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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ose Garden

玫瑰园

作者/【英】M.R.詹姆斯
翻译/朱 朱

M.R.詹姆斯是研究中世纪历史的学者,曾任剑桥大学副校长。他的学术成就没多少人知道,倒是他创作的恐怖小说广为流传,成为经典。他是《简·爱》《呼啸山庄》等初代哥特文学的继承人。他的出身和知识沉淀都不是后人可以复制的,他的作品也因此成为时代标签,被我们称为维多利亚式哥特小说。

埃塞克斯郡的韦斯特菲尔德庄园中,安斯特拉瑟夫妇正在客厅享用早餐,讨论今天的安排。

“乔治,”安斯特拉瑟夫人说道,“我觉得你最好开车去莫尔登,看看能不能买到我说的织物,我想摆在义卖会的摊位上。”

“哦,好吧,玛丽,如果你想的话我当然会去,但是今天上午我约了杰弗里·威廉姆森去打球。义卖会在下周四,对吧?”

“所以呢,乔治?我想你应该知道,如果莫尔登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就得给那些城里的商户写信,他们肯定会先寄来一堆货次价高的东西。如果你已经和威廉姆森先生约好了,那你最好还是去吧,但我得说,这件事你应该提前告诉我。”

“哦,不,我们还没决定。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去的。那你自己打算做些什么?”

“打理好家务之后,我得想想怎么布置我的新玫瑰园。还有,你去莫尔登之前,我想让你带柯林斯去看看我挑的那块儿地方。你知道在哪里吧?”

“呃,我不太确定,玛丽。在村子那边吗?”

“天哪,不是,亲爱的乔治,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在那儿,是去教堂那条路,路边灌木丛旁的一小块空地。”

“哦对,我们聊过那个地方,之前曾有一座凉亭,现在只剩老旧的椅子和柱子。但你觉得那里的阳光充沛吗?”

“亲爱的乔治,我还是有些常识的,而且别告诉我你那些关于凉亭的见解了。只要砍掉些黄杨丛,就会有大片阳光照进去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一样,我们都不打算把这块地砍得光秃秃的。我一个小时后出门,只希望在此之前柯林斯可以搬走旧座椅和柱子这些东西。你赶快出发吧。吃完午餐我会继续画教堂的素描,你要是想去高尔夫球场的话可以去那儿,或者……”

“啊,好主意——非常好!就这样,你画你的素描,玛丽,我很乐意去打球。”

“我本来想说你可以去拜访主教。但我的建议你也听不进去。赶紧准备好吧,早晨都要过去一半了。”

安斯特拉瑟先生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悦,随即又消失了。他匆忙迈出房间,走廊里响起发号施令的声音。安斯特拉瑟夫人是一位高贵的女士,大致五十来岁,她又思索了一番早晨收到的信件后,开始着手打理家务。

几分钟后,安斯特拉瑟先生在温室找到了柯林斯,一起朝着计划中的玫瑰园走去。安斯特拉瑟夫人宣称自己精于园艺,当然了,确实很难说何种环境最适合搭建苗圃,但看得出,她没有认真思量过玫瑰园的选址。那是一处狭小又阴暗潮湿的空地,一侧是小路,另一侧长着繁密茂盛的黄杨、月桂和一些终年青翠的植物。灰黑色的空地上连稀疏的杂草也不多。大概在空地中央的位置,摆着把陈旧简朴座椅,竖着一根纹路斑驳的旧橡木柱子,安斯特拉瑟先生猜测这里曾经有一座凉亭。

柯林斯之前显然并不知悉女主人计划拿这块土地做什么,当安斯特拉瑟先生告诉他后,他表现得兴致缺缺。

“没问题,我很快就可以清理掉这些座椅,”他说,“安斯特拉瑟先生,它们也算不上什么装饰,而且早就烂了。看,先生,”他扯下一大块,“全烂掉了。可行,把这些东西都清走,我们绝对能做到。”

“还有柱子,”安斯特拉瑟先生说,“也得挪走。”

柯林斯走上前,用手晃了晃柱子,然后揉搓着自己的下巴。

“这根柱子在地里卡得结结实实的,”他说,“它在这儿有些年头了,安斯特拉瑟先生。它没有椅子那么好收拾。”

“但女主人特别希望你能在一个小时之内把它搬走。”安斯特拉瑟先生说。

柯林斯微笑着缓缓摇了摇头。“请原谅,先生,但您来试一下就知道了。这行不通。人只能做到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是吗?下午茶之后我可以把柱子弄出来,但需要挖很久,先生。请允许我多说两句,您看,需要松松柱子周围的土,我和一个小帮工一起干也要费些时间。但现在这些椅子,”柯林斯似乎是把这些计划的一部分归功于自己的聪明才能,“如果您允许的话,我能拿个小推车来把这些东西都清理走,嗯,从现在算起甚至用不了一个小时。只是——”

“只是什么,柯林斯?”

“嗯,我也不敢违抗主家的命令,包括你的,”他匆促地讲,“但是恕我直言,先生,我自己是不会挑这块地作玫瑰园的。您看看那些黄杨和月桂,它们完全挡住了光线——”

“对,没错,所以我们必须把这些灌木砍掉一部分,这是肯定的。”

“哦,确实,砍掉它们!是的,当然,但是——对不起,安斯特拉瑟先生——”

“抱歉,柯林斯,我得先走了。我听到车就在门口。一会儿女主人会把她想要什么说清楚。我会告诉她你可以立马把椅子挪走,但是柱子得等到下午才行。再见了。”

柯林斯留在原地摩挲着下巴。安斯特拉瑟夫人听到消息有些不满,但是也没有坚持改变他们的计划。

下午四点,她允许丈夫去打高尔夫球,自己则有条不紊地处理了柯林斯的问题和其他日常杂事,正当她把折椅和遮阳伞放置妥当,打算坐下来完成一副掩映在灌木后的教堂素描图时,一名女佣急匆匆地沿着小路过来,说威尔金斯小姐来访。

威尔金斯家族的成员如今已寥寥无几,威尔金斯小姐是其中之一,安斯特拉瑟夫妇几年前就是从她的家族手中买来了韦斯特菲尔德庄园。她此后一直住在附近,这次很有可能是来告别的。“你可以带威尔金斯小姐来这儿和我一起坐坐。”安斯特拉瑟夫人说道。很快,风华正茂的威尔金斯小姐就走了过来。

“是的,我明天就要离开阿什斯了,我会告诉我哥哥这个地方被您修缮得有多美。他自然会有些留念宅子之前的样子——就像我自己一样——但花园现在真的很令人心旷神怡。”

“不胜荣幸。但您千万不要觉得我们的改造已经完成了。请允许我带您去一个地方,我打算在那儿建一座玫瑰园。就在旁边。”

威尔金斯小姐听着巨细无遗的改造计划,但心思显然早就飘到了别处去。

“是的,这很好,”她心不在焉地说道,“但是,您知道吗,安斯特拉瑟夫人,这地方让我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我很高兴在您整修之前能见它一次。”

“是吗?”安斯特拉瑟夫人笑着说道,“和我讲讲是什么事吧。肯定是一桩有趣的故事。”

“算不上有趣,但一直让我摸不着头脑。小时候我们谁都不会孤身一人来这里。哪怕现在,在某种氛围下,我也不能断定我会不会害怕。这种事很难用语言说得清楚——起码对我来说很困难——如果说不明白的话,听上去就像在胡言乱语。我尽力把这事讲给您听,我们一个人的时候为什么会对这里感到害怕:那是秋天一个酷热难耐的傍晚,弗兰克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庄园消失了,而我要找他去喝茶,沿着这条小路往下走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以为他会藏在灌木丛里,但并没有。他坐在凉亭的长凳上——您知道的,这里曾经有座木头搭建的凉亭——他睡在角落里,可是脸上却挂着一种可怖非常的表情,这让我觉得他一定是病了,甚至死了。我大步跑上去,摇了摇他,让他快醒来;他发出一声尖叫,醒了过来。我确信,这可怜的男孩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了。他连忙拽着我回了屋子,一整晚状态都很差,也几乎没有合眼。我记得当时有人陪他熬了一夜。他很快恢复了过来,但是过了好几天,我都没能让他说出自己当时是怎么了。最后我才知道,他那会儿睡得特别沉,陷入了一个既诡异又支离破碎的梦。虽然周围他能看到的东西并不多,但是他却感觉身在那副场景之中。刚开始,他发觉自己和很多人一起站在一间大房间里,有一位‘极其有权势的’人站在他对面。有人向他提问,他感觉这些问题至关重要,但是据他所说,每当他作答时,就好像有人——不是他对面的人,就是房里的其他人——捏造出一些东西来反驳他。所有的声音在他听来都像是从远方传来一般,但是他记住了一些零星的话语:‘10月19日你在哪里?’以及‘这是你的笔迹吗?’等等。听到这我自然就明白了,他梦到了什么审判:可是家里从来没让我们看过报纸,这件事也太奇怪了,一个八岁的小男孩竟然能对法庭上发生的事情有如此清晰的概念。他说,那段日子里,他焦虑、压抑和绝望到难以自持(尽管这可能不是他告诉我的原话)。紧接着,审判的画面结束后有片刻停歇,他记得自己极其烦躁和痛苦,随之又有场景浮现而出:这是一个阴冷的早晨,飘着小雪。他意识到自己来到了户外,一条街道,或至少是房屋间的巷子,他感觉这里聚集的人也是不计其数。他被带着走上吱吱作响的木台阶,来到一个平台一样的地方站着,自己能看到的仅仅是身旁一小撮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这时,他身旁一直拽着他胳膊的人放开了他的手臂,朝着那团火焰走去,他说他在梦里最害怕的就是这儿,如果我没有叫醒他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还得经受些什么。对一个孩子而言,这真是个诡异的梦,不是吗?行了,先不提这个了。就在那年晚些时候,还是我和弗兰克在这儿,我就坐在凉亭里头。看着太阳快下山了,我就叫弗兰克跑去看看茶水有没有备好,自己则读完了手头那本书的最后一章。弗兰克去的时间比我预计的要长,阳光渐渐消失,我只能俯下身子才能看清书的内容。霎时间,我意识到,就在凉亭里,有人在向我悄声说着什么。我只能辨别出来的只言片语,或者说是我自以为能听懂的话有,‘拉,拉。我推,你拉。’

“我被吓得站了起来。那个声音——几乎声若蚊蚋——听起来嘶哑又愤怒,但又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和弗兰克梦中的一模一样。我虽然被吓到了,可是去周围看看的勇气还是足够的,我想弄明白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而且——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蠢,但事实就是如此——我确信当我把耳朵贴在古旧的柱子上,就是座椅尽头的那根时,声音最清晰。我非常确定是那里,还在柱子上做了标记——我拿工具篮里的剪刀尽可能深地刻了下去。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了,我想这是不是同一根柱子呢……嗯,是,有可能:它上面也有记号和划痕——但是没办法确定。不管怎样,它很像你们的这根柱子。父亲知道我俩都在凉亭里受到了惊吓,一天晚上吃完饭后,他一个人去了凉亭,三下五除二就把它拆掉了。我之前还听到父亲和当地一个做杂活儿的老人谈起这件事,那个来人说,‘别担心,先生:他被困在里面了,没人能拔起柱子放他出来。’但是当我追问到底是谁被困住了时,却总得不到让我满意的答案。也许等我长大后,我的父亲或母亲会跟我多说几句,但你也知道,我们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就双双离世了。我得说,这件事一直非常困扰我,我经常去问村子里的长者,但是他们要么一无所知,要么闭口不言。哎呀,我不该拿自己的童年回忆来叨扰您的!但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亭子吸引了我们的注意。你能想象对吧?我们只能为自己编造一些故事。好了,亲爱的安斯特拉瑟夫人,我得先离开了。希望这个冬天我们能在镇上见面,可以吗?”

那天晚上,椅子和木柱分别被连根拔起,清理掉了。夏末的天气变幻莫测,柯林斯夫人在晚餐时要了一点儿白兰地,因为她的丈夫受了凉,她担心明天他没办法再干活。

安斯特拉瑟夫人晨省时有些焦躁。她确信昨晚有陌生人闯进了种植园。“还有一件事,乔治:柯林斯病好后,你得让他收拾一下猫头鹰。我从来都没听过这种声音,我敢说有只猫头鹰飞了进来,就停在我们窗外的哪个地方。如果它飞进来我会吓疯的:听声音,这只鸟绝对小不到哪里去。你听到了吗?不,当然没有,你睡得很沉,就跟平常一样。不过,乔治,我得说,你看起来跟没睡好一样。”

“亲爱的,如果昨晚的事再来一遭,我估计会被逼疯的。你根本不知道我梦到了些什么。睡醒后我都没法谈论这件事,如果不是在这么明亮、阳光的房间,我都不愿意回想起那一切。”

“嗯,我得说,确实是这样的,乔治,这对你来说确实不常见。你肯定吃了……不,我们昨天吃的东西都一样,除非你在那个倒霉的俱乐部里喝了茶。你喝了吗?”

“没,没吃多少,只是喝了杯茶,吃了几片涂黄油的面包。我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拼凑出这个梦的——梦就是人们把平时看到、听到过的琐事糅合在了一块儿,对吧?听着,玛丽,事情是这样,希望你不会觉得无聊——”

“我想听听,乔治。我不耐烦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好吧。我先声明,从某个角度来说,这跟其他噩梦不大一样,因为我在现实中并没有见过那些跟我说话、触摸我的人,但他们又真实得让我心有余悸。我先是坐着——不,是在一个复古的镶板装饰的屋子里四处踱步。我记得里面有个壁炉,还有很多烧毁的文件,我正在焦躁地等着什么。这里还有其他人——我猜是个仆人,因为我记得我跟他说‘尽快,备马’。等了一会儿后,我听到有几个人在上台阶,有靴刺撞在木地板上的声音,紧接着门就开了,我等待的事就发生了。”

“是什么事?”

“我说不清楚,就是在梦里让你心神不宁的那种焦虑感。你要么会醒过来,要么一切会归于黑暗。对我来说就是后者。之后我就身处一个大房间里了,墙面颜色较深,也有镶板装饰,我想就跟另一个房间一样,有一群人站在里面,很明显我是在——”

“接受审判,我猜,乔治。”

“天哪!没错,玛丽,是这样;但你也梦到了吗?太古怪了!”

“不,没有,我没怎么睡,也没做梦。接着说吧,乔治,我一会儿告诉你我为什么知道。”

“好,是这样,从我那会儿的状态来看,毫无疑问,我正在接受生死攸关的审判。没有人为我辩护,一个骇人的家伙就坐在那边——法官席上。我应当已经发过言了,可是他依旧无理地对我发出诘难,歪曲我说的一切,向我提出恶意满满的问题。”

“什么问题?”

“嗯,我在某些地方的日期,我可能写过的信件,我销毁那些文件的原因:我还记得我回答问题时他的嗤笑,真的让我心惊胆战。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玛丽,我告诉你,当时真的吓到我了。我保证,这个法官一定存在过,一个恐怖的恶棍。他说的那些话——”

“请你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我若是想听怪话,自己去一趟高尔夫球场就行了。审判结果怎么样?”

“哦,对我不利。这跟他不无关系。玛丽,我真希望你能明白庭审后紧张的感觉,我仿佛煎熬了好几天,除了等待还是等待,有时写写东西,我知道这对我很要紧,我在等一场辩解,但是什么都没有,在这之后,我出来了——”

“啊!”

“怎么了?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景象吗?”

“是不是一个阴冷的日子,街上飘着雪,附近还有燃烧的火堆?”

“天哪,没错!你也做了同样的噩梦!真的吗?好吧,没有比这更古怪的事了!是的,我很确信这是在执行死刑,罪名是叛国。我感觉自己躺在稻草上左右颠簸,难受得要命,然后被逼着走上台阶,有人扯着我的胳膊,我只能看到一角阶梯,听到喧杂的人声。现在让我去到人群当中,耳朵充斥他们说话的噪声,我是绝对经受不住的。幸运的是,我没有实实在在经历这一切。我脑子里一闪,这梦也就消散了。但是,玛丽——”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可能是心灵感应吧。昨天威尔金斯小姐来过,给我讲了她弟弟小时候做过的一个梦,那时他们还住在这儿。我昨晚睡下前,听到灌木丛里猫头鹰可怕的叫声和那些人聊天、说笑(希望你可以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弄坏什么东西,并把这件事报告给警察)。我当时不禁想到了这个梦;接着,就在你睡着的时候,它肯定是从我的大脑跑进了你的大脑。这确实很离奇,很抱歉让你度过了这么难熬的一个夜晚。你今天最好多呼吸点儿新鲜空气。”

“现在好多了,我可以去趟俱乐部,看看能不能和谁来上一局。你呢?”

“我整个早上都有安排了;至于下午,如果没别的事就继续画我的画。”

“当然,我迫不及待想看到画完成之后的样子。”

灌木丛完好无损。安斯特拉瑟先生兴致缺缺地打量了一眼玫瑰园,被连根拔起的柱子还躺在那儿,先前竖着柱子的坑洞依然空着。他们询问了柯林斯的状态,他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没法继续工作。他妻子转告说,他希望自己在清走那些东西时没出什么岔子。柯林斯太太自己又说,韦斯特菲尔德住着很多爱讲闲言碎语的人,年纪大的更是如此。他们觉得没人比自己更了解这片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就无从得知了,只能确定那些毫无缘由的话把柯林斯弄得心烦意乱。

经过午餐和短暂的小憩,安斯特拉瑟夫人的精神好些了,她舒舒服服地坐在画画时用的椅子上,身下的小路穿过灌木丛,通往教堂庭院的侧门。这个位置可以同时清楚地观察到树木和建筑,她绘画时最喜欢的两个主题。她画得非常认真,太阳被西边林木丛生的山丘遮挡住时,这幅画已经很迷人了。她想继续画下去,但是光线变化得太快,最后几笔显然只能明天再往上添了。她起身走向屋子时停了一会,驻足欣赏西方碧蓝的澄澈天空,接着穿过漆黑的黄杨丛,在小径将要穿过草坪的地方,又停了下来,沉浸于美丽的傍晚风光。她暗自想道,天际映入眼帘的那栋塔楼,一定是卢庭的某座教堂。然后,(也许是)一只鸟在她左侧的黄杨丛中扑打着翅膀,她转头看过去,草丛里有东西隐约可见,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张十一月五日面具 。她凑近看了看。

不是面具。那是一张脸——宽大、光滑又面色红润。她记住了那张脸上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合着的双眼。她还记得,这记忆清楚得让她难受,那张嘴是如何张开的,那颗牙是怎样从上唇露出的。就在她注视着这一切时,人脸消失在了灌木丛的阴影里。她赶紧躲进房中,在崩溃之前关上了门。

安斯特拉瑟夫妇在布赖顿休养了一个多星期后,收到了埃塞克斯考古学会的信,学会赞助的《埃塞克斯肖像画》即将出版,因此来询问安斯特拉瑟夫妇是否拥有某些他们用得到的历史肖像。信中还附上了学会秘书的讯息,内容如下:我们非常急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随件附上的这张照片,您是否拥有其雕版画原件。它描绘了查尔斯二世时期的首席大法官——如您所知,他被罢免后退隐至韦斯特菲尔德,在此地抱憾而终。这件事也许您会感兴趣,最近我在卢庭教区的记录簿中发现了一则奇怪的内容,大致是说在他过世后,教区生了许多怪事,韦斯特菲尔德的牧师长随即召集了卢庭所有的牧师前来令他归于沉寂,牧师们也这么做了。秘书最后写道:“刑柱留在韦斯特菲尔德教堂西侧的一片田地上。”您也许能告诉我们,您的教区是否还流传着关于此事的传言。

“随件附上的照片”激起了安斯特拉瑟夫人之前的记忆,让她受惊不小,那年不得不去了国外过冬。

安斯特拉瑟先生去韦斯特菲尔德安排一些必要的事宜时,顺便将自己的经历讲给了教区牧师长(一位年迈的绅士),后者表现得毫不惊讶。

“说实话,听到了老人们说的那些话,看到了你的庄园,我已经能拼凑出这儿到底发生过什么了。确实,这对我们也是种折磨。起初情况不妙,就像你说的,时不时会有猫头鹰的叫声和人的说话声。有天晚上是在这座花园,剩下几回则是在附近的屋子。但最近这种事很少了,我相信最终会消失。教区的记录中只有安葬时的一段铭文,我一直以为这是某个家族的族语;但上次翻看时,我发现这是后来写的,最后还刻着十七世纪末期我们一位教区牧师长的首字母缩写,A.C.——奥古斯丁·克朗普顿。您看,就在这儿——勿扰沉眠之物 。我猜……嗯,我也很难说清楚。”

【责任编辑:钟睿一】 xPSDKA9fDlMFSIeVhGtoLFTaHVO04Y1e5OVUCyfXU/XInT5xkPhxRZ4K5eq7Ei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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