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恩·杜塞特是一位混合型作者(自称),目前居住于马萨诸塞州的剑桥。他擅写中篇及长篇小说,共有二十多部科幻和奇幻小说出版,其中包括《太空飞船》《隔壁飞船》和《外星人的频率》,“不朽”系列,《固定与固定的救赎》《虚构》《双双》以及《启示录七》。
“她在等你,一直没睡。”
芭拉的声音吓了皮里什一跳。他早该料到她人就在门廊里,跟每次他晚归时一样——如今说来,也就是每天晚上。自从最近的事故以来,他只来得及换身衣服,再哄茜莉一两句,就得回设施里。
那一两句哄人话,通常是对着已经睡着的孩子说的。
“抱歉,”皮里什说,“回来得太晚。”
他走过芭拉,径直来到起居舱的酒柜前,拿起那瓶陈年的达拉尼安威士忌。这瓶酒是皮里什上任时官署赠送的,计划在特殊的时候喝,或者永远不喝。
他开了瓶子,往装甜饮料的玻璃杯里倒了酒。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芭拉说,看他一言不发地玷污家里最昂贵的东西。
芭拉是茜莉的第三任看护人。她对孩子和蔼耐心,对大人无比严厉,这让皮里什坚定地相信,若是迫不得已,她绝对能用斧头干掉成年男人——正是这一点,让她成了皮里什女儿的完美伙伴。
“我也该跟你道歉。”他说,“我知道,我出门比以往频繁多了。”
“……会尽早结束吗?”她问,话里带了点犹豫,“我是指这些额外工作。我……我们都听见了杂音。”
“嗯,快了。”皮里什说。
他尝了一口威士忌。这酒极为稀缺古老,属于那种被写过无数颂歌赞美其独特品质的类型。他发现这酒烟熏味浓厚,口感顺滑馥郁,但它依旧只是瓶威士忌罢了。再怎么赞美,它也不会有更多的价值。
“真高兴听见这话。”芭拉说。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又要在日出前出门吗?”
“大概吧。”
“那我大概能送送你。晚安。”
她留他独自在思绪和威士忌里沉浸。这两样东西都不少,他原本也打算在半明半暗的起居室里细细品尝。可茜莉在等他。
房间里开着灯,即便时间很晚了,她依旧精神抖擞地坐在床上,读一本除了垫桌脚外压根儿不该出现在七岁孩子房间里的数学书。
茜莉总是有种与生俱来的早熟,让绝大部分人搞不明白小孩与成人的界限到底在哪儿。她既拥有超乎年纪的智慧,又带着令人震惊的天真,具体取决于当下谈论的话题,但根本没法判断她下一秒会表现睿智还是天真。搞明白如何驾驭很重要,因为茜莉讨厌大人讨论她听不懂的东西,也同样讨厌被人当成七岁的孩子对待,那些没法在这两个极端之间掌握平衡的大人还会遭受她尖酸刻薄的讽刺。这就是她换了三任看护人的原因。
“你应该睡觉了。”他说。
“爸爸!”
皮里什俯身抱抱亲亲,顺带从她手上拿走了书。
“你也不该在睡觉的时候看代数书,”他补充道,“你的故事书呢?”
“它们写得太蠢了,我更喜欢你的故事。另外,数学很有条理。”她的眼睛落到依旧待在他手上的酒杯,“呕。”
“呕你自个儿去。快躺下,我好给你掖被子。”
“不——要,我不困。”
“你怎么会不困?”
“就是不困。你困吗?”
皮里什这辈子都没这么困过。“不困,”他说,“可我又不是需要早起上学的小女孩。”
她抱起胳膊,预示一场皮里什赢不了的争吵。“我要听故事。”
“茜莉……”
“故——事!故——事!”
这曾经是他们的睡前仪式。皮里什有一本小小的故事集可供选择,其中的部分内容是他自个儿编的,部分是他儿时听来、如今记得倒清楚不清楚的故事。他往常每晚都会跟她讲上一个。不过,茜莉上回这么坚持要听故事,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他以为她已经过了这年纪了。
“新故事!”
他叹了口气。你不明白今天过得多漫长,他想,也不知道明天会多漫长。可她不需要明白这些。
“好吧,”他说,“就一个。”
“好——耶!”
“可我要留着我的臭饮料。”
“呕。”
“那么,我想想……”
他停下话头,想理一理思路:这代表他得在脑子里想一个开头、中间、结尾俱全的故事,既能让一个七岁孩子乐在其中,又尽量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去讲。
“好了,”他说,“有了。”
他啜了一口威士忌,清清嗓子,开始讲起来。
“我们姑且叫它花园里的洞。没那么久以前,不远处住着一个叫甘格尔的人……”
甘格尔的家不大,带着片小院子。他在院子里搞了个花园,这是他的爱好。他养了各种各样的花:有洁白的亮泡花,橘黄的球根花,还有蓝色的玉兰和紫色的焰花;但凡能开花的,甘格尔都想种。
正是对园艺的喜爱,让甘格尔发现了他可能注意不到的奇怪现象。有一天,他的花儿好像全斜去了错误的方向。
植物都会向阳,爸爸。大家都知道。
你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
方向之所以不对,在于它并非对着太阳。
行了吧?
好吧。
它们全对着同样的方向——可那里没有任何东西。左边的花斜向右边,右边的则斜向左边。前面的往后歪,后面的往前歪。就算它们是对着太阳,对的也并非天上那个;它们对着的太阳就在甘格尔院子中间的某个地方。
可甘格尔的院子里没有太阳。它太小了,根本容不下一整个太阳。
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愈发恶化。一个星期过后,院里的青草也全转向了那同一处随机坐标,而位于院子正中心的青草全枯死了,只留下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正圆形褐色圆圈。
之后,某天晚上,甘格尔听见花园传来一声非常、非常可怕的叫声。他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只枭逮住了院子里的獾,枭有的时候确实会……
……你还好吗?
我不喜欢听有獾死掉的故事。獾很可爱。
那一条雷蛇行吧?
好嘛,雷蛇。
……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只枭逮住了院子里的蛇,枭有的时候确实会这么干。然后他便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他在院子正中干干净净的圆圈里发现了蛇皮。蛇的其他部分不见了。枭能办得到,他猜,可这更像是那个空无一物的圆圈吃掉了獾。
雷蛇!
……吃掉了蛇。
甘格尔决定做几个实验。一开始,他找了块不错的圆石头放在那圆圈附近,然后开始等待。当天没有任何情况发生,但石头第二天不见了。
他又找了块石头,放在更靠近那圆圈的地方,也就是蛇皮所在之处。
他再度等候着。这一回,那石头动了:起初的幅度不大,随后便稳稳地滚向了正中心。
之后,石头不见了。
魔法?甘格尔这辈子都生活在没有魔法的世界,他强烈地感觉到,若这一事实产生改变,那它的形式一定表现得比崩解的石头、被剥皮的蛇和混乱的植物更加引人注目才对。因此,他认为这并非魔法。
可是,他也找不着别的解释。
虽然头脑缺乏先进的科学知识,但甘格尔掌握着基本的科学方法,于是他决定做进一步的实验。
他的下一个实验,是用长树枝去捅那个中心。与石头相比,他认为这回试验的风险更小,因为他会抓住棍子的一头——于是他戴了橡胶手套,作为预防。按他的推论,无论吞掉石头和雷蛇的东西是什么,它本质上是带电的,所以手套能保护他。他不相信这个推论,但他也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之后发生的是……什么都没发生。一开始是这样。甘格尔将树枝一头递向圆圈中心,然后从另一边穿出。树枝没有被吞噬,外皮也没被剥去,或者遭受其他损害。
甘格尔把树枝收回来,又试了一次,但放慢了速度。这一回,当树枝顶端靠近那圈枯草的时候,甘格尔略微感受到了一阵向右的拉扯。他松开手,任由树枝被扯去那个方向,直到它碰到了……甘格尔不知道它碰到了什么。某种细小又难以挽回的东西——某种在交汇点上将树枝原子化的东西,树枝甚至被这种毁灭带得微微颤动起来。
原子化?
毁坏。吃掉了。
费了一番工夫,他总算确定了树枝遭遇厄运时的精确点位,又将新的尖端对准那个点,用力推了过去,直至整根树枝最后只剩下他手上拿着的那一小截。
甘格尔又拿别的树枝做了实验,结果还是一样。随后,他回到屋里,将那天剩下的时间全用来研究。
研究结束后,他得出了结论:抛开这一结论显然不可能之外,它无可挑剔。然而,相较于“魔法导致的事件”,这个结论要稍微没那么不可能一点,所以他认为它是正确的。
结论如下:他的花园里有一个小小的量子奇点。
你是瞎编的吗?
我瞎编了吗?
量子奇点。
不是。
听着像你瞎编的名字。
我没有瞎编。
好嘛。
甘格尔知道,他得找谁说说这个问题,但他不知道该找谁。诸如树倒了、动物死了之类的事情都有完善的汇报渠道,可没有任何一个市政部门会负责处理四处晃悠的奇点。虽说如此,他还是觉得市政厅肯定有人知道该怎么做,于是他去问了。结果却不尽人意。
他找的第一个人不知道量子奇点是什么。她把他抛给了上司,而上司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却斩钉截铁地说,甘格尔要真有量子奇点的话,肯定违反了分区规划。甘格尔便要他划下道道,讲明白私人拥有量子奇点违反了哪条法律。经过一个下午的翻阅,上司同意法律条文里并没有这条规定。但他又补充道,这条法律应该有,而他未来会确保这条法律的出现。
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甘格尔又重回如何处理那个奇点的问题上。上司建议他去找废物处置部门。他们没帮上忙。
甘格尔得出结论:想要找到明白如何处理花园奇点的人,市政厅不是个好去处。他决定去大学碰碰运气。
一番努力之下,他好歹找到了一位名叫科尔的物理学教授。她确实知道什么是奇点,但她态度无比坚定地断言道,他的花园里不可能有奇点。
“可能有微奇点存在,”她解释道,“但它们非常不稳定,一般会在几分之一秒内湮灭。”
“万一没湮灭呢?”甘格尔问,“万一我们搞错了呢?万一我花园里真有奇点呢?”
科尔笑了笑。“那我们麻烦就大了。因为,稳定的奇点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成长为黑洞。而这最终会吞噬掉整颗星球,毕竟黑洞永远吞个不停。”
喔——
怎么了?
原来奇点就是黑洞呀。我听说过黑洞。
甘格尔面无表情地问:“你觉得我们还剩多少时间?在这种情况发生之前?”
“说不清楚,因为从来没人创造过稳定时间长到能做测量的微奇点,也没人想过要这么做。不过,这问题挺有意思的,搞得我现在也想知道答案了。我会做一做计算。一个月之后再来,我会告诉你答案。”
“意思是你相信我了?”他满怀希望地问。
“当然不是,但这是个有趣的思想实验。”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奇点确实增长了一点点,虽然只是一点点。中心附近有更多的草枯萎,正中间出现了明显的凹陷。甘格尔站在附近能感受到一股轻柔的侧向拉力。另外——或许仅仅是巧合——左邻右舍失踪的宠物数量似乎明显增加了。
甘格尔做了些新的实验。
1. 他在奇点附近的地上放了一只闹钟,想看看它的走时会不会变慢。他没发现有差别,但闹钟只能算到秒针,而走时差异即便有,可能也得以微秒为单位才能测量出来。他宣布这次测试没得到结果。
2. 他往中心撒了一把细沙,想看看能否帮助精确定位奇点;他认为,部分沙粒进入某种微型轨道的可能性不小。这回属于一次有限度的成功,因为他虽然没能为这个微型黑洞添加一颗人造卫星,但部分沙粒触碰到奇点的事件视界时,他确实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火花。
3. 他拿起一只大铁罐,放在奇点上方。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附近还没有失踪的宠物,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罐子会发生什么变化。结果是,罐子开始轻微凹陷。一个个凹痕不断形成,随之造成的巨大声响也响个不停,所以他不等实验结束,几天后把罐子移走了。
月底,正当甘格尔准备去大学,打算再一次尝试让科尔教授相信他花园里真有一个奇点时,她出现在了他家门口,同行的还有一名他不认识的男人。
科尔对她的不请自来表示歉意,然后向他介绍这位叫希巴克斯的实业家。
“我两星期前就完成了计算。”科尔说,仿佛是在解释为何两人登门造访,其实不然,“结果只是粗略的估计,因为我缺乏设定初始条件的足够数据。不过,假设奇点刚产生不久,那我们的时间还剩下七至一百年。”
“确实属于比较粗略的估计。”甘格尔回道。
“我知道。所以我向实业家希巴克斯求助,希望他能给出更为精确的估算。”
“我有一台超级对撞机,”希巴克斯说道,但甘格尔没有听懂,“我用它研究过微奇点。”
“那你们收获如何?”甘格尔问,“有得到更准确数字吗?”
“没有。”希巴克斯说,“我问科尔为什么,她就跟我提了你的事情。我赞同她的意见;微奇点罕见、不稳定,所以你家花园里不可能有。”
“但是,我们相信你确实有。”科尔说。
希巴克斯继续道:“鉴于我们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且科尔坚称你在别的方面都显得很理智,所以我们决定做一次大规模空中勘测。而我们得到的结果是,你家院子的质量大过了头。”
“这能证明我是正确的吗?”甘格尔问。
“或许吧。”科尔说。
“能让我们看看你的花园吗?”希巴克斯问。
甘格尔带两人去了花园。作为一个独来独往的人,甘格尔一直期待哪天能带着重要人物来看看他的花,因为他对自己的花相当自豪。但他们对他的花并不感兴趣。
噢……他们应该告诉他,他的花好看。
“你的花挺漂亮的。”前往奇点的路上,科尔说道。
谢谢爸爸——
在一系列测试进一步确定甘格尔的院子里真有一个小黑洞之后,希巴克斯出人意料地说道:“我想买下你的奇点。”
这话听着很奇怪。在找上科尔和市政厅之前,甘格尔一直希望能有什么能让奇点消失的办法,比如让它以某种方式溶解之类的。“卖掉它”这种办法,他从来没考虑过。
“我不明白。”甘格尔说,“你是说,我的花园也一块儿买下吗?连我的房子一起?”
“我们会把它从院子里提取走,”希巴克斯说,“但我们得赶快行动,免得它成长到过于巨大,以至于没法移动。”
“但你们会摧毁它的,对吧?我对奇点的理解没有科尔教授那么深刻,但我觉得身边有个奇点很危险。正如她所说,黑洞永远吞个不停。”
“没办法摧毁它。”科尔说。
“我们打算研究它,”希巴克斯说,“毕竟,你看,这事情原本不可能做到;可事实截然相反,这就让它有了研究价值。而我有做这方面研究的所有设施。”
“那之后你会……不是摧毁,而是除掉它?在它增长到太过巨大之前?你可以趁它还能装得下,把它装进火箭,发射到太空去。”
“没错。”希巴克斯说,“这个主意非常好。谢谢你。我们一定照办。”
第二天,奇点被移走了,附带着还有几乎整个花园,以及绝大部分的土壤。希巴克斯的团队将奇点周围的空间抬离院子,扔进了一周前还是超级对撞机一部分的大型磁性隔离场。他们随后便离开了。
甘格尔得到了丰厚的补偿;丰厚到他搬去了更大的房子,有了更大的院子。然后,他又建了一座新的花园。
他一直在等新闻。他以为最终会有火箭被送上太空的新闻,而火箭上装载着某种危险的货物。被送上太空的火箭并不常见,一般都有新闻价值,而且也不可能保密。
一直没有消息。于是,几个月后,甘格尔揣着他的担忧联系了希巴克斯。这位实业家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邀请他前来参观。
第二天早上,甘格尔来到希巴克斯公司的主设施,门口迎接他的正是希巴克斯本人。他带着甘格尔直接去了一个巨大的房间,里边是他的花园奇点,但规模更加巨大,让他恐惧不已。
“难道不漂亮吗?”希巴克斯问。
甘格尔觉得它其实一点都不美。
“我没明白,”甘格尔说,“你是在给它喂食吗?”
“受控增长。我们在谨慎监控。”
“你们还能用火箭把它发射走吗?”
希巴克斯笑了。“不能,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做?甘格尔,你不明白眼前的情况。想象一下,清洁能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未来!能源其实是对环境的一种互利互惠!”
“我不明白。”
“我们严格控制它对垃圾的吞噬;全世界每天会有巨量的垃圾运送过来。等到下个月,我们会开始处理核废料库存。你的奇点会让我们摆脱所有这些东西。”
“可它怎么又成了能源呢?”
“我们可以将它的引力转化为电能,只要使用科尔教授亲自设计的引擎就能办到。假以时日,整个电网都将由这个房间里的东西提供支持。这还只算是个开始。等我们完成建造,这里将会提供整个星球的能源!多么让人振奋哪!”
甘格尔觉得希巴克斯大概是疯了,不然谈及某个能吞噬星球的对象的时候,怎么可能这么有激情?要么是他疯了,要么就是甘格尔错过了什么信息。
“科尔教授说奇点不可能被摧毁。”甘格尔说。
“是的,是这么回事。”
“而你也不打算把它发射到太空里去。”
“想干这种蠢事已经来不及了。它现在太过庞大,这星球上没哪个火箭有足够的推力能达到它的逃逸速度。”
“而它只会不断增长,没错吧?它没法缩小。”
“实际上,它可以缩小。”希巴克斯说,“前提是身处真空环境下,且没有燃料支持,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没错,就我们目前的情况而言,它只会增长。”
“那它最后会吞噬我们所有人吗?”甘格尔问,“还是说,有什么后备手段被我忽略了?”
希巴克斯笑了笑,“它算不上我们的问题。也不是我们后代的问题,我们后代的后代也沾不上边。我们后代的后代的后代的后代的后代可能会碰上一些麻烦,但那时候也基本无所谓了。”
“为什么无所谓?”
希巴克斯揽着甘格尔,让他转身面对奇点。“看看它,甘格尔。你心思全放在它的潜在破坏性上面了,而我看见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看见的是乌托邦式的未来,根基就在于驾驭这股巨大的力量。当然,到了那样的未来,他们自然能想到办法解决眼下在我们看来不可能解决的问题。甘格尔,相信我们后代的聪明才智吧。”
……
怎么不讲了?
这个故事的结局我有点不确定。
爸爸,故事都有个好的结局。
是吗?永远都是吗?
爸——爸!
行吧。
甘格尔回了家,心里忐忑不安,但他也坚信,像希巴克斯这样的聪明人,肯定对这种事情充满卓越的洞察力。
随后的几年里,希巴克斯那理想化的愿景当真化作现实:地球变得更加洁净,能源既便宜又充足,人人都很幸福。
故事结束。
“不,不,不。”茜莉说,“才不是这种结局呢。”
“那你想要什么结局?”
“甘格尔应该说服希巴克斯,让他明白他错了,然后照原本计划处理掉奇点。”
“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皮里什说,“希巴克斯说过,它太过巨大,已经没法送走了。”
“那就把这部分改掉!”
“那就成另一个故事了,对不对?”
茜莉皱起眉头,“可是——可是——可是后来呢?他们的后代的后代的后代的后代的后代会没事吗?”
皮里什微微一笑,“下回我再跟你讲。你现在该睡觉了。”
“好嘛。”
他为她盖好被子,吻一吻她的额头,关了灯。
“爸爸?”他走到门口时,茜莉问,“他们会没事的,对吗?”
“谁?”
“他们的后代的后代什么的,你知道的。你不用跟我讲整个故事,我只想知道这一点。”
“是的,许多许多年后,希巴克斯和甘格尔的后代想出了缩小奇点的办法,这样它就不会失控增长到摧毁地球了。大家都过得很好。”
“好。爸爸,晚安。”
“晚安,茜莉。”
皮里什轻轻走回起居舱,又倒了一杯威士忌。随后,他坐在黑暗里,凝视着远处城市的灯光。从他们山上的小家可以清楚地看到市中心,包括那栋巨大的中央设施大楼。
城市远处的发射台在这个时候通常也会上演火箭秀,每隔几分钟就会发射一枚,但现在基本上已经停止了。火箭并没有用完;只是再也没人负担得起了。
皮里什叹了口气。再过几个小时他就得回到设施里去,他能头脑清醒地赶过去当然更好;他是否清醒其实并不重要,改变不了什么。但他必须维持这样的形象,以免引起恐慌之类的情绪。
他继续喝酒。
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是设施里边传来的。几个月来,那里一直有警报声,而皮里什是唯一知道原因的人。
能量源已经突破了控制。以前也发生过类似情况,他们还有机会在它达到绝对无可挽回的临界点之前重新控制住它。然而,他们只能争取到几个星期的时间,因为他们只剩下短期的解决方案可用,而这些解决方案到头来也会耗尽。
黑洞永远吞个不停。皮里什对它无计可施。
【责任编辑:龙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