在书里介绍:“冬天把糖炼到 103℃,雨天把糖炼到 113℃,一般气温把糖炼到 107℃便可端离火位。”

外来的茶点经过一代代粤点师傅精益求精的改良和优化,实现华丽转身。而且,从口感到外形款式,精致新颖,口味多样,能适应时令和各方人士的需要,具有超强的生命力。 HX37cLegTNa2Q8oCI0LsD+RYpLPrN2FMDNrolav3a5/YGX+vz77QURDQ7wLV+bR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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