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居尔梅茨?塔里克·居尔梅茨?”
塔里克的手僵在了奔驰EQS的门把手上。他很疲惫,但也为今天的游说取得成功而满意。他没想过会遇到麻烦——至少不会在欧洲议会附近的地下停车场里遇到。
“我又把蓝牙适配器忘在笔记本电脑上了?”
“这是为了蜜蜂。”
暴力很少有提前预警,它只会直接发生,给你当头一棒,让你猝不及防。塔里克看到两个遮着脸的男人站在他身后,他们戴的也许是滑雪面罩吧,他没看清楚。他们就那么突然冒了出来,其中一人拿着一个巨大的灭火器,或者说一台水管末端连接着铁棍的水泵。令人疲惫的游说在瞬间被抛诸脑后,肾上腺素在他体内汹涌澎湃。塔里克立刻本能地跳进车里。他拼命去拉车门,已经开始想着按下启动按钮,一只脚踩上油门,电动发动机可以在短短几秒钟内从零加速到一百。逃出去!
但是门关不上。他拉了又拉——就是关不上。铁棍像撬棍一样插在门缝里,棍上满是孔洞。他惊慌失措地试图把铁棍蹬出去,浑身颤抖着——可它纹丝不动。紧接着,一股细雾状的刺鼻液体喷洒在他身上,瞬间填满了他的奔驰车。
“最重要的一点,对吧?你们已经看了幻灯片,了解我们,也了解我。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是未来养活全欧洲的正确方式。‘五十年不愁吃’计划。新型改良作物和针对昆虫的基因特别定制的杀虫剂,一套无与伦比的组合拳。恕我直言,有机农业根本没法跟它抗衡。”
过去一个半小时里,塔里克一直在向代表、议员和欧盟政要们灌输各种事实和数据,展示企业概念片,还时不时地放上一些调节气氛的表情包。这是历时数年的游说活动的收官之战。是时候一锤定音了。尽管在场的政客们连一个赞许的点头都不肯给他,但他确信自己已经赢得了他们的信任。只有少数人还未被说服:一个觉得风向变了的基督教民主党人,以及几个绿党代表。
“如今的选民不想要任何带有大规模迹象的东西。他们想要的是带状复合种植
和森林园艺,而非满是拖拉机的巨大田地。当然,更不要‘转基因’这样的字眼。”
“那么,这是件好事——我们的新产品中并没有,”他不怀好意地笑道,“‘转基因’。这种全新的杀虫剂是基于化学键的,而且,经过独立实验室的详尽测试,致癌作用为零。相信我,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它带回你的选民身边。”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声音的主人是更加激进的通信软件“纸飞机”上各大频道的常客,因此为人们所熟知。“我们绝不接受转基因毒药。你们在污染食物的天然纯净。”
没错,那个角度也有阻力。没关系,持这种观点的政治家通常很容易说服。塔里克已经准备好了答案,但绿党先他一步。
“转基因本身不是问题,杀虫剂才是。此外,加倍发展单一作物种植,不增加品种多样性、不引进不受气候影响的作物,也是一种危险。”
中右翼也加入争论,倒是有利于塔里克。“必须有所平衡。农民有使用杀虫剂的自由,我们也有很多张嘴要吃饭,都要考虑到。”
塔里克任由众人争论了片刻,直到所有显而易见的观点都被提了出来,这时候就该把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他身上了。他要让这场讨论对他的工作有利,运用他的魅力,冷静地驾驭风向,直到有足够多的党派同意在下一阶段投票支持他——也是支持他们迫切需要的未来。没有他们的种子和手段,全球食物链就会崩溃。
液体喷洒在塔里克的脸上,他及时闭上嘴巴和眼睛,将液体挡在外面。他感觉水滴还沾在嘴唇上、眉毛里。用袖子擦掉?这可不是个好主意,他那身剪裁合体的西装也湿透了——这身华丽的基尔罗伊牌西装上有着大胆的细条纹,总能在社交活动中引起话题!——如今都毁了。
纯粹的恐慌让他从麻木中清醒过来。他用湿漉漉的肩膀撞开车门,推开两名袭击者和他们改装的武器。他急忙拉回车门,咳嗽着,车门锁上了。他满脑子都是:快逃!他的奔驰车醒了过来,转过弯,从车库的水泥柱子旁驶过。
他们还跟着他吗?没关系了,塔里克知道他们不可能闯进来,因为他已经关上车门,正在行驶——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森林里被怪物追赶的孩子。
在无数个令人作呕的急转弯之后,他终于到达出口。系统识别出他的车牌,慢悠悠地开了大门。然后,塔里克咆哮着冲向日光,眼睛被刺眼的阳光照得半瞎。布鲁塞尔一片混乱,汽车不断鸣笛,行人挨挨挤挤。让开!都别挡路!让开!
这辆轿车通常是他的私人领地,甚至比他经常入住的酒店套房更有家的感觉。这款2030限量版轿车是一座玻璃宫殿,配有深色全景车顶、白色真皮内饰,在布鲁塞尔和斯特拉斯堡之间的通勤途中,其非凡的驾驶性能堪比赛车,如今却受到了玷污。
保持冷静。
但冷静是为那些没有成为恐怖袭击目标的人准备的。
在歇斯底里的边缘,他按下了智能手机的报警按钮。急救中心立即做出反应,询问他需要警察还是救护车。塔里克的大脑沸腾了。
“我,嗯,我现在在车里,刚离开车库。但这不重要。我需要的是医生,医生的建议。他们喷了药,两个人对我喷了药,我的整辆车都湿透了,是……是杀虫剂。我现在在哪儿?贝利亚德街,在去二十号大街的路上,但那不是……听着,我……我只想知道我是否有危险。我想我身上有——”他有点头晕,不想深呼吸,害怕湿透的袖子和胡子里的水分带来危险,“我身上这东西有毒。草甘膦。有害吗?什么叫你不知道?找医生来!肯定有医生……哦,见鬼去吧!”
他挂了电话,同时截断了一辆鸣笛的面包车的去路。他很幸运,现在还不是交通高峰期。他开的是定速巡航模式,他的EQS经过了最佳校准,可以辅助刹车。那些白痴什么都不懂!塔里克滚动浏览着联系人列表,直到翻到“B”开头的部分,找到“拜耳总部”。
“嘿,是我。我要找帕特丽夏。我知不知道她在……?我才不管她在开什么会,我要她马上接通!”
他紧张地等待了两分钟,在这两分钟里,他几乎失去理智,觉得自己的皮肤正在被侵蚀,毒液渗入毛孔。然后,接待员为他接通电话,塔里克任由自己一头栽进愤怒和厌恶的深渊。
“帕特丽夏!那些混蛋……有两个狗娘养的激进分子往我的车里喷了‘农达’!是的,我就在车里!不,我现在出不去……我想要什么?等一下,不,我在小环路上,第一个出口在……应急车道?听着,我只想知道我会不会得癌症!我浑身上下都是草甘膦,这情况有多严重?哦,汽车内饰里全都是,我那该死的皮革上……我脸上也有,帕特丽夏,到处都是……自己洗洗!洗洗,谢谢,好的,我马上就去洗脸,我还没想到呢。”
他继续开车,切断了与客户的联系,尖叫着,怒吼着,用牙齿咬住手机,简直想把这个可怕的设备咬碎。但这时,有人给他打电话,是他的妻子。他的泪眼盯着路面。冷静下来。深呼吸。他看了一眼沛纳海海军手表:14∶03。感谢上帝,它是防水的。塔里克接起电话,打开免提。这将是一个重要的对话,他最好双手紧握方向盘。
“嗨,苏西宝贝。”
“塔里克,是时候了,我们得做决定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突然喉咙一紧。“我知道。”
“怎么了?你声音有点哑。游说出岔子了?”
“游说很顺利,只是……不,没什么。我们……我们能不能今晚再谈,在家里好好谈?”
“哦,但我以为你今晚睡在雷迪森酒店。”
“妈的,你说得对。”塔里克强忍头痛,越过内心的边界,“那你说吧。”
他听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你知道我担心我们的未来。世界的未来。气候。说真的,那个,是件好事,我非常高兴。但是,我们难道不应该……既然我们可以选择……选择给我们的宝宝一点额外的东西吗?”
“修改她的基因?如果出了问题怎么办?”
“如果她长大没东西吃怎么办?”
“这事情正好不会出现。我们的新种子能保证在未来的半个世纪里成功收获。‘五十年不愁吃’计划。但你拒绝相信这一点。”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是的。”
“而现在,你却想去一间改良种子的实验室里,调整我们孩子的基因,让她能从难以消化的东西中汲取营养。青草和杂草,嘿,为什么不干脆把塑料也加上?”
“我讨厌你这样。”
“我也讨厌……”不,别这么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是说,我们的食物不会出问题的。”
“不能再推迟这个决定了,修改的最后期限快到了。我不会让你拖延时间,也不会让你和我争到为时已晚,我太了解你的游说伎俩了。”
顿时,他的怒气一扫而空,只说了一句:“好吧。来场真正的谈话。尽快。”
“我希望这样做,塔里克。”
他挂断电话,感觉自己无比苍老,身心俱疲。接着,他把车开进一个加油站,把头放在一个水槽里,打开水龙头。
“青草和杂草。”苏西突然想起来。多年前,塔里克曾在一次雷霆万钧的争吵中对她说过这些话。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拉瓦,他们的宝贝女儿,坐在早餐桌的另一边,大声吃着碗里焯过的海草。理论上,苏西也可以吃海草,但她能汲取的营养成分会少一半。
拉瓦九岁了,已经没法糊弄。“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
“你又在想爸爸了。”
“哈,现在会读心了?”
“别说了,妈妈!”她笑了,但下一句话说得有点太急了,“难道你把读心能力也植入了我的DNA?”
她孩子般的热情几乎让苏西无法承受:如果塔里克也能拥有几分这样的热情,事情可能就会不一样。“不,很遗憾,不存在什么读心能力。很遗憾,也很幸运。谁想知道别人脑子里装着什么呢?那里只会有可怕的东西。”
女儿的回答淹没在满嘴多汁的海草中。吃完早餐后,她们一起收拾餐桌。苏西要去医院上一天长长的班,拉瓦则要度过六年级的一天,希望压力会稍小一点。她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他们甚至根本没有增强她的智力。苏西选的生存套餐:更好的耐热性和耐寒性、更强大的消化系统、对食物中毒的抵抗力、能够净化污染空气的肺部过滤系统……好吧,染色体末端的覆盖层不仅能让她抵抗辐射和变异,还能延缓衰老。一个幸运的副作用,仅此而已。
在前门,拉瓦把过滤口罩挂到苏西的脖子上,像是为她戴上一条项链一样。“今天颗粒物含量很高。好好呼吸,妈妈。”
“你也是。”
“我一直都是,你知道的。”
即使在奈梅亨市,空气污染也已经持续数周达到峰值,天气炙热干燥。伯格达尔的第一场森林大火已经来临。苏西闭上眼睛想:情况还会变得多糟?我有没有尽全力保护拉瓦?我自己会没事吗?
她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决定,一刻也没有。天哪,那时候塔里克简直是疯了。他不许她改造他们的孩子,与她无休止地讨论,有时还很刻薄,直到她单方面做出决定,去了诊所。就在同一天,沟通戛然而止,塔里克采取了法律手段来阻止和惩罚她,但这一过程最终搁浅了,因为木已成舟。他们未出生的孩子已经完成了基因改造。她不得不承认,塔里克备受煎熬地做出了一个高尚的决定。为了他们的女儿好,他不想让苏西的生活变得艰难。他消失了。
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一切告诉拉瓦。到那时,她必然会追问:“这就是结局了吗,妈妈?”
“远非如此。这仅仅是一场混乱的开始。”
她拉紧头上的过滤口罩,走进模糊了视线的雾霾中,她的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在花园小径上飞快地跑了起来。
雷迪森酒店的雨淋花洒正在全力运转。塔里克已经握紧拳头在花洒下站了四十五分钟,但他仍感觉皮肤上粘着一层“农达”。理智上,他知道经过三轮打发泡沫、用力擦洗和大水冲刷之后,农药残余已经清除掉,但情感上,他仍然觉得自己和在车里时一样脏。他让近乎沸腾的水流过自己红得如龙虾一般的脸。
他洗干净了吗?
没用。这洗脸巾怎么这么没用?塔里克踉踉跄跄地从淋浴间出来,湿漉漉的双脚拍打着地砖,把装着他在家乐福疯狂购买的洗漱用品的纸袋倒进洗脸盆里,犹豫了一下……然后拿起擦洗海绵。
他回到淋浴间。第一次擦过皮肤时很疼,但他坚持了下来。很好。这能彻底清洁。这毒药非得洗干净不可。天啊,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太大意了……他早该知道那些蠢货什么都干得出来。但这是可以补救的。一洗干净,就立刻去看医生。
他不停地擦洗,呻吟,泡沫变得越来越红。
他终于走出热气腾腾的浴室,浑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红的擦伤。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就在他拼命擦洗的时候,有电话找他。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他所在的游说公司老板的名字。语音信箱。
“居尔梅茨,情况很严重。我刚和帕特丽夏通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她简直气坏了。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该死的,你早该知道的……为了让拜耳公司继续选择委托我们开展游说服务,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只能把你开了,向他们表明态度。我帮不了你了,听到了吗?你完蛋了,你对布鲁塞尔没用了!”
2054年,荷兰终于实现了二氧化碳的负排放,他们做到了,现在开始了拆除温室的漫长过程——在这个幸福的年份里,24岁的拉瓦敲响了阿纳姆市普雷斯克哈夫的住宅区一间破旧公寓的门。一个她几乎不认识的男人开了门。他看上去比将近六十岁的年纪要老,就像她这一代之前的许多人一样。他的脸上有着深深的沟壑,花白的胡须凌乱不堪,紧贴着脸颊。他吓了一跳。
“拉瓦。嗨……请进。”
“谢谢,爸爸。”
“我不知道你要……但见到你真好,真的很好。”
塔里克走在她前面,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水。公寓里漆黑一片,窗户紧闭,却闷热难耐,一点儿也不比外面凉快。拉瓦走进客厅,看到了空荡荡的鸟笼、墙上泛黄的小册子和破旧得快要散架的家具。
他请她坐下,挠了挠手臂,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姿态。直到现在,她才注意到他右腿上的电子脚铐。她只是隐约知道他犯了什么事,才会戴上这个脚铐。
“你想喝点儿什么吗?或者吃点儿什么?你平时都吃什么?我家里有茶,也许……吃片面包?你吃面包吗?”
“我已经吃过午饭了。喝茶吧。”
她的父亲逃进了厨房,是的,“逃”进了厨房。他在那里躲了很久,他们的谈话时断时续。你母亲还好吗?很好,不过她在考虑转行。哦?没错,做点户外的工作,到大自然中去,她在无菌室里待腻了。那你呢?毕业了。啊……抱歉,我错过了。没关系。对不起。没关系,没事的,别担心。
到了某个时候,塔里克再也找不到逃离的借口,只能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杯子回到客厅。在昏暗的公寓中,他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他在想什么?对拉瓦来说,他一直是她母亲故事中的一个角色。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他暴怒的脾气就像一个传说。那些怒火真的是从这个破碎、脆弱的男人,也就是她的父亲身上发泄出来的吗?
他开始哭泣。眼泪顺着鼻子往下淌,塔里克喘不过气来,一部分原因是这里的空气太黏稠了。她知道温暖对其他人来说是一种可怕的负担。对她来说,只有在天气极端炎热的时候,她才会感到不适。然而,面对在她面前崩溃的父亲,她确实感到非常不适。
“我非常非常抱歉,”他颤抖着说,“我应该更努力地为你争取……都是我的错。我要是能拦住苏西就好了……我本可以把她关起来,直到你出生,但我没有。我太懦弱,太害怕了。”
“什么?你在说傻话。我很高兴,”拉瓦在寻找一种方式来消除他的绝望,“我对自己很满意。我很适应这个世界。爸爸,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她露出同情的微笑,“或者看看妈妈,不再适应这个世界的是你们。你看,你现在满头大汗,我却完全没问题。我什么都能吃,我可以自由地呼吸,我的生活如鱼得水。我想说的是……我并不为我的基因改良而烦恼。希望你能理解,一切都很好。”
他摇了摇头。到了这时候,他是不是会大谈特谈“基因纯净”,大谈真正的人应该从正常食物,而不是从“青草和杂草”中摄取蛋白质?她为自己打气。但是没有:他似乎反而泄气了。他停止抽泣,疲惫地叹息着陷进椅子里,往后靠去时,脚铐碰到了咖啡桌。筋疲力尽。在她听了那么多故事之后,眼前的一幕多少让她有些失望。但这也为她的来意——她想开展的谈话——创造了空间。
“爸爸……你做了什么,被软禁了这么久?”
撬棍——就位。
厚帆布——就位。
四个装满晃荡液体的容器——就位。
面罩、防护服——就位。
塔里克·居尔梅茨从脏兮兮的白色面包车后视镜中望去,向自己和两位同伴点了点头。他明白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有多么讽刺。去做吧。这是正确的,诗意的。布鲁塞尔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离开苏西也是十年前了。他,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心怀目标,在为拉瓦做这件事。
“走吧,女士,先生。”
已是午夜,他们冲出装满补给品的汽车,把塑料桶拖上一辆带旋转轮的推车,冲向别墅。塔里克将撬棍插进铁门,瞥见邮箱:霍贝尔家,艾蒂安、拉尔斯、伊尔莎。正在度假。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完成任务,并赶在警察到来之前离开。
栅栏被撬开。塔里克的同伙把推车推上了车道。他自己则冲向客厅的窗户,一记重拳击碎了玻璃。当其他两人赶到时,他已经卷起帆布,放在锯齿状的窗台上。
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在发光,好像又用海绵擦洗了一遍似的。
他悄无声息地把木桶搬进屋里。必须要快,无声警报肯定已经触发。三名来自“去他妈的基因治疗”组织的活动分子像蜘蛛一样在屋子里分散开去。拧开容器。抬起来。把猪血倒在地毯上、墙漆上、沙发上。大量的猪血。塔里克像着了魔一样咧嘴大笑。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书房,把一桶汩汩流淌的猪血倒在橡木书桌上,用手指蘸着红色的血液,写下“血液污染物”。接着,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僵在原地。
书房入口处,就在通往一楼的软垫楼梯旁,站着一个比拉瓦还小的女孩。“伊尔莎”。她有着经过基因改良的孩子常有的匀称体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盯着他这个用难以想象的液体毁了她父亲办公室的入侵者。根本没有去度假。还没等她出声,两个男人——“拉尔斯”和“艾蒂安”,后者是基因治疗师,正是他们的目标——就把她拉了回来,围在她身边,保护着她。塔里克想说点什么,随便说点什么,以减轻他们的惊恐和厌恶,但只有流到地板上的剩余猪血发出的汩汩声。