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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Delicate Balance

微妙的平衡

作者/【美】凯文·J.安德森
翻译/失忆蝴蝶

凯文·安德森是纽约时报畅销书作家,曾获星云奖和布拉姆斯托克奖提名,代表作有《七恒星史诗》《无限汇编者》,以及和布莱恩·赫伯特合著的《沙丘序曲》系列,拥有“单人作者最大签售会”的吉尼斯纪录。

有时候,我们需要绝对的精确度,可但凡涉及人类,达到精确值都不容易。

测试结果呈阳性。气温降到冰点,比伦达觉得自己的生活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殖民地的某个气闸门突然被打开,将她吸进了这个星球的有毒大气里。

如果换个时间地点,她验出怀孕后本会欣喜若狂,但这里不是远古地球。甚至不是安托拉殖民地在灾难发生前本该有的样子。

在他们的私人家庭居住舱里,比伦达的父亲沃尔顿·弗莱尔对这个消息接受得更为从容。“我们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行政责任的重压、严酷的殖民地生活让他衰老得很厉害,每个人都知道,从统计学上讲,他活不到晚年。“除‘旧’迎‘新’——这是殖民地的规则,也是我们保持微妙平衡的唯一办法。”

除旧迎新。比伦达非常讨厌这四个字。

“名单上的下一位就是我。”沃尔顿微微耸了耸肩,假装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有少数人能幸存……否则无人生还。”

她紧紧抱着父亲,仿佛在给他的腰带上系一条救生绳。“我从未想过成为那个人。”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很抱歉。”她可以道歉,也可以祈祷,但即便她整天只做这两件事情,也无法改变事实。

沃尔顿的声音听起来很坦然,就像在对殖民地成员发表演讲,“这样一来,我至少知道自己就快要抱孙子了。”

“你永远抱不到孙子。”比伦达说。她紧紧咬住后槽牙,感觉都快把牙齿咬裂了。

在这片绝望的殖民土地上,验孕试纸很少派上用场,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人口增长的后果,知道谨慎采取避孕措施。沃尔顿·弗莱尔是这小片殖民地的现任理事长,在比伦达向他低声倾诉恐惧之后,他设法从一个医疗中心上了锁的柜子里偷了一个小药箱。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两人只能彼此依靠。她用了试纸之后,这位年长的男子在一旁尽职尽责地等待着——他揉紧拳头,痛苦地等待了五分钟,等这种化学药品发挥破坏性的魔力。

阳性。

沃尔顿没有责备她的愚蠢和粗心;比伦达已经做得够多了。所有殖民者都可以采取避孕手段,每个人都知道其方法,都知道“意外”无可容忍。尽管每一条新生命都是一个奇迹,每一条新生命的降临都是不容轻视的一大幸事,但对于在生存边缘游走的殖民地居民来说,怀孕必须有缜密的计划。

等殖民地其他人发现,所有人都会恨她如此不负责任,特别是那些已经向殖民地委员会申请要下一个孩子的夫妇。

父亲努力安抚她:“接下来的几个月看着不会很明显,所以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其他人不必知晓。我们可以找到解决办法。”

比伦达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我们还有时间。”

她伸手拥抱父亲。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她自然希望某人发生致命的意外,这样一来,她就不需要采取激烈手段来维持微妙的人口平衡。也许她能指望别人摊上厄运。

要说希望和美梦,安托拉殖民地一开始的确充满希望,甚至如梦似幻。第一艘飞船载着第一批殖民者,从地球飞往那颗被远程探测器确定为适合地球人生存的行星,两百人因共同的信仰而连接在一起。尽管十年的航程充满千难万苦,但他们这艘领航飞船比后面缓慢前进的主殖民飞船要快得多。这艘飞船将比主殖民飞船提前五十年到达目的地。

第一批殖民者是真正的先驱者,他们携带着基础设备、生存舱、预制住所、种子储备和胚胎,建造殖民地,只为打造一个适宜人类居住的世界。在剩余殖民者到达之前,先驱者将已建成一片完善而繁荣的殖民地。这就是计划。

比伦达在航程中出生,领航飞船到达安托拉时她才四岁。她当时太小了,无法理解那场使他们陷入厄运的误判,但她记得抵达时,空气中蔓延着恐怖、沮丧和绝望的气息。

远程探测器出了错,不知何故有校准偏差;要么是关键的测量数据在传输过程中被宇宙射线扰乱了,要么是分析仪器本身设计就有问题。事实上,安托拉并不适宜人类生存。尽管其他参数都在地球人所需的标准之内,但空气中的氯气浓度太高,就是最顽强的地球藻类在这儿也无法扎根、转换空气。

先驱殖民者在太空已航行数十年,毫无退路,结果到达了一个无法生存的地方。

泰尔森船长调集殖民地的所有设备,把殖民者全部召集起来。他们的居住舱设备齐全,殖民者可以抱团取暖,勉强生存下去。安托拉永远无法成为这群忠实拓荒者想要的明亮新家,但如果他们能坚持半个世纪,主殖民飞船就会带着更宽敞的居住舱、建材和科学专家来到这里,建造一个粗糙但宜居的殖民星球。

第一批工程师在外面架设了电源阵列,可以从穿透腐蚀性绿色云层的阳光中收集能量。但这些阵列不断被氯气腐蚀,接二连三地出故障。幸而他们采取了一些紧急措施,用一台紧急核能发电机提供足够的能源,满足了殖民者的需求。一时间,殖民者似乎能顺利生存下去了。

但紧接着,腐蚀性大气侵蚀了温室穹顶的密封条,毒死七名工人;最糟糕的是,大部分的种子储备也被腐蚀了——这是他们在安托拉唯一能指望的食物。这等于将所有人判处死刑。

主殖民飞船正在星际艰难地航行,所有数据都已经传送过去了。这艘巨型飞船上有数百名科学家和地形改造专家,他们有人可以在到达前的几十年里找到解决方案——但这并不能帮助最初的这批殖民者在此期间生存……

船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盘算着他们的全部工具、食物储备、能源供应,以及他们最低限度的需求。他最后得出了一个计算结果,再怎么反复检查,也无法推翻这些冰冷的方程式。

此时是深夜,比伦达独自在她的房间里沉思了数小时,反复观看泰尔森船长在告别视频中提出的分析及其严峻的理由。这些录音是每一个在安托拉殖民地出生与接受教育的孩子的必修课。

泰尔森船长从殖民者中精心挑选了一群人,召集了一场特别会议——包括他在内,共十九个人。这群人没有鲜明的立场,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被选中。他们紧张而好奇地聚集在货物装卸舱里——这个航天舱里有探索这个充满敌意的星球所需的一切机器、防护服和设备。

监视器拍下了船长的最后一次讲话。比伦达每看一遍,都会泪流满面。

泰尔森船长面对他挑选出来的十八名男女,说:“这个殖民地的资源最多可以养活一百七十四人。无论我们如何勒紧裤腰带,如何节衣缩食,都无法养活更多人。计算机模型数据显示,只有一百七十四人可以生存到主殖民飞船到达的那一天。这个选择很困难,但只有少数人能幸存,否则无人生还。”

随后,他打开气闸,把十九名“多余人员”扔进致命的大气中,包括他自己。没有人存活超过两分钟。

他还在房间留下一段平静的视频,详细解释自己究竟为什么选择这十九个人——他们没有个人技能、健康状况不佳,年龄较大,是最可有可无的人。比伦达的母亲也是其中一员。

在泰尔森上尉做出这个残酷决定后的十二年里,“一百七十四”已然成为一个神圣的数字,不可违背。尽管有个人体重、新陈代谢率和行为习惯等方面的差异,实际的最低生存人数不可能百分百精确,但这个标准必须是绝对的,无可违逆。

这是他们忍受残酷现实的唯一办法。

离开地球时,首批殖民者满怀希望,期待建立家庭,繁衍子嗣,将人类带去一个青翠的新星球。如今已是黄粱一梦。

尽管实施了严格的计划生育措施并严格执行,但也不能完全禁止生育,因为安托拉殖民地需要年轻一代,需要新老更替,以维持未来半个世纪的生存,直到救援到来——必须有孩子出生,必须有接班人。所以,每当有殖民者意外丧生,就有一对精心挑选的夫妇获得生育许可。

第三年,一位女化学工程师因过量辐射患上腹腔癌,殖民地医生建议她接受治疗,这可能有康复机会,但接受治疗会导致不育。经过全体投票——当时比伦达七岁——理事会决定对她实施安乐死。为了殖民地,她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只有少数人能幸存,否则无人生还。她死后,一对健康的年轻夫妇获得了生育许可。

这种决定一旦有了先例,再这么做就非常容易接受了。

接下来的九年里,理事会制定了几份名单——夫妻的生育候选名单,以及所有安托拉殖民者的排名名单——按年龄和对殖民地贡献的价值进行高低排序。过去两年,比伦达的父亲一直是一位精明的殖民地理事长,但他现在是最年长的人。他的名字排在死亡名单的下一位。

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一百四十七人。

不多一人,也不少一人。

但比伦达怀孕了。

“怎么会呢?”副理事长比尔·奥里克假装惊恐地说道,“我们是不是还得对合法备孕以外的育龄少女实施强制绝育?”

她的父亲试着平静地跟她讲道理,“这是殖民地十年以来出现的第一例意外怀孕。我们采取的极端措施还不够多吗?”

比伦达看到副理事长试想后果并得出显而易见的结论时露出的怪异笑容。她还没来得及当着理事会成员的面回答奥里克,他已向她的父亲投去一个眼神:“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弗莱尔理事长。我感到很遗憾,但这个名单不能改变。它是殖民地所有成员共同商定的。”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沃尔顿·弗莱尔说,“我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我很满足,因为我知道我快要抱孙子了。”

她和父亲已经尽可能地保守秘密了:在晨吐时避开别人,穿上宽松的衣服——这样腹部就不会显怀。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安托拉这颗殖民地星球上的一切都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曾想过堕胎,研究过殖民地数据库的技术和药物。她告诉父亲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但这令他万分难过。“我不会以一个无辜的孩子为代价活着。为了生存,我们或许抛弃了太多信仰,但这一点我不会抛弃。”

在每一天难以忍受的等待中,她望着施工队在危险的环境里工作,看他们用废旧材料建造一个个新的居住舱。这项工作极其危险,经常发生事故。一次致命事故,甚至是一次足以让人被安乐死的严重事故,都可以让数字回到平衡,继续保持一百七十四的人数,而她的父亲就不必因孩子的顺利出生而死亡。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活得更久一点,当当外公,抱抱孙子。然而殖民地的现实无比残酷,比伦达知道父亲不可能永远活下去。安托拉的每个人都倍加珍惜自己活着的每一天、每一秒。

但一周又一周过去了,所有工人安然无恙。没有人患上绝症。没有人意外死亡。怀孕这件事,比伦达和她的父亲再也瞒不住了。

“但她不该是下一个生孩子的人!”露西娅·波玛在理事会面前说道,“我和我丈夫两年前就提出了申请。我们才是下一个。”

比伦达泪流满面。她不得不摊开事实,陷入众人指责的境地——不是因为不道德的行为,而是因为破坏了殖民地的微妙平衡。

她和安藤·里维拉年纪相仿,大家都觉得他俩会在一起——在殖民地的选择不多。每一位殖民者都有自己的职责;她和安藤经常被分配到外面架设转基因海藻网,测试一个个菌种,检验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在安托拉的环境里生存。

有一天,比伦达和安藤完成任务后返回,在更衣室一如之前数百次那样脱掉防护服,只剩干净的连体衣。那时他们十六岁,荷尔蒙旺盛,半裸身体,共处一室——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他们没有停下采取避孕措施。

之后的很多天里,安藤一直躲着她,她刚知道怀孕那会儿甚至都没机会告诉他。

“她会生下这个孩子,”她的父亲对理事会说,好像在激他们进行反驳,“就算这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也不用再说让她打掉孩子的话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我女儿生产之前,我有几个月的时间准备。”

奥里克副理事长看起来很高兴,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他一直在等着当下一任理事长,等着沃尔顿·弗莱尔去世。比伦达向来瞧不起这个人。父亲深谋远虑,总是为殖民地的未来做打算,深知在三十八年后,殖民地主飞船抵达拯救他们所有人时,自己早就不在人世了;而奥里克只在乎成为殖民地理事长后短暂的显赫地位。(他不应该想得太远,比伦达想,因为他的名字也在名单上,而且离最上面的名字只隔了几个人。)

这位副理事长瞥了一眼理事会成员,然后双手合十,郑重地点了点头。“一个生命诞生,另一个生命结束。只有少数人可以幸存,否则无人生还。”

比伦达的胃仿佛打了个结,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说什么。解决方案就在眼前,如此清晰,不言而喻。她屏住呼吸。

她得把奥里克解决掉。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比伦达构思又放弃了无数个计划,同时祈祷自己杀人的念头没有玷污体内的生命。她对尚未出生的婴儿有着强烈的爱意,这是一种强大的养育本能。她想保护它,给它一个家。

哈吉德医生负责给她做基本的产前护理,但检查得很马虎。这显然是对她的轻率行为感到不满,因为这影响到了脆弱的平衡。

甚至在离开地球之前,主飞船上的大部分殖民者都认为这些强硬、保守的先驱者有点思想落后了——他们拒绝检查婴儿的性别;除了最基本的产前检查,也拒绝做其他任何检查。殖民地的医生对比伦达的态度甚至冷淡到不必要的地步,好像他根本不在乎婴儿健不健康。她意识到,殖民地有一部分人在期待她流产,或者死于分娩,这样他们就可以有繁育后代的机会。

即便这样,比伦达也知道孩子长得不错。她研究了殖民地图书馆里所有涉及怀孕和分娩的资料——相关书籍有很多,因为安托拉早在最初几年就该是个小孩儿满地跑的地方了。

想到未来,比伦达确信,主飞船到达的时候,她的孩子一定还活着,甚至是殖民地的理事长也说不定。三十八年……她的儿子或女儿要活这么久,并非难事。不过,要父亲活到孩子能记事的时候,就没那么容易了。死亡名单的变数很大,沃尔顿·弗莱尔迟早会成为名单顶端的那个人。

但不是现在。

等到孕期第八个月的时候,比伦达感到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孩子一出生,她的父亲就会被带走。她还很年轻,加上这是首次怀孕,她自知很容易出现早产的情况。她必须实施计划,否则就来不及了。必须除掉奥里克副理事长,这样数字才会保持平衡。

比伦达反复收听泰尔森船长最后说的那番话,想从他勇敢的话语中汲取力量。她一生都在被灌输殖民地的现实问题。居住舱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数字平衡的奥秘及原因。殖民者必须活下来。但只有少数人可以幸存,否则无人生还。全员幸存绝无可能。

想法子杀死奥里克副理事长并不难;难的是选择一种最容易的方式。既然安托拉的生活已经如此危险,那稍微调整一下维持生命的参数即可。比如,在他下次应安排去外面工作的时候,松开他穿的环境防护服的一根密封条;或者在他的个人居住舱里动动手脚,让有毒的氯气在他睡觉时从漏洞里渗入。

给这位讨人厌的副理事长策划一场致命的意外并未让她过分恐惧。她这辈子见过太多人被安乐死——仅仅因为他们的名字飙升到名单的顶端;而安全事故则带走了更多人命。只有一百七十四这个数字不曾变化。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比伦达常常和父亲坐在一起,双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但黑暗的想法藏在心里。回到宁静的居住舱后,沃尔顿·弗莱尔显得心事重重。他的心情苦乐参半,但他绝对享受和女儿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她不敢告诉父亲自己的计划,因为他肯定会阻止她,甚至向理事会告发她。内心深处,她并不想让父亲知道。

沃尔顿开始追忆比伦达的母亲、他的妻子,还有他们在从地球出发的漫长旅途中一起度过的时光、他们为未来制定的计划、他们对比伦达的期望——成为众多孩子中最优秀的那个。比伦达记得这个女人,但印象不深。她记得最清楚的画面来自泰尔森船长的安全录像。她曾细细端详母亲的脸庞,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和其他十八人一同被气闸吸走,他们的牺牲只为其他殖民者能够幸存下来。

比伦达只希望自己能对她了解更多。

“我们只有最后几周时间了,孩子。”父亲说,然后发出一声叹息,“足够了。”

比伦达决定用一种新的变异藻类菌株杀死奥里克。初步测试显示,这种藻类会释放一种剧毒物质。对她来说,把它弄进副理事长的一日三餐是易如反掌的事。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的死亡和尸检还可以为殖民地提供宝贵的医疗数据。

她坐在父亲身边,心不在焉地思考她的计划。沃尔顿·弗莱尔凝视着她,想把她脸上的每个细节都记在心里。“我爱你,比伦达。”他说。

比伦达采取行动十分迅速,不仅因为她计划周全,还因为她感觉到子宫里的那颗定时炸弹正在滴答作响。她毫不内疚,也没有和奥里克副理事长做最后一次交谈。她只是单纯把他的名字移到了名单首位,以维持殖民地的平衡:一百七十四人。她的父亲可以继续活下去,而她的孩子将长久地拥有另一位充满爱意的养育者。

她想自己肯定得嫁给安藤·里维拉。她在气氛沉重的理事会上做过忏悔之后,这位年轻人开始表现得很古怪,好像并不想看到她,好像在责怪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怀了孕。但孩子出生后,这一切都会变化——为了殖民地的利益。也许有一天,他们的儿子或女儿会像比伦达敬仰沃尔顿·弗莱尔一样热情而赞赏地敬仰安东。

想到这里,她不禁微笑起来。

父亲回到居住舱,他震惊的表情已经告诉她,她成功了。“看来我获得了缓刑,”他说,“奥里克副理事长刚刚去世了。”

“这太可怕了。”比伦达用尽所有力气才没有高兴得跳起来。“发生了什么?”这话她自己都觉得虚伪。

“他对午餐里的一种藻类菌种产生了极端过敏反应。他们会做其他测试,但他已经死了……我们回到了平衡。一百七十四人。”他颤抖着瘫软进坚硬的椅子里,“我原本已经准备好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但我不能假装不想看到我的孙子。”

比伦达决定把自己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绝不透露自己的所作所为。父亲绝不能知道半个字。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宫缩袭来。

****

在医疗中心,哈吉德医生是主治医师。现在他倒是一副专业的模样了,尽管对比伦达仍然不赞许。孩子的出生为殖民地注入新鲜血液,作为医生,他自然该认真肩负起他的责任。他一脸严肃,眼神专注,没有做任何评判。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毕竟产妇太少,他几乎没有任何产科的实践经验。但这并不影响他成为殖民地最好的医生。

父亲就在产房里——看到他远远望着自己,比伦达感到很安心。她知道一切都很顺利。微妙的平衡能保持在一百七十四人,要归功于奥里克副理事长的不幸遭遇。

她听到哈吉德医生说什么并发症,声音好像来自主殖民地飞船那么远的地方。她一点也不担心,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朦胧。也许哈吉德给她吃了过量的止痛药。医生的脸色很严肃,说必须做剖宫产。她的父亲同意了。

比伦达在麻醉剂的作用下躺平在手术台上,身体飘飘然,安心又舒适。在模糊的视线收缩成一条线之前,她瞥见父亲最后一眼:他看起来很担心,但还是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微笑。

她醒了过来,很难把目光集中在眼前哈吉德医生的脸上。她感到晕乎乎的,想要集中注意力。医生说话的声音就像手术工具一样尖锐和生硬:“分娩很成功。”

她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下去,但她强迫自己睁开双眼。当然很成功了,她心想。但她没看到父亲在哪儿,可能他正抱着孩子?

她想见他,喉咙沙哑地叫着他的名字,但医生还没有说完:“发生了一个意外——可以是不幸,也可以是幸运,取决于你怎么看它。”

“我父亲在哪儿?”她问。

“很遗憾,他已经走了。”哈吉德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遗憾。

这位医生和助手来到她的床边。他手里抱着一团什么裹着毯子的东西,助手也是。

两个婴儿。比伦达不明白。

“弗莱尔理事长立刻把自己上交给了理事会,当时你还在昏迷中。他觉得这样做会更好。”医生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但他的确想祝贺你诞下了双胞胎。”

【责任编辑:贾 钦】 YEdph7Y1a/ChADTzTDemecuoouDyL9jMjNtu1vR523jLcLrKkoBnVAeu5hwNOl7L

20231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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